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2章 神雕侠侣(77)
石阵外达尔巴和众蒙古军人、石阵内郭芙与武氏兄弟尽皆大惊，一齐抢前来救。达尔巴神力惊人，蒙古军人中也稀有名妙手，郭芙与二武如何能敌？突见金轮国师摇摇摆晃的站起，铁轮一摆，呛啷啷动听心魄，神采惨白，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凄怆惨厉之意，世人相顾骇然，住足不前。国师沙哑着嗓子道：“老衲平生与人对敌，从未受过半点微伤，本日竟然本身伤了本身，那是天意吗？”伸出大手往黄蓉背上抓去。
这老铁匠恰是黄药师的小弟子冯默风。当年陈玄风和梅超风盗窃《九阴真经》逃脱，黄药师迁怒留下的弟子，将他们大腿打断，逐出桃花岛。曲灵风逐出在先，陆乘风、武罡风二人都打断双腿，打到冯默风时见他年幼，武功又低，忽起怜念，便只打折了他的左腿。冯默风悲伤之余，远来襄汉之间，在这乡间打铁为生，与江湖人物全然不通声气，一住三十余年，始终没没无闻，不料本日又得闻师门讯息。别性命是黄药师从恶霸手里抢救出来的，自幼得师父扶养长大，实是恩德深重，非论黄药师待他如何，均无怨怼之心，现在听了程英之言，不由百感交集，悲从中来，说道：“小师妹，我师父他白叟家身子安好吧？”程英道：“好的。”冯默风缓缓的道：“师恩深重，弟子粉身难报，师父既说过如许的话，就是不怪我了。补过倒不消，我听到了便死也放心。”
冯铁匠点点头，目光甚是温和，很有靠近之情，低头打了几下铁，似在入迷思考甚么。程英见他铁锤在空中画个半圆，落在砧上时，倒是一偏一拖，这伎俩显与本门桃华落英掌法极其类似，心中更明白了三分，说道：“家师余暇之时，和长辈议论，说他当年摈除弟子离岛，陈梅二人是本身作孽，那也罢了。曲陆武冯四位却无辜受累，特别那姓冯的冯默风冯师哥，他年纪最小，向来尊师听话，出身又甚不幸，师父思念及之，常自耿耿于怀，单独堕泪，深深抱憾，说道非常对他不起，只可惜没机遇补过。”
郭芙心中昏乱，明知本身技艺寒微，可怎舍得母亲而去？金轮国师铁轮微摆，撞正她手中长剑，当的一声，白光明灭，长剑快速飞起，落向林中。
李莫愁听他二人的对答和词色，已自猜到了八九分，但见冯铁匠长叹一声，泪如雨下，落在烧红的铁块上，嗤嗤嗤的都化成白雾，不自禁的也为之心伤，但转念之间，心肠复又刚硬，深思：“即使他们多了一个帮手，这老铁匠是残废之人，又济得甚事？”嘲笑道：“冯默风，恭喜你师兄妹相会啊。”
青衫少女徐行走到杨过身边，顿了一顿，渐渐哈腰，察看他神采，要瞧伤势如何。此时夜色已深，相距尺许也已瞧不清楚，她直凑到杨过脸边，但见他双目睁大，苍茫失神，脸颊潮红，呼吸短促，伤得不轻。杨过昏倒中只见一对目光温和的眼睛凑到本身脸前，就和小龙女平时瞧着本身的眼色那样，又和顺，又顾恤，当即张臂抱住她身子，叫道：“姑姑，过儿受了伤，你别走开了不睬我。”
