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射雕英雄传(74)
郭靖投了本地最大的一家客店，拣了一直靠近帐房的上房，守到傍晚，听得店外鸾铃响处，一骑马奔到店外，戛但是止，一人走进店来，叮咛帐房明日预备酒饭驱逐郭杨二人。郭靖虽早推测必是黄蓉，但这时听到她声音，仍不由高兴不堪，心中突突乱跳，听她要了店房，心想：“蓉儿爱闹着玩，我且不认她，到得早晨去作弄她一下。”
段天德到了这个境地，那边还敢坦白，只盼推委罪恶，说道：“你老太爷郭义士不幸丧命，虽跟小的有一点儿干系，不过……不太小的是受了上命调派，概不由己。”郭靖喝道：“谁差你了？谁派你来害我爹爹，快说，快说。”段天德道：“那是大金国的六太子完颜洪烈六王爷。”完颜康惊道：“你说甚么？”
郭靖在路上提及陆庄主慷慨好客。杨康对被擒之辱犹不足恨，说：“此人也不是甚么好东西，只会以这般手腕皋牢江湖豪杰，才做了太湖群雄之主。”郭靖奇道：“陆庄主不是你师叔么？”杨康道：“梅超风虽教过我武功，也算不得是甚么师父。这些邪门外道的工夫，如果我早晓得了，当日不学，也不至落到本日这步地步。”郭靖更奇，问道：“如何啊？”杨康自知讲错，脸上一红，强笑道：“小弟总觉九阴白骨爪之类不是朴重武功。”郭靖点头道：“贤弟说得不错。你师父长春真人武功高深，又是道指正宗，你向师父申明本相，用心习艺，他必能谅解你过去之事。”杨康沉默不语。
俄然黄蓉急跃起家，叫道：“靖哥哥，来捉我。”奔到一株大树以后。郭靖一呆之下，见黄蓉连连向本身招手，这才明白，当下假装少年人玩耍模样，嘻嘻哈哈的向她追去，脚步沉滞，涓滴不露身有武功。
出得庄来，郭靖向六位师父道：“弟子和杨兄弟北上去杀完颜洪烈，要请师父指导教诲。”柯镇恶道：“中秋之约为时髦早，我们摆布无事，带领你去干这件大事罢。”朱聪等人均表附和。郭靖道：“师父待弟子恩重如山，那完颜洪烈技艺平淡，又有杨兄弟互助，要杀他谅来也驳诘事。师父为了弟子，十多年未归江南，现下数日之间便可回到故里，弟子不敢再劳师父台端。”六怪心想也是真相，目睹他技艺大进，尽可放心得下，因而细细叮咛了一番，郭靖一一承诺。
黄蓉微微一惊，回过甚来，笑生双靥，投身入怀，两人紧紧抱在一起。过了很久，这才分开，并肩坐在柳溪之旁，互道别来景象。虽只数日小别，倒像是几年几月没见普通。黄蓉咭咭咯咯的又笑又说，郭靖怔怔的听着，不由得痴了。
郭靖和杨康同感奇特。杨康问道：“你怎熟谙我们？”那店伴笑道：“今儿早有一名爷叮嘱来着，说了郭爷、杨爷的边幅，叫小店里预备了酒饭。”说着牵了两人坐骑去上料。杨康哼了一声，道：“归云庄的陆庄主好客气。”两人进店坐下，店伴奉上酒饭，竟是上好的花雕和邃密面点，菜肴也甚高雅，更有一碗郭靖最爱吃的口蘑煨鸡。两人吃得甚是畅快，起家会帐。掌柜的笑道：“两位爷请自稳便，帐已会过了。”杨康一笑，给了一两银子赏钱，那店伴谢了又谢，直送到店门以外。
六怪待杨康走到别处，全金发道：“你这义弟出身繁华之家，我瞧他不似君子君子，你对他可要谨慎了。”郭靖应道：“是。”
