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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4章 射雕英雄传(44)

王妃关上了门,便欲安寝。郭靖心想:“待她吹灭灯火,我就从窗里逃出去。不,还是多待一会,别又撞上了小王爷和那白发老头。这老头儿刚才要咬我咽喉,这一招实在古怪,师父们可向来没教过,下次见到,须得好好叨教。人家咬你咽喉,那又如何拆解?刚才我跟大蛇以咬对咬,或许便是正招。”又想:“闹了这么久,想来蓉儿早归去啦。我得快些出去,不然她定会挂念。”

黄蓉还了一招完颜康的全真派掌法,又架了一招郭靖的“南山掌法”,那都是昨日见到两人比武时学来的,第七招“三彻连环”,竟然现学现卖,便是彭连虎本身所使的第一招,但左支右绌,已险象环生。若凭二人实在工夫,黄蓉出尽尽力,尚且抵抗不住,何况如此用心戏弄?总算彭连虎毕竟不肯真下毒手,凭凌厉内力取她性命,不过要从她招数上认出她的师承来源,这才容她拆了七招。

郭靖大骇,没命的奔逃,目睹前面恰是王妃所居农舍,当即跃入,只盼黑暗中仇敌找寻不到,得以脱难。他伏在墙后,不敢稍动,只听梁子翁与完颜康一问一答,渐渐走近,梁子翁粗声暴气,显是怒不成抑。郭靖心想:“躲在墙边,毕竟会给他找到。王妃心慈,或能救我。”危急中不暇再想,直闯进房,见房中烛火尚明,那王妃却在另室。

杨断念涩然道:“是吗?”顿了一顿,又道:“铁枪本有一对,现下只剩下一根了。”王妃道:“甚么?”杨断念不答,把铁枪挂回墙头,向枪旁的那张破犁谛视半晌,说道:“犁头损啦,明儿叫东村张木儿加一斤半铁,打一打。”

郭靖给梁子翁按倒在地,手上腿上脉门同时遭拿,再也转动不得,倏觉梁子翁张口来咬本身咽喉,先前咬啮蛇颈,方脱危难,现在依样葫芦,以咬对咬,也张口向梁子翁嘴上咬去。梁子翁吃了一惊,手劲稍松,郭靖奋力猛挣,急使“鲤鱼打挺”,已跃起家来。梁子翁反手出掌。郭靖向前急跃,但梁子翁掌法如风,这一掌如何避得开?啪的一声,背心早着。这一下与完颜康的拳头可大不不异,顿时奇痛彻骨。郭靖只吓得心胆俱寒,那敢逗留,急步前奔。他轻功本好,在花圃中假山花木之间东西奔窜,梁子翁一时倒也追他不着。郭靖逃了半晌,脚步稍缓,嗤的一声,后心衣服给撕下了一大片,背心模糊作痛,料知已给抓破皮肉。

橱门一开,房内三人同时大惊。包惜弱乍见郭靖,禁不住叫出声来。

彭连虎此言一出,世人都耸然动容。除完颜洪烈外,厅中对黑风双煞大家顾忌。彭连虎第十招本要痛下杀手,起码也要打得这小丫头重伤呕血,但在第九招俄然看出她武功竟是黑风双煞一起,大惊之下,这个连杀百人毫不动心的魔头竟敛手跃开。

王妃稍必然神,看清楚是穆易,说道:“你快走罢,别让他们见到。”杨断念道:“多谢王妃的美意!我不亲来向您伸谢,死不瞑目。”但语含调侃,充满酸苦辛辣之意。王妃叹道:“那也罢了,这本是我孩儿不好,委曲了你们父女两位。”

她抢到杨断念身边,捋起他衣袖,果见左臂上有个伤疤,不由得欣喜交集,但十八年来认定丈夫早已死了,此时重来,自是幽灵显灵,当即紧紧抱住他,哭道:“你……你快带我去……我跟你一块儿到阳间,我不怕鬼,我情愿做鬼,跟你在一起。”

白驼山少主欧阳克笑道:“小丫头聪明得紧,可用上了彭寨主的拳法,啊哟,不成啦,不成啦,还不向左?”

