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射雕英雄传(77)

郭黄二人自程府出来，累了半夜，正想回客店安息，忽听马蹄声响，一骑马自南而北奔来，正垂垂驰近，蹄声斗然停歇。黄蓉心道：“又有了甚么奇事？倒也热烈。”快步畴昔，要瞧个究竟，郭靖也就跟在身后。走惠邻近，都颇出于不测，只见杨康牵着一匹马，站在路旁正和欧阳克说话。两人不再近前。黄蓉想听他说些甚么，但隔得远了，两人说话声音又低，只听到欧阳克说甚么“岳飞”“临安府”，杨康说“我爹爹”，再想听细心时，见欧阳克一拱手，带着众姬投东去了。

黄蓉拉着郭靖的手走到祠堂门外，只听得飕的一声，一枝羽箭从两人头顶飞过，三骑马已奔到祠前。俄然前面追兵一箭飞来，射中了最后一骑马臀，那马长声悲嘶，前腿跪倒。顿时搭客纵跃上马，技艺健旺，只是落境地重，却不会轻功。其他二人勒马相候。落地的那人道：“我没事，你们快走，我在这里挡追兵。”另一人道：“我助你挡敌，四王子快走。”那四王子道：“那如何成？”三人说的都是蒙古话。

黎生等过来向郭靖、黄蓉见礼，称谢相救之德。黄蓉去堵截了程大蜜斯手足上的捆绑。程大蜜斯甚是内疚，拉着黄蓉的手悄悄相谢。黄蓉指着郭靖道：“你大师伯马道长传过他工夫，你丘师伯、王师伯也都很瞧得起他，提及来大师是一家人。”程大蜜斯转头向郭靖望了一眼，俄然间满脸通红，轻声叫道：“郭师哥！”低下头去，过了一会，才偷眼向郭靖悄悄打量。

旗斗中三人喝彩唤道：“是啊，你如何在这里？”郭靖叫道：“甚么人追你们？”拖雷道：“金兵！”郭靖举起那金兵尸身，抢上几步，用力向旗杆脚下掷去。那尸身撞倒了两兵，余下两兵不敢再砍旗杆，逃了返来。

就在这一瞬之间，忽觉后领一紧，身子腾空，足下嗤嗤嗤一阵响过，点点钢针都落在地下。欧阳克刚知有人相救，身子已给那人掷出，这一掷力道不大，但运劲非常古怪，饶是他技艺高强，还是左肩先着了地，重重摔了一交，方再跃起站定。他料知除洪七公外更无旁人有此功力，心中又惊又恼，头也不回的出祠去了。众姬妾跟着一拥而出。

此时气候酷热，三人各自卸下门板，放在庭前廊下睡了。刚要入梦，远处一阵马蹄声模糊传来，侧耳聆听，只听得奔驰的非止一骑。又过一阵，蹄声渐响，黄蓉道：“前面三人，前面似有十多人在追逐。”郭靖自小在马背上长大，马匹多少一听便知，说道：“追的共有一十六人，咦，这倒奇了！”黄蓉忙问：“如何？”郭靖道：“前面三骑是蒙古马，前面追的却又不是。如何大漠中的蒙古马跑到了这里？”

三个蒙前人发箭阻敌，出箭劲急，追兵不敢非常逼近，只远远放箭。一个蒙前人叫道：“上去！”手向旗杆一指。三人爬入旗斗，居高临下，颇占情势。追兵纷繁上马，四周围住。只听得有人发令，便有四名追兵高举盾牌护身，着地滚去，挥刀砍斩旗杆。

洪七公却深知此女狡计百出，必是仗着本身在旁，要设法戏弄仇敌，笑吟吟的不出声，一只鸡啃得只剩下几根骨头，仍拿在手里不住嗑嘴嗒舌的舐着，仿佛其味无穷。

黄蓉提手闻了闻，扮个鬼脸，对欧阳克道：“喂，我是天下叫化子头儿洪老豪杰的新收关门弟子，现下来领教领教你的软皮蛇拳法。先对你说明白了，我手上已搽了专门禁止你的毒药，可要谨慎了。”欧阳克心想：“与你对敌，还不是手到擒来。不管你手上捣甚么鬼，我抱定主旨不碰就是。”笑了一笑，说道：“死在你部下，也是甘心。”