黄蓉迳自奔向郊野，到了一条小溪之旁，坐在一株垂柳下，从怀里摸出些东西，弯了腰玩弄。当时月光斜照，冷风吹拂柳丝，黄蓉衣衫的带子也微微飞舞，小溪流水，虫声唧唧，一片清幽，只听她说道：“这个是靖哥哥，这个是蓉儿。你们两个乖乖的坐着，这么面劈面的，是了，就是如许。”
郭靖喝道：“你要痛痛快快的死呢，还是喜好零琐细碎的先受点折磨？”
段天德只盼多拉一小我落水，把本身的罪名减轻些，因而原本来本的将当日完颜洪烈如何看中了杨断念的老婆包氏，如何以金银贿赂了宋朝的官员、派官兵到牛家村去殛毙杨郭二人，如何假装见义勇为、杀出来将包氏救去，本身又如何逃到中都，却遭金兵拉夫拉到蒙古，如何在乱军中与郭靖之母失散，如何逃回临安，而后一起升官等情由，详详细细的说了，说罢双膝跪地，向郭靖道：“郭豪杰，郭大人，这究竟在不能怪小的。当年见到你老太爷威风凛冽，边幅堂堂，原是决意要部下包涵，还想跟他交个朋友，只不过……只不过……小人是个小小官儿，委实本身做不了主，空有倾慕之心，好生之德……小人名叫段天德，这上天好生之德的事理，小人自幼儿就明白的……”瞥目睹到郭靖神采乌青，涓滴不为本身言语所动，当即跪倒，在郭啸天灵前连连叩首，叫道：“郭老爷，你在天之灵要明白，害你的仇敌是人家金国六太子完颜洪烈，是他这个牲口，可不是我这蝼蚁也不如的东西。你公子爷本日长得这么豪杰，你在天之灵也必欢乐，你白叟家保佑，让他饶了小人一条狗命罢……”
陆乘风父子与江南六怪一一在郭啸天的灵前施礼致祭。完颜康也拜在地下，磕了几个头，站起家来，说道：“郭兄，我本日才知我那……那完颜洪烈本来是你我的大仇敌。小弟先前不知，事事倒行逆施，罪该万死。”想起母切身受的痛苦，也痛哭起来。
比及用过晚餐，在房中小睡养神，一更过后，两人迳往西城奔去，跃过花圃围墙，见楼房中模糊透出灯火。两人攀到楼房屋顶，以足钩住屋檐，倒挂下来。这时气候已热，楼上并未关窗，从竹帘缝中向里张望，不由颇出料想以外。只见房中共有七人，都是女子，一个十八九岁的仙颜女子正在灯下看书，想必就是那程大蜜斯了，其他六人都是丫环打扮，手中却各执兵刃，劲装结束，精力奕奕，看来都会技艺。
两人回店用了早餐，到大街闲逛，走到城西，只见好大一座当铺，白墙上“同仁老当”四个大字，每个字比人还高。当铺掉队果有花圃，园中一座楼房建构精美，檐前垂着绿幽幽的细竹帘。两人相视一笑，联袂自到别处玩耍。
柯镇恶哼了一声，说道：“靖儿，我们侠义道岂能说话不算数？本日是六月初五，七月月朔我们在嘉兴醉仙楼相会，同赴桃花岛之约，还没过一个月的刻日。现下你骑小红马赶赴中都报仇。你那义弟不必同去了。你如能得遂心愿，那是最好，不然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留待今后再去手刃那完颜奸贼便了。”郭靖听大师父说要陪他赴难，感激无已，拜倒在地。
郭靖道：“你待如何？”完颜康道：“小弟本日才知确是姓杨，‘完颜’两字，跟小弟全无干系，从今而后，我是叫杨康的了。”郭靖道：“好，这才是不忘本的豪杰子。我明日去燕京杀完颜洪烈，你去也不去？”
