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8章 射雕英雄传(178)

两人缠斗不休，郭靖一到输了，便即停止，另练新招。当晚郭靖坦但是卧，欧阳锋却提心吊胆，既怕给他半夜偷袭，又恐他乘黑逃脱。

周伯通一起与裘千仞斗智斗力，越来越兴味盎然，几次制住了他，竟不舍得动手杀却，少了一个难逢可贵的玩物。这一日也真刚巧，两人乱逃乱追，误打误撞的闯进了郭靖与欧阳锋地点的石屋。

贰内心伤痛，竟忘了大敌在后，站在雪地里左手牵着马缰，右手挽了貂裘，极目远眺，心摇神驰，突觉背上微触，待得惊觉，急欲回身，只觉欧阳锋的手掌已按在本身背心“陶道穴”上。欧阳锋那日从沙坑中钻出，也曾为郭靖如此制住，此时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由哈哈大笑。

听这两人的脚步声都轻盈非常，前面此人的武功竟似不在周伯通之下。欧阳锋大是惊奇：“此人竟然能逃得过老顽童之手，当世之间，有此本领的屈指可数。如果黄药师或洪七公，老毒物可大大不妙。”当即筹思脱身之计。

只听得前面那人纵身跃起，坐在梁上。周伯通笑道：“你跟我捉迷藏，老顽童最高兴不过了，可别再让你溜了出去。”黑暗中只听他掩上大门，搬起门边的大石撑在门后，叫道：“喂，臭贼，你在那边？”一边说，一边走来走去摸索。郭靖正想出声指导他仇敌是在梁上，周伯通俄然高跃，哈哈大笑，猛往梁上那人抓去。本来他早听到那人上梁，用心在屋角里东西摸索，教仇敌不加防备，然后突施攻击。

欧阳锋回掌相迎，斗到分际，他依样葫芦又伸掌抹到了郭靖胁下。突觉手掌滑溜，斜在一旁，身不由主的微微前倾，郭靖左掌已顺势向他颈中斩落。欧阳锋又惊又喜，干脆加力前冲，避过了这招斩势，回身叫道：“好工夫，这是经中的么？叫甚么名字？”郭靖道：“沙察以推，爱末琴儿。”欧阳锋一怔，随即想到这是经中的古怪笔墨，心想：“这傻小子一股牛劲，只可妙策诈取，硬逼无用。”掌势变动，又跟他斗在一起。

俄然有人排闼，冲了出去。周伯通一把抓起，摔了出去，捧起大石，又挡在门后。

郭靖哀伤之余，早将性命置之度外，淡然道：“你要杀便杀，我们可未曾立约要你饶我。”欧阳锋一怔，他本想将郭靖纵情摧辱一番，然后杀死，那知他竟无求生之想，当即了然：“这傻小子和那丫头交谊深重，我若杀他，倒遂了他殉情的心愿。”转念又想：“那丫头既已陷死沙中，倒要下落在他身上译解经文。”点了郭靖的穴道，提着他手膀，跃上马背，两人并骑，向南边山谷中驰去。

郭靖“呸”了一声，坐在一张翻转的凳上，拾起羊腿便咬，心道：“他故意要学真经工夫的诀窍，盼我演将出来，便可揣摩照学，他这是要拜我为师。我偏不被骗。他要杀我，就让他杀好了……嗯，他刚才这一抹，我该当如何拆解？”遍思所学的诸般拳术掌法，无招能够破解，却想起真经上载得有一门“飞絮劲”巧劲，似可将他这一抹化于无形。

郭靖心想：“我挡住欧阳锋，让周大哥先成果了裘千仞。当时咱两人合力，杀欧阳锋不难。”算计已定，双掌虚劈出去，右掌打空，左掌却与一人的手掌碰到。郭靖在桃花岛上与周伯通拆解有素，双手一交，已知是他，当即纵上前去，待要拉他手臂表示，那知周伯通童心忽起，左臂疾缩，右手斗然出拳，一下击在郭靖肩头，这一拳并没使上内劲，但郭靖绝无防备，倒给他打得模糊作痛。周伯通道：“好兄弟，你要尝尝大哥的工夫来着？谨慎了！”左手跟着一掌。郭靖虽未听到他的话声，却已有备，当下挥臂格开。