郭靖道：“蓉儿，你玩雕儿吧，我去杀散金兵！”纵身出去，接住向他射来的一箭，左掌翻处，喀喇一声，已打折了身边一名金兵的胳膊。黑暗中一人叫道：“那边来的狗贼在这里撒泼？”说的竟是汉语。郭靖一呆，心想：“这声音好熟。”金刃劈风，两柄短斧已砍到面前，一斩前胸，一斩小腹。

黄蓉道：“师父，干么救这坏家伙？”洪七公笑道：“我跟他叔父是老了解。这小子专做伤天害理之事，死不足辜，只是伤在我徒儿手里，于他叔父脸上须欠都雅。”拍拍黄蓉的肩膀道：“乖徒儿，本日给师父圆了面子，我赏你些甚么好呢？”

杨康站在本地呆呆出了一会神，叹了一口长气，翻身上马。郭靖叫道：“贤弟，我在这里。”杨康听得郭靖叫喊，吃了一惊，上马过来，道：“大哥，你也在这儿？”郭靖道：“我在这儿碰到黄女人，又跟那欧阳克打了一架，是以担搁了。”杨康脸上一阵热，心中忐忑不安，不知本身刚才与欧阳克说话，是否已给两人听到，瞧郭靖神采无异，心下稍安，深思：“此人不会装假，如果闻声了我的话，不会仍这般对我。”问道：“大哥，今晚我们再赶路呢，还是投宿？黄女人也跟我们同上中都去吗？”今后处更向北行，过得楚州，度过淮河，便入金人所管的地界了。

黄蓉伸伸舌头道：“我可不要你的竹棒。”洪七公道：“你就是想要，也不能给。我故意传你一两套工夫，可这几天懒劲大发，提不起兴趣。”黄蓉道：“我给师父做几个好菜提提神。”洪七公眉飞色舞，随即长叹一声，说道：“现下我没空吃，可惜，可惜！”向黎生等一指道：“我们叫化帮里另有很多事情要筹议。”

欧阳克听她句句强辞夺理，却又说得句句风雅非常，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当下以左足为轴，右足伸出三尺，一回身，右足足尖已在地下划了一个线深寸许、径长六尺的圆圈。丐帮群雄都不由得悄悄喝采。

欧阳克见暗器浩繁，平时挡击暗器的摺扇已为洪七公捏坏，而本可用以拂扑的衣袖也已撕下，这数十枚钢针打成六七尺周遭，固然只须向旁纵跃，立可避开，但那便是出了圈子，百忙中不暇细想，一点足跃起丈余，这一把钢针都在他足底飞过。

黄蓉一把钢针收回，双手各又扣了一把，待他上纵之势已衰，将落未落之际，喝道：“第二招来啦！”两手钢针齐发，高低摆布，无异一百余枚，那恰是洪七公所授她的“满天花雨掷金针”绝技，这时也不取甚么准头，只是用力掷出。欧阳克本领再高，但身在半空，全无着力之处，心道：“我命休矣！这丫头好毒！”

黄蓉低声道：“你错啦，只要十五人。”郭靖道：“错不了，有一个给射死了。”语音甫毕，只见一匹马渐渐踱过来，一人左足嵌在马镫当中，给马匹在地下拖曳而行，一枝长箭插在那人胸口。郭靖伏在地下爬近尸身，拔出羽箭，在箭杆上一摸，公然摸到包着一圈熟铁，铁上刻了一个豹头，恰是神箭手哲别所用的硬箭，比平常羽箭要重二两。郭靖再无思疑，叫道：“上面是哲别徒弟、拖雷义弟、博尔忽徒弟吗？我是郭靖。”