黄蓉暗叫不妙,正待急退闪躲,其势已然不及,目睹拳锋掌力迫到面门,仓猝低头,双臂内弯,手肘向前,似箭般向仇敌胸口撞去。

完颜康枪尖未到橱门,已自收转,心想:“本来妈晓得橱里有人。”拄枪靠在身边,扶起母亲,谛视着橱中动静。

彭连虎听欧阳克从旁指导,心下着恼,暗道:“莫非我就毙不了你这丫头?”他号称“千手人屠”,生性残暴不过,初时见黄蓉年幼,又是女子,杀了她未免有失成分,这时拆了八招,始终瞧不出分毫端倪,如何不怒,第九招“推窗望月”,竟自用上了十成力,左掌阴,右掌阳,刚柔并施,同时推到。

不久完颜康出去,问道:“妈,没好人出去吓了您么?”王妃摇点头。完颜康退了出去,与梁子翁另行搜索去了。

他四下张望,见东边有个板橱,当即翻开橱门,缩身入内,再将橱门关上,把金刀握在手里,刚松得口气,脚步声响,有人进房。郭靖从橱缝中望出去,见出去的恰是王妃。只见她徐行走到桌边坐下,望着烛火呆呆入迷。

完颜康走到母切身边,靠在她怀里,说道:“妈,我不再混闹啦。你别悲伤,是儿子不好。”包惜弱道:“嗯,你去吧,我要睡啦。”完颜康只觉母亲不住颤抖,问道:“妈,没人出去过么?”包惜弱惊道:“谁?”完颜康道:“王府混出去了特工。”包惜弱道:“是么?你快去睡,这些事情你别理睬。”完颜康道:“那些卫兵真够饭桶的。妈,你歇息罢。”正要退出,忽见板橱门缝中暴露一片男人衣角,疑云大起,便不动声色的坐下,斟了杯茶,渐渐喝着,心中揣摩:“橱里藏得有人,不知妈知不晓得?”喝了几口茶,站起来徐行走动,道:“妈,儿子明天的枪法使得好不好?”

完颜康听得母亲惊呼,更加担忧,只怕有人关键她,肩头在门上猛撞。郭靖一把将杨断念拉进板橱,关上橱门。门闩跟着便断,门板飞起,完颜康直闯出去。他见母亲神采惨白,颊有泪痕,但房中却无别人,甚为奇特,忙问:“妈,出了甚么事?”包惜弱定了定神,道:“没事,我内心不大舒畅。”

杨断念躲在橱内,母子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怦然,暗道:“她当今是王妃之尊,岂能再跟我这草泽匹夫?她泄漏我的行藏,莫非要他儿子来杀我么?”

杨断念在室中四下打量,见到桌凳橱床,竟然无一物不是旧识,心中一阵难过,眼眶一红,忍不住要掉下眼泪来,伸袖子在眼上抹了抹,走到墙旁,取下壁上挂着的一杆生满了锈的铁枪,拿近看时,只见近枪尖六寸处鲜明刻着“断念杨氏”四字。他悄悄抚挲枪杆,叹道:“铁枪生锈了。这枪好久没用啦。”王妃温言道:“请您别动这枪。”杨断念道:“为甚么?”王妃道:“这是我最贵重的东西。”

彭连虎初时四招只是试招,到第五招上,竟不容情,呼的一声,双掌带风,劈面劈去。旁观诸人见他下了杀手,不自禁的都为黄蓉担忧。世人不知她来源,又均与她无冤无仇,见她年幼娇美,言行又调皮可喜,都不想见她就此命丧彭连虎的杀手之下。唯有侯通海才盼这“臭小子”死得越快越好。