国师背上受了石块撞击，强运内力护住，一时虽不发作，实在内伤实在不轻，有力复兴脚挑动石块，他晓得只消再迟半晌，便即陷身石阵，达尔巴徒有勇力，不明阵法，难以相救，见黄蓉正支撑着起家，兀自站立不定，只须踏上几步便可手到擒来，但仍自谋脱身要紧，铁轮虚晃，向武修文脑门击去。他受伤以后，手臂酸软有力，单举铁轮也已勉强，武修文如拔剑抵挡，反可将他铁轮击落脱手。但他威风凛冽，虽是虚招，瞧来仍猛不成当，武修文那敢硬接，当即缩身入阵。
杨过一阵复苏，一阵含混，偶然感觉身边的女子是小龙女，大喜而呼，偶然却又发觉不是，满身如入冰窖。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感觉口腔中一阵清馨，透入胸间伤处，说不出的舒畅受用，缓缓展开眼来，不由得一惊，本来本身已睡在一张榻上，身上盖了薄被，要待翻身坐起，突感胸骨剧痛，竟转动不得。
冯铁匠道：“桃花岛主的独生爱女，身为丐帮之主。黄帮主奇策无双，威震天下，只要她一脱手，就杀得你连翻十个筋斗。”李莫愁道：“哼，小小黄蓉，本身没甚么工夫，就靠了个丈夫郭靖虚张阵容。她做丐帮帮主，也只凭师父北丐洪七公撑腰。”
这一下世人都骇怪之极。李莫愁大怒，举拂尘就要向他顶门击去，但随即心想：“这小镇上的一个老铁匠，竟然如此大胆，莫非竟非常人？”她本已站起，因而又缓缓坐下，问道：“中间是谁？”冯铁匠道：“你不见么？我是个老铁匠。”李莫愁道：“你干么烧了我这张纸？”冯铁匠道：“纸上写得不对，最好就别钉在我这铺子里。”李莫愁厉声喝问：“甚么不对了？”
此光阴落西山，树林中一片昏黄，国师心念忽动，喝道：“你干甚么？”待要禁止她再移石块，那女子叫道：“角木蛟变亢金龙！”郭芙与二武一怔，心想：“她如何也知石阵的窜改？”但听她喝令当中自有一股严肃之意，立时遵依搬动石块。四五块岩石一移，狼藉的阵法又生窜改。
冯铁匠抬开端来，厉声道：“你这道姑胡说八道，桃花岛主的弟子个个技艺高深，个个胜你十倍。你欺我乡间人不知世事么？”李莫愁嘲笑道：“你问这三个小娃娃便知端的。”
程英看到冯铁匠残废的左脚，内心蓦地一动，说道：“家师大哥孤单，命长辈随身奉养。似长辈这等年幼末学，实不敢说是桃花岛弟子，只不过是黄老先生身边服侍茶水的一个小丫头罢了。何况直到本日，长辈连桃花岛也没缘法踏上一步。”她这么说，也即自承是桃花岛弟子。
转头见窗边一个青衫少女左手按纸，右手握笔，正自写字。她后背向榻，瞧不见她边幅，但见她背影苗条，细腰一搦，甚是娇美。再看四周时，见所处之地是间茅舍的斗室，板床木凳，器物粗陋，四壁萧然，却一尘不染，清幽绝俗。床边竹几上并列着一张瑶琴，一管玉箫。
俄然间心念一动，面前这青衫少女，恰是长安道上示警，厥后与本身联手相救陆无双的那人，自忖与她无亲无端，如何她对本身这么好法？不由得冲口而出，说道：“姊姊，本来又是你救了我性命。”
冯铁匠转头望向程英，目光中暴露扣问之意。程英站起家来，黯然说道：“我师门不幸，人才残落。长辈入门日浅，工夫寒微，不能为师父争一口气，当真忸捏。你白叟家但是与家师有旧么？”冯铁匠不答，向她高低打量，问道：“桃花岛主暮年又收弟子了么？”
冯铁匠道：“桃花岛主有通天彻地之能，他的弟子只要学得他白叟家的一艺，便足以横行天下。他大弟子曲灵风，行走如风，武功窜改莫测，擅于铁八卦神功，二弟子陈玄风，周身铜筋铁骨，刀枪不入，你传闻过么？”他说话之时，仍一锤一锤的打着，铛铛巨响，更增言语阵容。