欧阳锋耳听得风声猛劲，心想老顽童掷石之际，右边必定防备不到，我先将他毙了，面前少了祸害，今后华山二次论剑更去了个劲敌。心念甫动，身子已然蹲下，双手齐推，运“蛤蟆功”直击畴昔。他蹲在西端，这一推自西而东，势道凌厉之极。郭靖与他连斗数旬日，于他一举一动都已了然于胸，虽在黑夜当中，一听得这股劲风，已知他忽向周伯通施袭，当即跨步上前，一招“亢龙有悔”急拍而出。站在北首那人听到大石掷来，弯腿站定马步，双掌外翻，要以掌力将大石反推出去伤敌。

行到巳牌时分，见大道旁有个村庄。欧阳锋纵马进村，但见各处都是尸骨，天时酷寒，尸身尽皆无缺，死时惨状未变，自是皆为蒙古雄师颠末时所害。欧阳锋大呼数声，村中静悄悄地竟无一人，只几十头牛羊高鸣相和。欧阳锋大喜，押着郭靖走进一间石屋，说道：“你现下为我所擒，我也不来杀你。只要打得过我，你便可出去。”解开他穴道，去牵了一条羊来宰了，在厨下煮熟。

两人如此在石屋中一住月余，将村中的牛羊几近吃了一半。这一个多月当中，倒似欧阳锋硬逼郭靖练功。欧阳锋武学通俗，瞧着郭靖练功前后的不同，也悟到了很多经中要旨，但以之与所得的经文参究印证，却又全然难以贯穿。他越想越不解，便逼得郭靖越紧，这么一来，郭靖的工夫在这月余当中竟突飞大进。欧阳锋不由得悄悄忧愁：“如此下去，我还没参透真经要义，打起来却要不是这傻小子的敌手了。”

欧阳锋一击不中，心想归正已为他发明踪迹，叫道：“老顽童，你知我是谁？”周伯通模糊听到人声，但辩白不出说话，左手护身，右手伸出去便抓。欧阳锋右手勾住他手腕，左手反掌拍出。周伯通接了一招，惊叫：“老毒物，你在这里？”身形微晃，抢向右首，身子已侧了过来，就在当时，北首那人趁机而上，发掌向他背后猛击。周伯通右手向欧阳锋攻去，左拳回挡身厥后掌，心想安闲桃花岛上练得摆布互搏之术，迄今未有机遇分斗两位妙手，本日恰是试招良机，拳头刚与敌掌相接，俄然郭靖从东扑至，右手架开周伯通的拳头，左手代他接了这一掌。

这时欧阳锋与裘千仞也已拆了数招，均已从武功中认出对方。他两人倒无仇怨，但想到今后华山论剑，势须拚个你死我活，此时相逢，若能伤了敌手，自是大妙，是以手上竟也毫不放松。斗了半晌，只觉面上背后疾风掠来掠去，一愕之下，立时悟到周伯通在与郭靖过招。两民气中奇特，但想周伯通行事颠三倒四，人所难测，有此良机，如何不喜？不约而同的攻了上去。

四人分站四方，劲力收回虽有前后，力道却几近不分高低。大石为四股力道从东南西北一逼，飞到屋子中间落下，砰的一声大响，将一张桌子压得粉碎。

此时周郭两人已知其他三人是谁，但三人的呼声为门外厮杀激斗之声淹没，欧阳锋与裘千仞却还认不出对方。欧阳锋尚知此人是周伯通的仇家，裘千仞却认定屋中两人必是一起。周、裘、欧阳三人武功卓绝，而郭靖与欧阳锋斗了这数十今后，刻苦磨练，骎骎然已可与三人并驾齐驱。这四大妙手密闭在这乌黑一团、两丈见方的斗室当中，目不见物，耳不听闻，言语不通，四人都似俄然变成又聋又哑又瞎。

