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射雕英雄传(52)
丘处机威名震于南北，沙通天等互望一眼，均想：“怪不得这羽士名誉这么大，公然了得。”彭连虎心想：“我们已伤了王处一，跟全真派的梁子老是结了。本日合力诛了这丘处机，恰是立名天下的良机！”提气大喝：“大师齐上。”尾音未绝，已从腰间取出判官双笔，纵身向丘处机攻去。他一脱手就使兵刃，痛下杀手，上打“云门穴”，下点“太赫穴”。这两下使上了十成力，竟不涓滴包涵。
本来彭连虎将判官笔插还腰间之际，暗中已在右手套上了独门利器毒针环。这针环以精钢铸成，细如麻线，上装五枚细针，喂有剧毒，只要伤肉见血，五个时候必得送命。这毒针环戴在手上，本来是在与人脱手时增加掌上能力，教人中掌后挨不了半天。他又用心说个“三黑猫”的怪名，乘马钰差愕沉吟之际便即上前拉手，好教他不留意本技艺上花腔。武林中人物初会，常常互不平气，碍着面子不便公摆脱手，便伸手相拉，仿佛是交友靠近，实则便是脱手较量，武功较差的给捏到手骨碎裂、手掌瘀肿，或是痛得忍不住而大声告饶，也是常事。马钰只道他是来这套较着亲热、暗中较量的江湖惯技，怎料获得他竟另有毒招，两人同时使力，顷刻间五枚毒针刺动手掌，竟直没针根，伤及指骨，待得蓦地惊觉，左掌收回，彭连虎早已跃开。
黄蓉笑嘻嘻的并不与六怪厮见，自行跃上围墙的另一端。梅超风叫道：“小师妹，师父呢？”黄蓉格格笑道：“我爹爹当然是在桃花岛。你问来干么？想去桃花岛给他白叟家存候吗？”梅超风又怒又急，不由得气喘连连，停了半晌，喝道：“你刚才说师父马上便到？”黄蓉笑道：“他白叟家本来不知你在这里，我去跟他一说，他天然就会来找你了。”
杨断念正要答复，只听得追兵愈近，猛昂首，见劈面走来两个羽士。一个白须白眉，神采慈爱；另一个长须如漆，神采飞扬，背负长剑。杨断念一愕之间，随即大喜，叫道：“丘道长，本日又见到了你白叟家！”
彭连虎等都想：“王妃遭掳，那还了得？要我等在府中何用？”随即又都想到：“本来六怪调虎离山，将众妙手绊住了，另下让人挟制王妃。九阴真经甚么的，只好今后再说。这里大家都想得经，凭我的本领，决难赛过群雄而独吞真经，幸亏既知真经地点，今后尽可另想计算。”当下都跟了完颜康快步而去。
走了一程，包惜弱悠悠醒转，此时天将拂晓，拂晓微光中见抱着本身的恰是日思夜想的丈夫，实不知是真是幻，犹疑身在梦中，伸手去摸他脸，颤声道：“大哥，我也死了么？”杨断念喜极而涕，柔声道：“我们好端端地……”
杨断念暗想：“天不幸见，教我本日伉俪重会，此时就死，那也心对劲足了。”叫道：“孩儿，你来抱住了妈。”包惜弱心头蓦地间涌上了十八年前临安府牛家村的景象：丈夫抱着本身狼狈逃命，黑夜中追兵喊杀，而后是十八年的分离、悲伤、和屈辱。她突觉昔日惨事又要重演，搂住了丈夫脖子，紧紧不肯罢休。
俄然马军前面窜出一人，身材魁伟，满头秃得油光晶亮，喝道：“那边来的杂毛？”身子闲逛，窜到丘处机跟前，举掌便打。丘处机见他身法快速，举掌挡格，啪的一声，两人各自退开三步。丘处机心下暗惊：“此人是谁？武功竟如此了得？”