黎生等都想：“这小女人竟然能与彭连虎、沙通天等妙手对敌而不败，也不知是真是假？她固然技艺得自真传，但毕竟不是此人敌手，刚才胡赖胜了，岂不是好？何必画蛇添足，再比甚么？”

黄蓉托地跳出圈子，叫道：“你输啦，这不是臭蛇拳。”欧阳克道：“啊哟，我倒忘了。”黄蓉道：“你的臭蛇拳何如不了洪七公的弟子，那也没甚么出奇。在赵王府中，我就曾跟你划地比武，当时你邀集了梁子翁、沙通天、彭连虎、灵智和尚，另有阿谁头上生角的侯通海，七八小我打我一个，我当时寡不敌众，又懒得吃力，便认输了事。现下我们各赢一场，未分胜负，无妨再比一场以定胜负。”

黎生说好明日就在这祠堂中设席。

欧阳克笑道：“咱俩又何必当真，你赢我赢都是一样。女人既有兴趣，就再陪女人玩玩。”黄蓉道：“在赵王府里，中间都是你的朋友，我打赢了你，他们必然救你，是以我也不肯跟你真打。当今这里有你的朋友，”说着向欧阳克那些白衣姬妾一指，又道：“也有我的朋友。固然你的朋友多些，但这一点儿亏我还吃得起。如许罢，你再在地下划个圈子，我们还是普通比法，谁先出圈子谁输。现下我已拜了七公他白叟家为师，名师门下出高徒，就再让你这小子一步，不消将你双手缚起来了。”

郭靖听着声音好熟，似是拖雷、哲别和博尔忽的口音，大是惊奇：“他们到这里干甚么？”正想出声号召，追骑已围将上来。

俄然半空中白影明灭，两端红色大鸟直扑下来。郭靖听得翅翼扑风之声，抬开端来，见到恰是本身在蒙古与华筝所养的两端白雕，双雕目光灵敏之极，虽在黑夜也已认出仆人，欢声啼叫，扑下来停在郭靖肩上。

三人回到祠堂，点亮了蜡烛。黄蓉手持烛台，把刚才收回的钢针一枚枚捡起。

第十六回

欧阳克见她掌法精美，倒也不敢怠慢，右臂疾伸，忽地转弯，打向她的肩头。这“灵蛇拳”去势极快，倏忽之间已打到黄蓉肩上，猛地想起，她身上穿有软猬甲，这一拳下去，岂不将本身的拳头撞得鲜血淋漓？仓猝收招，黄蓉飕飕两掌，已拍到面门。欧阳克袍袖拂动，倒卷上来，挡开了她这两掌。黄蓉身上穿甲，手上涂药，除了脸部以外，周身无可受招之处，如许一来，欧阳克已处于只挨打不还手的局面，“灵蛇拳”拳法再奇，却也何如她不得，只得东躲西闪，在黄蓉掌影中窜高纵低，心想：“我若打她面庞取胜，未免冒昧才子，如抓她头发，更加卤莽，但除此以外，实在无所措手。”灵机一动，忽地撕下衣袖，扯成两截，于晃身躲闪来掌之际，将袖子别离缠上双掌，翻掌钩抓，迳用擒特长来拿她手腕。

黎生等又向洪七公、郭靖、黄蓉三人道贺。他们晓得七公向来不收门徒，帮中乞丐再得他欢心，也可贵逢他欢畅指导一招两式，不知郭黄二人怎能与他如此有缘，都恋慕万分。黎生道：“我们明晚想摆个席，恭贺帮主收了两位好弟子。”洪七公笑道：“只怕他们嫌脏，不吃我们叫化子的东西。”郭靖忙道：“我们明儿准到。黎年老是前辈侠义，小弟正想多靠近靠近。”黎生蒙他相救，保全了一双眼睛，本已非常感激，又听他说得谦逊，甚是欢畅，言下与郭靖实在笼络。

黄蓉道：“不是我跟你们，是你跟我们。”郭靖笑道：“那又有甚么别离？我们同到那祠堂去歇歇，明儿早晨要吃了丐帮的酒才走。”黄蓉在他耳边悄声道：“你别问他跟欧阳克说些甚么，假装没瞧见便是。”郭靖点了点头。