江南六怪扬鞭南去，郭靖牵着红马，站在路旁，等六怪走得背影不见，方才上马，找到杨康，说道：“贤弟，我这马脚程极快，去燕京十多天就能来回。我先陪贤弟走几天。”两人扣辔向北，缓缓而行。
说话的两人决计想不到这大朝晨郊野当中就有人在，不免一惊，但见是两个少年男女追逐闹玩，也就不在乎下，但话却不说了，迳向前行。
等不到小半个时候，墙外喀的一声微响，黄蓉一拉郭靖衣袖，缩在屋檐以后，只见围墙外跃进两条黑影，瞧身形恰是白天所见的乞丐。两丐走到楼下，轻吹口哨，一名丫环揭开竹帘，说道：“是丐帮的豪杰到了么？请上来罢。”两丐跃上楼房。
他还在唠唠叨叨的说下去，完颜康快速跃起，双部下击，噗的一声，将他打得头骨碎裂而死。郭靖伏在桌前，放声大哭。
杨康想起完颜洪烈哺育之恩，一时迟疑不答，见郭靖脸上已露不满之色，忙道：“小弟伴同大哥，前去报仇。”郭靖大喜，说道：“好，你过世的爹爹和我母亲都曾对我说过，当年先父与你爹爹有约，你我要结义为兄弟，你意下如何？”杨康道：“那是求之不得。”两人叙起年纪，郭靖先出世一个月，两人在郭啸天灵前对拜了八拜，结为兄弟。
最后韩小莹道：“桃花岛之约，不必去了。”她知郭靖忠诚诚恳，言出必践，但瞧黄药师性子古怪残暴，如去桃花岛赴会，必将凶多吉少。郭靖道：“弟子倘若不去，岂不失期于他？”杨康插口说道：“跟这般妖邪魔道，有甚么信义好讲。年老是过分拘泥呆板了。”
中午时分，到了溧阳，两人正要找店打尖，忽见一名店伴迎了上来，笑道：“两位但是郭爷、杨爷么？酒饭早就备好了，请两位来用罢。”
傍晚时分，到了金坛，那边客店仍预备好了酒饭。厥后连续三日，都是如此。这日两人过江到了高邮，客店中又有人来接。杨康嘲笑道：“瞧归云庄送客送到那边？”郭靖却早已起疑，这三日来每处客店所备的饭菜当中，必有一二样是他特别爱吃之物，如是陆冠英命人预备，怎能深知他的情意？用过饭后，郭靖道：“贤弟，我先走一步，赶上去探探。”催动小红马，倏忽之间已赶过三个站头，到了宝应，公然无人来接。
黄蓉又道：“这两人赤了脚，小腿上生满了疮，我瞧定是真叫化儿。旁人扮不到那么像。”郭靖心下佩服，道：“你瞧得真细心。”
黄蓉与郭靖瞧这两人背影，衣衫褴褛，都是乞儿打扮。待得两人走远，黄蓉道：“靖哥哥，你说他们今晚去找那程家大蜜斯干甚么？”郭靖道：“多数不是功德。我们脱手救人，好不好？”黄蓉笑道：“那当然。不知这两个叫化子是不是七公的部下。”郭靖道：“必然不是。但七公说天下叫化都归他管？嗯，这两个好人定是假扮了叫化的。”黄蓉道：“天下成千成万叫化子，必然也有很多坏叫化。七公本领虽大，也不能将每小我都管得好好地。看来这两个定是坏叫化。七公待我们这么好，难以酬谢，我们帮他管管坏叫化，七公必然欢乐。”郭靖点头道：“恰是。”想到能为洪七公稍效微劳，甚是欢畅。
梅超风便留在归云庄中。陆乘风佳耦派了庄丁仆妇，好生奉侍。
郭靖心想：“让她多睡一会，且莫吵醒她。”正在一根根数她长长的睫毛，忽听左边两丈余外有人说道：“我已探明程家大蜜斯的楼房，在同仁当铺前面花圃里。”另一个衰老的声音道：“好，我们今晚去做事。”两人说话很轻，但郭靖早已听得清楚，不由吃了一惊，心想这必是众师父说过的采花淫贼，可不能容他们为非作歹。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得柳梢莺啭，郭靖展开眼来，见朝曦初上，阵阵暗香送入鼻端，黄蓉兀自未醒，蛾眉敛黛，嫩脸匀红，吵嘴间含笑盈盈，想是正做好梦。