朱聪抢上两步，摺扇柄往彻骨钉上敲去，那钉落下，朱聪左手抓住，在鼻端一闻，道：“啊，见血封喉的子午彻骨钉。”梁子翁听他叫破本身暗器名字，一怔之下，回身喝道：“如何？”朱聪飞步上前，左掌心中托了彻骨钉，笑道：“还给老先生！”梁子翁安然接过，他知朱聪工夫不及本身，也不怕他暗害。朱聪见他左手袖子上尽是杂草泥沙，挥衣袖给他拍了几下。梁子翁怒道：“谁要你奉迎？”回身而去。
梁子翁走在最后，对郭靖体内的热血又怎能忘情？救不救王妃，倒也不如何在乎，但人孤势单，只得恨恨而去。郭靖叫道：“喂，还我药来！”梁子翁怒极，回击一扬，一枚彻骨钉向他脑门打去，风声呼呼，劲力凌厉。
梅超风俄然想起：“咦，我如何能走了？”此念一起，双腿忽麻，就此颠仆，晕了畴昔。
欧阳克见丘处机为沙通天和彭连虎缠住，梁子翁又自旁夹攻，这便宜此时不捡，更待何时？左手虚扬，右手铁扇咄咄咄三下，连点丘处机背心“陶道”、“魂门”、“中枢”三穴，目睹他已难闪避，俄然身边人影明灭，一只手伸过来搭住了扇子。
丘处机见师兄与人好好拉手，突地变脸脱手，忙问：“怎地？”马钰骂道：“好奸贼，毒计伤我。”跟着扑上去追击彭连虎。丘处机素知大师兄最有涵养，十余年来未见他与人脱手，这时一脱手就是全真派中最凌厉的“履霜破冰掌法”，知他动了真怒，必有严峻原因，长剑挥动，绕左回右，窜到彭连虎面前，唰唰唰三剑。
彭连虎传闻对方别无帮手，又未与王处一会过面，见马钰殊无防己之意，但是不但能倚多取胜，还可乘虚而袭，笑咪咪的道：“两位道长不予嫌弃，当真再好没有。兄弟姓三，名叫三黑猫。”马钰与丘处机都是一愕：“此人武功了得，必是江湖上的成名流物。三黑猫的名字好怪，可向来没闻声过。”
丘处机悄悄称奇，正要喝问姓名，忽听得右首有人大声喝道：“道长是全真派门下那一名？”声如裂石，威势极猛。丘处机向右跃开，见右首站着四人，彭连虎、梁子翁、欧阳克、侯通海一齐赶到，但均不了解。丘处机拱手道：“贫道姓丘，就教各位万儿。”
杨断念苦笑道：“不必包啦。”转头对穆念慈道：“孩儿，你一人逃命去吧！我和你妈就在这里……”穆念慈甚是沉着，也不抽泣，将头一昂，凛然道：“我们三人在一块死。”包惜弱奇道：“她……如何是我们孩儿？”
岂知贰心中惊奇，鬼门龙王沙通天手臂模糊作痛，更加惊怒，厉吼声中，抡拳直上。丘处机不敢怠慢，双掌翻飞，凝神应敌。战了十余合，沙通天秃顶顶上给丘处机五指拂中，留下了五条红印。他头顶热辣辣的微感疼痛，晓得白手非这羽士之敌，当即从背上拔出铁桨，器沉力劲，一招“苏秦背剑”，向丘处机肩头击去。丘处机施开白手入白刃之技，要夺他兵刃。沙通天在这铁桨上已稀有十载之功，陆毙猛虎，水击长蛟，大非平常，一时竟夺他不了。
沙通天等斗得正酣，听了这几句话都是一凛，一齐干休跃开，打量马钰。
黄蓉见她发足追来，大吃一惊，跃下围墙，一溜烟般逃得无影无踪。
丘处机向追来的人马一瞧，笑道：“师兄，小弟本日又要开杀戒啦，您别活力。”马钰道：“少杀人，吓退他们就是。”丘处机纵声长笑，大踏步迎上前去，双臂好处，已从马背上揪下两名马军，对准前面两名马军掷去。四人相互碰撞，摔成一团。丘处机脱手似电，如法炮制，跟着又手掷八人，撞倒八人，无一落空。余兵大骇，纷繁拨转马头逃脱。