青衫少女又羞又急，微微一挣。杨过胸口伤处立时剧痛，不由“啊唷”一声。那少女不敢强挣，低声道：“我不是你姑姑，你放开我。”杨过凝睇着她眼睛，要求道：“姑姑，你别撇下我，我……我……我是你的过儿啊。”那少女心中一软，柔声道：“我不是你姑姑。”这时天气更加黑了，那少女一张可怖的丑脸全在黑暗中隐没，只一对眸子炯炯生光。杨过拉着她手，不住要求：“是的，是的！你……你别再撇下我不睬。”那少女给他抱住了，羞得满身发热，不知如何是好。杨过见到她和顺可亲的目光，叫道：“你不是姑姑，那你是媳妇儿！你……你是不是媳妇儿？”那少女身子一缩，不由自主的推开了他：“不，不！我不是媳……妇儿！”
冯铁匠低下头来，嗤嗤两声，两滴水珠落在烧红的铁上，化作两道水气而逝。陆无双坐得和他比来，瞧清楚是他眼中落下的泪水，不由得悄悄纳罕。只见他铁锤举得更高，落下时声音也更响了。
过了一会，冯铁匠又道：“陆乘风不但技击高深，兼擅奇门遁甲异术，你若碰到，定然讨不了好去。”李莫愁嘲笑道：“奇门遁甲又有何用？他在太湖边上起造一座归云庄，江湖上豪杰说得奇妙无穷，但是给人一把火烧成了白地，他本身今后也无下落，多数就是给这把火烧死了。”
达尔巴大惊，大呼：“师父！”抢上扶住，忙问：“师父，你如何啦？”金轮国师皱眉不语，伸手扶着他肩头，低声道：“可惜，可惜！走罢！”一名蒙古军人拉过坐骑。国师重伤之余已有力上马，达尔巴左掌托住师父腰间，将他奉上马背。一行人向东而去。
金轮国师徐行退出石阵，呆立半晌，心中思潮起伏：“本日错过了这个良机，只怕今后再难相逢。莫非老天当真护佑大宋，令我大事不成？我本日受伤，纯属天意。中原武林中英才辈出，单是这几个青年男女，已资兼文武，未易轻敌，我外邦豪杰之士，不免相形见绌了。”抚胸长叹，转头便走，走出十余步，俄然间呛啷一响，铁轮落地，身子摇摆。他坚信运气之说，只觉所谋不遂，未可强求。
国师正要推开郭芙去拿黄蓉，忽听一个女子声音叫道：“且慢！”林中跃出一个青衫人影，伸手接住半空落下的长剑，三个起伏，已奔入乱石堆中。国师见此人脸孔可怖，三分像人，七分似鬼，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面孔，不由一怔，喝问：“是谁？”那女子却不答话，俯身推过一块岩石，挡在他与黄蓉之间，说道：“你便是大名鼎鼎的金轮国师么？”她边幅虽丑，声音却甚柔滑。国师道：“不错，尊驾是谁？”那女子说道：“我是知名幼女，你自识不得我。”说着又将另一块岩石挪动了三尺。
国师又惊又怒，大喝道：“你这小女孩也敢来拆台！”只听她又叫：“心月狐转房日兔”，“毕月乌移奎木狼”，“女土蝠进室火猪”，她所叫的都是二十八宿方位。郭芙与二武听她叫得头头是道，与黄蓉主持阵法时普通无异，心下大喜，奋力挪动岩石，目睹又要将金轮国师困住。
“媳妇儿”这三字，杨过比来想起时心中只指小龙女而言，而这少女所指的，明显是长安道上从李莫愁部下所救的跛足女人，此人已有好久未曾想起，听她提及，忙道：“她不是我媳妇儿。她叫我傻蛋，我便叫还她‘媳妇儿’，那是谈笑，当不得真的。陆女人安然罢？她伤全好了？”那少女道：“多谢你挂怀，她伤口已然平复。你倒没忘了她。”杨过听她语气中与陆无双甚是密切，问道：“不知姊姊跟陆女人怎生称呼？”