黄蓉走进圈子，道：“我们是文打还是武打？”欧阳克心道：“偏你就有这很多古怪。”问道：“文打如何？武打如何？”黄蓉道：“文打是我发三招，你不准还手；你还三招，我也不准还手。武打是乱打一气，你用死蛇拳也好，活耗子拳也好，都是谁先出圈子谁输。”欧阳克道：“当然文打，免得伤了和蔼。”

欧阳克侧身让过，黄蓉左脚横踢，右手钩拿，却已是家传“桃华落英掌”中的招数。她年纪幼小，工夫所学有限，这时但求取胜，那管所使的工夫是何人所传了。

黄蓉初与郭靖了解，即曾听他提及过射雕、养雕之事，好生恋慕，常想他日必当到大漠去，也养一对雕儿玩玩，这时忽见白雕，不顾追兵已经逼近，叫道：“给我玩！”伸手就去抚摩白雕的羽毛。那头白雕见黄蓉的手摸近，俄然低头，一口啄将下来，若非她手缩得快，手背已然受伤。郭靖仓猝喝止。黄蓉笑骂：“你这扁毛牲口吵嘴！”但究竟喜好，侧了头旁观。忽听郭靖叫道：“蓉儿，留意！”两枝劲箭当胸射来，黄蓉不加理睬，伸手去搜那被箭射死的金兵身边。两枝箭射在她身上，那边透得入软猬甲去，斜斜跌在脚旁。黄蓉在金兵怀里摸出几块干肉，去喂那雕儿。

九阴真经

黄蓉道：“武打你是输定了的，文打嘛，倒另有点儿希冀，好罢，就又再让你一步，我们文打。你先发招还是我先？”欧阳克那能占她的先，说道：“当然是女人先。”黄蓉笑道：“你倒奸刁，老是拣好的，晓得先发招亏损，就让我先脱手。也罢，我干脆风雅些，让你让到底。”欧阳克正想说：“那么我先发招也无不成。”只听得黄蓉叫道：“看招。”挥掌打来，突见银光明灭，点点射来，她掌中竟挟有暗器。

郭靖陪着黄蓉，一起将程大蜜斯送回。程大蜜斯悄悄将闺名对黄蓉说了，本来名叫程瑶迦。她虽跟清净散人孙不二学了一身技艺，只因生于大富之家，娇生惯养，说话神态忸内疚怩，与黄蓉神采飞扬的模样大不不异。她不敢跟郭靖说半句话，偶尔偷瞧他一眼，便即双颊红晕。

郭靖见来势凶恶，不是平常军士，矮身反打出掌，恰是一招“神龙摆尾”。那人肩头中掌，肩胛骨立时碎成数块，身子向后直飞出去，只听他大声惨叫，郭靖顿时想起：“这是黄河四鬼中的丧门斧钱青健。”他虽自知近数月来功力大进，与畴前在蒙古对战黄河四鬼时已大不不异，但也想不到这一掌出去，竟能将对方击得飞出丈许，刚自错愕，摆布金刃之声齐作，一刀一枪同时砍到。

洪七公道：“你们一见仍旧，可别劝我的大弟子做叫化子啊。小徒儿，你自称是我新收的关门小弟子，不准师父再收弟子，是不是啊？”黄蓉笑道：“师父要收，天然不必理我瞎扯，不过物以稀为贵，师父的门徒收很多了，就不这么贵重了。”洪七公道：“你好贵重吗？你送程大蜜斯回家去，我们叫化儿也要偷鸡乞食去啦。”说着大家出门。

黄蓉道：“你其他的武功也稀松平常，我只领教你的臭蛇拳，你若用其他拳法掌法，可就算输了。”欧阳克道：“女人如何说就如何着，鄙人无不从命。”黄蓉嫣然一笑，说道：“瞧不出你这好人，对我倒好说话得很。看招！”呼地一拳打出，恰是洪七公所传的“清闲游”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