郭靖好生难堪，就此归去罢，一夜历险，成果伤药仍未盗到；但若强去篡夺，又非敌手，正自迟疑，柯镇恶道：“大师归去。”纵身跃上围墙。五怪跟着上墙。韩小莹指着梅超风道：“大哥，如何？”柯镇恶道：“我们承诺过马道长，饶了她性命。”
这时彭连虎已将双笔取在手里，架开两剑，还了一笔，不料丘处机左手掌上招数的狠辣殊不在剑法之下，反手撩出，当判官笔将缩未缩的一瞬之间，已抓住笔端，往外急崩，喝道：“放手！”这一崩内劲外吐，含精蓄锐，非同小可，不料对方也真了得，手中兵刃竟未给震脱。丘处机跟着长剑直刺，彭连虎只得撤笔避剑。丘处机将判官笔远远掷出，右剑左掌，绵绵而上。彭连虎失了一枝判官笔，右臂又酸麻难当，一时折了锐气，不住退后。
三人转头又逃。这时天已大明，包惜弱见丈夫身上点点滴滴都是血迹，惊道：“你受伤了么？”杨断念经她一问，手背忽感剧痛，本来刚才使力大了，手背上给完颜康抓出的十个指孔创口迸裂，流血不止，当时只顾逃命，也不觉疼痛，这时却双臂酸软，竟提不起来。包惜弱正要给他包扎，俄然前面喊声大振，尘头中无数兵马追来。
他义女穆念慈正在王府核心墙边焦心等待，忽见父亲双臂横抱着个女子，心中大奇：“爹，她是谁？”杨断念道：“是你妈，快走。”穆念慈大奇，道：“我妈？”杨断念道：“悄声，转头再说。”抱着包惜弱急奔。
彭连虎口中和他客气，心下暗自揣摩：“我们既与全真教结了梁子，今后老是难以善罢。这两人是全真教主脑，本日乘他们落单，我们五人合力将他们摒挡了，将来的事就好办了。只不知四周是否另有全真教妙手？”四下一望，只杨断念一家三口，并无道人，说道：“全真七子名扬当世，鄙人敬慕得紧，其他五位在那边，请一起请出来见见。”马钰道：“贫道师兄弟不自清修，多涉外务，浪得浮名，真让各位豪杰见笑了。我师兄弟七人分住遍隧道观，可贵相聚，此次我和丘师弟来到中都，是找王师弟来着，不料却先与各位相逢，也算有缘。天下技击殊途同归，红莲白藕，本来一家，大师交个朋友如何？”他生性忠诚，全没推测彭连虎是在探他真假。
彭连虎将判官笔支出腰间，走近马钰身前，笑吟吟的道：“马道长，幸会幸会。”伸出右手，掌心向下，要和他拉手。马钰只道他是美意，也伸脱手来。两人一搭上手，马钰突感手上一紧，心想：“好啊，试我功力来啦。”微微一笑，运起内劲，也用力捏向彭连虎手掌，俄然间五指指根一阵剧痛，如同数枚钢针直刺入内，大吃一惊，仓猝放手。彭连虎哈哈大笑，已倒跃丈余。马钰提掌看时，只见五指指根上都刺破了一个小孔，深切肌肉，五缕黑线直通了出来。
梅超风怒极，决意抓住黄蓉细问本相，忽地站起，脚步盘跚，摇扭捏摆的向黄蓉冲去。本来她强练内功，一口真气行到“长强穴”竟然回不上来，下半身就此瘫痪。长强穴在人身脊椎之末，当足少阳、少阴两经络之会，乃督脉要穴，下身行动之关头地点。她越强运硬拚，真气愈是梗阻，这时急怒攻心，浑忘了本身下身转动不得，竟发足向黄蓉疾冲，一到了无我之境，一股热气蓦地涌诚意口，两条腿忽地又变成了本身身子。