杨康心中感慨无已，一月前命驾南来时左拥右卫，上国钦差，多么威风，这时悄悄北往，繁华繁华，顿成一场春梦；郭靖不再要他同去中都行刺，固是免得他难堪，但是否要设法暗中去告诉完颜洪烈防备遁藏，却又大费迟疑。郭靖见贰心神不定，只道他思忆亡故的父母，不住相劝。
段天德还道来到后厅，多数是要吃消夜点心，及见到郭啸天的名字，只吓得魂飞天外，一转头，见到韩宝驹矮矮胖胖的身材，惊上加惊，把一泡尿全撒在裤裆当中。当日他带了郭靖的母亲一起逃向北方，江南七怪在后追逐，在旅店的门缝当中，他曾偷瞧过韩宝驹几眼，此人矮胖奇特的身材最是难忘。刚才在大厅上相见，只因本身心中惊魂不定，未曾留意别人，这时烛光下瞧得明白，只要瑟瑟颤栗。
郭靖蹑着脚步，悄没声的走到她身后，月光下望畴昔，只见她面前放着两个无锡所产的泥娃娃，一男一女，都是肥肥胖胖，憨态可掬。郭靖在归云庄上曾听黄蓉说过，无锡泥人天下驰名，虽是玩物，却制作精绝，本地土语叫作“大阿福”。她在桃花岛上就有好几个。这时郭靖感觉风趣，又再走近几步。见泥人面前摆着几只黏土捏成的小碗小盏，盛着些花草树叶，她轻声说着：“这碗靖哥哥吃，这碗蓉儿吃。这是蓉儿煮的啊，好不好吃啊？”郭靖接口道：“好吃，好吃极啦！”
那夜黄蓉见情势危急，父亲非杀郭靖不成，任谁也劝止不住，情急之下，说出永不相见的话来。黄药师爱女情深，便即饶了郭靖。黄蓉在太湖中耽了大半个时候，猜想父亲已去，顾虑着郭靖，又到归云庄来窥测，见他安然无恙，心中大慰，回想刚才对父亲说话太重，又自悔怨不已。次晨躲在归云庄外树丛当中，目睹郭靖与杨康并辔北去，因而抢在前头给他们安排酒饭。
当晚大家在归云庄上歇了。次晨六怪及郭杨二人向陆庄主父子道别。陆庄主每人送了一份厚厚的程仪。郭靖先前已收过陆庄主所送的黄金贺仪，他再送便谢了不收。
两人直说到月上中天，此时恰是六月天时，静夜风凉，黄蓉心中欢乐，垂垂眼困神倦，言语恍惚，又过一会，竟在郭靖怀中沉甜睡去，玉肤微凉，吹息细细。郭靖怕惊醒了她，倚着柳树动也不动，过了一会，竟也睡去。
睡到二更时分，悄悄起来，想到黄蓉房里去吓她一跳，见屋顶上人影明灭，恰是黄蓉。郭靖大奇：“这半夜里她到那边去？”展开轻功，悄悄跟在她身后。
朱聪笑道：“黄药师的女儿跟她老子倒挺分歧，我们今后犯不着再生她的气，三弟，是么？”韩宝驹一捋胡髭，说道：“这小女娃骂我是矮冬瓜，她本身挺美么？不过比我都雅些，倒也不假。”说着不由笑了出来。郭靖见众师父对黄蓉不再心存芥蒂，甚是喜慰，随即想到她现下不知身在那边，又感难受。全金发道：“靖儿，你快去快回，我们在嘉兴静候好音。”
郭靖与黄蓉本来要来救人，却见人家早已有备，料得中间另有别情，两人精力一振，悄悄翻上屋顶，坐劣等待，只待瞧一场热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