周伯通那日在烟雨楼前比武，他最怕毒蛇，目睹无路可走，便横卧楼顶，将屋面瓦片一片片盖在身上，遮得密密层层，官兵的羽箭固射他不着，欧阳锋的青蛇也没游上屋顶来咬他。待得日出雾散，蛇阵已收，世人也都走得不知去处。

郭靖本待开言号召，转念一想：“欧阳锋窥测在旁，周大哥所追的也是个劲敌，我且不透露成分，伺隙助他的为是。”

郭靖初几日满腔仇恨，打到厥后，更激起了克敌制胜之念，决意跟他拚斗到底，毕竟要凭真工夫杀了他才罢，明知此事极难，却毫不泄气，肝火稍抑，刚毅愈增。只是欧阳锋真正所长乃蛤蟆功内力，而内功修为全仗堆集，非几下奇妙巧招能够达致，郭靖武功虽进，内力毕竟尚自不及。这一日他在村中死尸身畔拾到一柄铁剑，便即苦练兵刃，使剑与欧阳锋的铁棍过招。欧阳锋本使蛇杖，当日与洪七公舟中斗争，蛇杖沉入大海，厥后另铸钢杖，派了部属得力之人去西域觅得怪蛇，再加练习，被困冰柱后，钢杖与小蛇又让鲁有脚收了毁去。现下所用的只是一根平常铁棍，更无怪蛇助势，但是招术奇特、窜改无穷，不竭将郭靖的铁剑震飞，如杖上有蛇，郭靖自更难抵挡。

欧阳锋与郭靖相顾惊诧，均想：“如何他万里迢迢的也到西域来啦？”两人正欲说话，只听得脚步声响，两小我一先一后的奔近石屋。村中房屋很多，仅这石屋中点着灯火。欧阳锋左手挥处，一股劲气飞出，将灯灭了。就在此时，大门呀的一声推开，一人奔了出去，前面那人跟着追进，自是周伯通了。

三人同声惊呼，周伯通叫的是“郭兄弟”，那人叫的是“郭靖”，郭靖叫的倒是“裘千仞”！

两人打打停停，逃逃追追，越走越远。周伯通的武功虽比裘千仞略胜一筹，但要伤别性命，却也大非易事。裘千仞千方百计难以摆脱，心想：“我如逃到绝西苦寒之地，莫非你仍穷追不舍？”周伯通心想：“倒要瞧你逃到那边才走转头门路。”

周伯通叫道：“你们帮手越来越多，老顽童可要失陪了。”伸手去搬门后大石，似要出门逃脱，俄然双手举起大石，往他所追之人站身处掷去。这块大石分量实在不轻，欧阳锋每晚搬来撑在门后，郭靖如移石开门，他在睡梦中必可觉醒。

他百无聊赖，四下闲逛，过了数月，丐帮的一名弟子送了一封黄蓉的信来，信中说道：他曾亲口承诺，非论她有何所求，必当服从，现下要他去杀了铁掌帮帮主裘千仞；此人与段皇爷的刘贵妃有深仇大怨，杀了他后，刘贵妃就不会再来找他，不然的话，刘贵妃便寻到天涯天涯，也非嫁给他不成。信中还书明铁掌峰的地点。

就在此时，远处喊声高文，蹄声轰霹雷隆，有如秋潮夜至，千军万马，杀奔前来。

拆了三十余招，郭靖毕竟功力不及，给欧阳锋抢上半步，右掌抹到了胁下。郭靖难以闪避，只得停手待毙，欧阳锋竟不发劲，笑道：“本日到此为止，你练几招真经上的工夫，明日再跟你打过。”

耳听得成吉思汗雄师东归，人喧马嘶，数日不断，两人激斗正酣，毫不睬会。这一晚雄师过完，耳边一片平静。郭靖挺剑而立，心想：“今晚虽仍不能胜你，但你的铁棍却不管如何再震不脱我的铁剑了。”他急欲一试练成的新招，静候敌手先攻，忽听得屋外有人喝道：“好奸贼，往那边逃？”清清楚楚是老顽童周伯通的口音。