杨断念和老婆相逢团聚，说不出的又喜又悲，抱了老婆跃出王府。
杨断念叫道：“十八年前，临安府牛家村一同喝酒歼敌，丘道长可还记得吗？”丘处机道：“尊驾是……”杨断念道：“鄙人杨断念。丘道长别来无恙。”说着扑翻地便拜。丘处机仓猝回礼，心感迷惑，本来杨断念身遭大故，落魄江湖，风霜腐蚀，容颜早已非复古时模样。
欧阳克问道：“道长贵姓？”马钰道：“贫道姓马。”彭连虎道：“啊，本来是丹阳真人马道长，失敬，失敬。”马钰道：“贫道微末道行，‘真人’两字，岂敢承担？”
杨断念见他迷惑，而追兵已近，不及解释，挺花枪一招“凤点头”，红缨颤栗，枪尖闪闪往丘处机胸口点到，喝道：“丘道长，你健忘了我，不能忘了这杨家枪。”枪尖离他胸口尺许，凝住不进。丘处机见他这一招枪法确是杨家正宗嫡传，立时忆起当年雪地试枪之事，蓦地里见到故交，不由又悲又喜，大声大呼：“啊哈，杨老弟，你还活着？当真谢天谢地！”杨断念收回铁枪，叫道：“道长救我！”
那两个羽士一个是丹阳子马钰，一个是长春子丘处机。他二人与玉阳子王处一商定在中都集会，共商与江南七怪比武之事。师兄弟仓促赶来，不料在此与杨断念佳耦相遇。丘处机内功精深，驻颜不老，虽相隔一十八年，面貌仍与昔日并无大异，只两鬓颇见斑白罢了。他忽听得有人叫喊，谛视看去，却不了解。
杨断念见追兵已近，心想与其被擒受辱，不如力战而死，拉开老婆双手，将她交在穆念慈怀里，回身向追兵奔去，挥拳打倒一名小兵，夺了一枝花枪。他一枪在手，顿时威增十倍。亲兵统领汤祖德腿上中枪落马，众亲兵齐声发喊，四下逃脱。杨断念见追兵中并无妙手，心下稍定，只未夺到马匹，颇感可惜。
马钰一向在旁静观，忽见同时有这很多妙手围攻师弟，甚是惊奇，见欧阳克铁扇如风，脱手急攻，当即飞步而上，迳来夺他铁扇。他三根手指在铁扇上一搭，欧阳克便感一股浑厚的内力自扇柄上传来，吃惊之下，立时跃后。马钰也不追击，说道：“各位是谁？大师素不了解，有甚么曲解，尽可分辩，何必动粗？”他语音温和，但中气充分，一字字清楚敞亮的钻入大家耳鼓。
六怪此时要伤她性命，如同探囊取物普通，但一来曾与马钰有约，二来现在伤她，胜之不武，便带同郭靖，跃出王府。韩小莹性急，抢先问道：“靖儿，你如何在这儿？”郭靖把王处一相救、赴宴中毒、盗药失手、地洞遇梅等事略述一遍，杨断念伉俪父子等等关目，一时也未及细说。朱聪道：“我们快瞧霸道长去。”
丘处机心道：“这矮子好横！技艺可也当真了得。”唰的一声，长剑在手，剑尖刺向彭连虎右手手背，剑身已削向沙通天腰里，长剑收处，剑柄撞向侯通海胁肋“章门穴”，一招攻三，剑法精绝。沙彭二人挥兵刃架开，侯通海却险给点中穴道，好轻易缩身逃开，但臀上终究给重重踹了一脚，俯身扑倒，说也真巧，三个肉瘤刚好撞在地下。侯通海大嚷声中，梁子翁悄悄心惊，猱身上前夹攻。
一语未毕，前面蹄声杂沓，火把明灭，一彪人马忽剌剌的赶来，抢先马军刀枪并举，大呼：“莫走了挟制王妃的反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