杨断念抱着老婆,两行热泪流了下来,过了好一阵,才道:“你瞧我是鬼么?”包惜弱搂着他道:“不管你是人是鬼,我总不放开你。”顿了一顿,又道:“铁哥,莫非你没有死?莫非你还活着?那……那……”

彭连虎手背刚要击到她肩头,见她不动,公然撤掌回臂,喝道:“快抵挡!十招以内,我必能揭出你这小丫头的底来。”他平生各家各派的武功见很多了,目睹黄蓉身法诡异,一时瞧不准她来源,但自料只要动上了手,不出十招,便能辨明她宗派流派。

黄蓉道:“如果十招认不出呢?”彭连虎道:“那我就放你走。看招!”左掌斜劈,右拳冲打,同时右腿直踹出去,这一招“三彻连环”虽是一招,却包含三记脱手。黄蓉回身闪过,右手拇指按住了小指,将食指、中指、知名指三指伸展开来,戳了出去,便如是一把三股叉模样,使的是一招叉法“夜叉探海”。

侯通海大呼:“‘夜叉探海’!大师哥,这臭小子使的是……是本门武功。”沙通天斥道:“胡说!”心知黄蓉戏弄这个宝贝师弟多时,早已学会了几招他的叉法。

包惜弱在王府当中,十八年来容颜并无多大窜改,但杨断念驰驱江湖,风霜侵磨,早已非复当年少年后辈的模样,是以这天重会,包惜弱竟未认出面前之人便是前夫。但两人别后相互思念,于当年遭难之夕对方的一言一动,魂牵梦萦,记得更加清楚。

俄然窗格响动,有人推窗跳进。郭靖和王妃都大吃一惊,王妃更失声而呼。郭靖看此人时,恰是那自称穆易的杨断念,不由大出料想以外,只道他早已带了女儿逃出王府,岂知仍在此处。

彭连虎肝火渐生,心道:“我部下包涵,小丫头忒煞奸刁。不下杀手,谅她不会用她本门拳法抵挡。”学武之人修习本门工夫以后,尽有旁采博取、再去学练别派拳技的,但到了存亡关头,自但是然的老是以最精熟的本门工夫抵抗。

包惜弱道:“下次不准你再仗势欺人。”完颜康道:“仗甚么势啊?我跟那浑小子是凭真本领一拳一枪的比武。”说着从壁上摘下铁枪,一抖一收,红缨一扑,一招“起凤腾蛟”,猛向板橱门上刺去。这一下倘若直戳出来,郭靖与杨断念不知抵抗,不免不明不白的送了性命。包惜弱心中大急,失声惊呼,顿时晕去。

王妃双脚酸软有力,跌在椅上,颤声道:“你……你是谁?你如何……如何晓得我丈夫归天那一夜……那一夜所说的话?”

这位王妃,自就是杨断念的老婆包惜弱了。金国六王子完颜洪烈在临安牛家村中了丘处机甩手箭,幸得包惜弱相救,一来他是北国雄豪之辈,见了她江南苏杭美女娇柔娟秀的面貌,念念不能去心,二来存亡之际,遭际易于动情,深切心中难忘,便使金银贿赂了段天德,要他带兵夜袭牛家村,本身却假装侠义,于包惜弱危难当中脱手相救。包惜弱家破人亡,举目无亲,只道丈夫已死,只得随完颜洪烈北来,禁不住他低声下气,出尽了水磨工夫,过得年余,无可何如之下,终究委身相嫁。

接下去两招,黄蓉右掌横劈,使的是沈青刚的“销魂刀法”,双臂直击,用上了马青雄的“夺魄鞭法”。只把侯通海看得连声“咦,咦,咦”的呼唤,说道:“大师哥,这招是‘探海斩蛟’,这……这臭小子当真是本门……”