实在黄药师性子古怪，心中虽有此想，口里却决不肯说。只是程英和顺婉娈，善解人意，当师父孤单时与他谈谈说说，黄药师稍露口风，她即已模糊猜到，此时所说虽非当真转述师父的言语，却也没违背他本意。
杨过给他掌力震伤胸臆，爬在地下有力站起，见黄蓉危急，仍奋力横棒挥出，将他这一拿格开，但就是这么一用力，禁不住喷出口鲜血。黄蓉惨淡道：“过儿，我们认栽啦，不消再拚，你本身保重。”郭芙手提长剑，护在母切身前。杨太低声道：“芙妹你快逃脱，去跟你爹爹报信要紧。”
第十五回
东邪门人
他一提到曲灵风和陈玄风，李莫愁当然诧异，杨过等也大出料想以外，万想不到穷乡僻壤中的一个老年铁匠竟也晓得江南这些江湖人物。李莫愁道：“哼，江湖上传言，曲灵流行走如风，却给御前侍卫杀了。铜尸陈玄风，传闻是给一个小儿一刀刺死的，那有甚么短长了？还说甚么刀枪不入，胡吹大气！”
他只记得在树林石阵中与金轮国师恶斗受伤，何故到了此处，脑中一片茫然；用心机考，模糊记得本身伏在马背，有人牵马护行，那人是个女子。现在想来，模糊记得面前这少女的背影。她这时正自用心写字，但见她右臂悄悄摆动，姿式超脱。室中沉寂无声。较之先前石阵恶斗，竟似到了另一天下。他不敢出声打搅那少女，只安安稳稳的躺着，恰是：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实不知人间何世。
俄然间杨过神态腐败，惊觉面前人并非小龙女，绝望已极，脑中天旋地转，便即昏晕。那少女大惊，见郭芙与二武均围着黄蓉慰劳奉侍，无人来理杨过，见他受伤极重，扶着他后腰，半拖半拉的走出石阵，转头对郭芙道：“郭女人，这位杨爷受伤不轻，我去设法给他治治，请你对令堂说，我今后再向她存候。”郭芙问道：“姊姊是谁？你识得我妈吗？”那少女道：“应当识得的。”扶着杨过渐渐走出林外。瘦马甚有灵性，认得仆人，奔近身来。那少女将杨过扶上马背，却不与他同乘，牵了马缰步行。
那少女搁笔不写，却不转头，柔声道：“也说不上救你性命，我刚好路过，见那蒙古和尚甚是野蛮，你又受了伤……”说罢微微低头。杨过道：“姊姊，我……我……”心中感激，一时喉头哽咽，竟说不出声来。那少女道：“你知己好，不顾本身性命去救别人，我碰上稍稍出了些力，却又算得甚么。”杨过道：“郭伯母于我有哺育之恩，她有危难，我自当极力，但我和姊姊……”那少女道：“我不是说你郭伯母，是说陆无双陆家妹子、你的媳妇儿。”
冯铁匠道：“嗯，嗯。桃花岛主的三弟子叫做梅超风，虽是女子，但指功短长，鞭法了得。”李莫愁嘿嘿一笑，说道：“是啊，这女人指功太短长了，是以先给江南七怪打瞎了眸子，再给西毒欧阳锋震碎心肺。”冯铁匠呆了半晌，凄然道：“有这等事么？我却不知。桃花岛主四弟子陆乘风轻功神妙，劈空掌凌厉绝伦。”李莫愁道：“有人断了双腿，行走不得，那便是这个轻功了得的陆乘风。没腿的轻功，哈哈，只好乘风。劈空掌凌厉绝伦呢，掌掌劈出，掌掌落空，这便是桃花岛的劈空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