这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周伯通感觉风趣，不由纵声大笑。但他的笑声到厥后竟连本身也听不见了，本来成千成万的军马已奔进村庄。但听得战马嘶叫声、兵器撞击声、士卒呼喊声乱成一团。郭靖听了军士的口音，知是花剌子模军队败入村中，企图负隅恪守。但布阵不决，蒙古军已随后赶到，只听马蹄击地声、大旗展风声、号令冲杀声、羽箭破空声自远而近。跟着短兵相接，搏斗厮杀，四下里不知有多少军马在大喊酣斗。

周伯通一步一步走近门边，低声道：“看来老顽童捉人不到，反要让人捉了去。”心下计议已定，一觉局势不妙，立时夺门而出。

一到了塞外大漠，平野莽莽，追踪极易，裘千仞更无所遁形。幸亏周伯通极顾信义，遵循口头商定，裘千仞只须躺下睡觉，坐下用饭，或大便小解，他决不上前侵犯，本身也就跟着照做。但非论裘千仞如何行奸使诈，老顽童始终阴魂不散，胶葛不休。

贰心想：“我自行练功，他要学也学不去。”当下将一只羊腿吃得干清干净，盘膝坐在地下，想着经中所述口诀，依法修习。他自练成“易筋锻骨章”后，根柢扎稳，又得一灯大师传授，经中要旨已了然于胸，“飞絮劲”这等工夫只乃末节，用不到两个时候，便已练就，斜眼看欧阳锋时，见他也坐着勤奋，当下叫道：“看招！”身未站直，已挥掌劈将畴昔。

周伯通心想“非论何事，必当服从”这句话，确对黄蓉说过。裘千仞那老儿与金国勾搭，本来不是好人，杀了他也是应当。至于本身和刘贵妃这番孽缘，更平生耿耿于怀，自发亏负她实多，她既与裘千仞有仇，自当代她着力，而她能不来跟本身胶葛，更加上上大吉，当下便找到铁掌峰上。

梁上那人也好生了得，不等他手指抓到，已一个筋斗翻下，蹲在北首。周伯通嘴里胡说八道，脱手却也甚为谨慎，留意聆听那人地点。静夜当中，他模糊听到有三小我呼吸之声，心想这屋中灯火戛但是灭，公然有人，只干么不出声，想是吓得怕了，叫道：“仆人别慌，我来拿个小贼，捉着了顿时出去。”凡人喘气粗重，内功高深之人呼吸缓而长，轻而沉，略加留意，极易辩白。那知侧耳听去，东西北三面三人个个呼吸低缓，周伯通一惊非小，叫道：“好贼子，竟然在这里伏下了帮手。”

郭靖望着他对劲的神情，越看越恨。欧阳锋抛一只熟羊腿给他，说道：“等你吃饱了，我们就打。”郭靖怒道：“要打便打，有甚么饱不饱的？”飞身而起，劈面出掌。欧阳锋举手挡开，回以一拳。瞬息之间，两人在石屋中打得桌翻凳倒。

裘千仞与他一脱手，初时髦打成平局，待他使出摆布互搏之术，顿时不敌，只得退避。妙手比武，如有一人认输，胜负已决，本应告终，那知周伯通竟穷追不舍。裘千仞数次问他为了何事，周伯通却又瞠目结舌，说不出个以是然来，要知“刘贵妃”三字，那是杀他头也不肯出口的。

周伯通与郭靖拆了十余招，觉他武功已大非昔比，又惊又喜，连问：“兄弟，你从那边学来的工夫？”但门外厮杀正酣，郭靖怎能闻声？周伯通怒道：“好啊，你不肯说，卖甚么关子？”只觉劲风劈面，欧阳、裘两人同时攻到，足下一点，跃上屋梁，叫道：“让你一人斗斗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