杨断念知他定要出去,走到窗边想越窗而出,一推窗子,那窗却给人在内里反扣住了。包惜弱惶急之下,心想只要临时瞒过儿子再说,室中局促,无地可藏,便指了指板橱。杨断念与爱妻劫后相逢,再也不肯分离,拉开橱门,便要出来。

杨断念不答,走到板桌中间,拉开抽屉,见放着几套男人的青布衫裤,正与他畴前所穿戴的一模一样,他取出一件布衫,往身上披了,说道:“我衣衫够穿啦!你身子弱,又有了孩子,好好儿多歇歇,别再给我做衣裳。”这几句话,恰是十八年前那晚,他见包惜弱怀着孕给他缝新衫之时,对她所说。

彭连虎拳法灵动,真假互用,到第八招上,左手虚晃,右拳抢出。黄蓉料得他左手似虚乃实,右拳照实却虚,正要向右闪避,忽听欧阳克叫破,心念一动,当即斜身轻飘飘向左跃出,这下姿式美好,厅上世人竟谁也认不出来。

彭连虎这一招去势虽猛,知她尚能拆解,但接着第十招料得她万难抵挡,倏然间见她以攻为守,袭向本身关键,第十招“星落长空”本已使出半式,当即凝住内力,便如绝壁勒马般硬生生扣招不发,叫道:“你是黑风双煞门下!”语声竟微微颤抖,右臂振处,黄蓉向后直跌出了七八步。

包惜弱悠悠醒转,见橱门好端端地并未刺破,大为喜慰,但这般忽惊忽喜,已支撑不住,满身酸软,更无半分力量。

黄蓉为他推振,几乎跌倒,待得竭力定住,满身都震得模糊作痛,双臂更似失了知觉,待要答话,静夜中远处传来一声大呼,恰是郭靖的声音,叫声中带着惶恐气愤,仿佛碰到了极大凶恶。黄蓉情切体贴,不由失容。

杨断念正要答言,忽听完颜康在窗外道:“妈,你如何又悲伤啦?你在跟谁说话?”

完颜康甚是恚怒,道:“妈,我是您的亲儿子么?”包惜弱道:“当然是啊,你问这个干么?”完颜康道:“那为甚么很多事你瞒着我?”

包惜弱思潮起伏,心想:“本日之事,必得跟他明言,让他们父子相会。然后我再自求了断。我既失了贞节,铸成大错,此生当代不能再跟铁哥重圆的了。”言念及此,泪落如雨。完颜康见母亲本日神情大异,惊奇不定。

彭连虎也忍不住好笑,抡拳直冲。黄蓉斜身左窜,膝盖不曲,足不迈步,已闪在一旁。侯通海叫道:“‘移形换位’!大师哥,是你教的吗?”沙通天斥道:“少说几句成不成?老是出丑。”心中倒也佩服这女人聪明之极,这一下“移形换位”劲力体例固然完整不对,但单看形状,倒与本身的工夫非常类似,并且一窜之下,竟然避得开彭连虎脱手如风的一拳,那可实在不易。

包惜弱道:“你好生坐着,仔谛听我说。”完颜康依言坐了,手中却仍绰着铁枪,目不转睛的瞧着橱门。包惜弱道:“你瞧瞧枪上四个甚么字?”完颜康道:“我小时候就问过妈了,你不肯对我说那杨断念是谁。”包惜弱道:“现在我要跟你说了。”

包惜弱一惊,道:“我没事,就睡啦。”完颜康明显听得室内有男人之声,起了狐疑,绕到门口,悄悄打门,道:“妈,我有话跟你说。”包惜弱道:“明天再说罢,这时候我倦得很。”完颜康见母亲不肯开门,狐疑更甚,只道她要庇护郭靖,说道:“只说几句话就走。”

王妃听了这话,满身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凝目瞧着杨断念,道:“你……你说甚么?”杨断念缓缓的道:“我说犁头损啦,明儿叫东村的张木儿加一斤半铁,打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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