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1章 神雕侠侣(96)

小龙女待谷主出了三招，这才挺剑上前。谷主对她剑招却不以金刀抵挡，只在她来势极急之时，方出黑剑挡开，招数中显得用心容让。国师看了七八招，浅笑道：“公孙谷主，你这般惜玉怜香，只怕要大刻苦头。”谷主道：“大和尚，你若瞧不起鄙人，待会无妨了局见教，现在却不消耗心指导。”说着催动刀剑，厅中风声渐响。

杨过与小龙女既已决计一死，二人只相向浅笑，对公孙谷主做甚么事、说甚么话，全不睬会。过未几时，石室门口传出去一阵醉民气魄的花香，二人转头瞧去，迎眼只见五色缤纷，娇红嫩黄，十多名绿衫弟子拿着一丛丛的情花走进室来。他们手上臂上都垫了牛皮，以防为情花的小刺所伤。谷主右手一挥，冷然道：“都堆在这小子身上。”

杨过在情花小刺的围刺之下苦不堪言，然不肯小龙女为本身难过，咬紧了牙关始终默不出声，于谷主的话半句也没听进耳去。小龙女望着他痛苦的神情，顾恤之念大起，就在此时，手指上情花之毒发作，又是一阵剧痛，心想：“我只不过给情花略刺一下，已痛得如此短长，他遍身千针万刺，那可如何抵受？”

谷主猜知她情意，说道：“柳妹，我是诚恳诚意，想与你缔结百年良缘，对你只要一片倾慕之忱，绝无歹意，这一节你自是明白的。”小龙女点点头，凄然道：“你对我有拯救之恩，待我也一向很好，对我殷勤周至，极尽礼遇……”她垂首半晌，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公孙先生，当日你如没在荒山中遇着我，如有救我性命，任由我没声没息的死了，于我们三人都更好些。你硬逼我与你结婚，明知我会毕生不乐。这于你又有甚么好处？”

谷主哼了一声，道：“你随我来。”举手向国师等一拱道：“少陪！”转入内堂。四名弟子拉着鱼网，擒了杨过，跟着出来。小龙女也跟从入内。

杨过提起剑来，还了一招“白鹤亮翅”，乃全真派正宗剑法。公孙谷主心想：“这一招虽法度松散，却也只安稳罢了。”右剑回过，向他肩头直刺，竟撇开小龙女，刀剑齐向杨过身上号召。杨过凝神应敌，严守流派，接了三招。

麻光佐大呼：“黄脸皮糟老头卑鄙无耻，人家明显已饶了你性命，你忽施偷袭，真猪狗不如。”国师、潇湘子等均觉公孙谷仆品德卑鄙低下，与他架子气度大不相配。

谷主大喜，挥剑铛铛当砍了三刀，左手刀却同时使了“定阳针”、“虚式分金”、“荆轲刺秦”、“九品莲台”四招。这四手剑招超脱流转，四剑夹在三刀当中。杨过尚能竭力抵抗，小龙女却意乱心慌，想挥剑去削他刀锋，但金刀势如飞凤，劈削不到。杨过情知不妙，拚着本身受伤，使一招全真剑法中的“马蹴落花”，平膀出剑，剑锋上指，将对方刀剑一齐接过。小龙女当即回剑护住杨过顶心。二人一起一合，又回到了玉女素心剑法。这套剑法的真谛在于使剑的两民气心相印，浑若一人，这一招杨过捐躯相救，恰是这剑术的无上心法。小龙女见他不守流派，相救本身，怕他受害，忙伸剑代他保护，因而二人皆不自守而皆守，双剑之势骤但是盛。

小龙女道：“公孙先生，我们话申明在先，我和他跟你单打独斗，都非你敌手，现下以二对一，那是我们占了便宜。我们并非真的要跟你为敌，也不是跟你比甚么胜负。只要你不加禁止，我们向你认输伸谢。”谷主嘲笑道：“博得我手中刀剑，我自是任你们措置，倘若你们输了，婚姻之约可再不能忏悔。”

谷主看到机遇，人未跃起，已抓住黑剑前挺，抵住杨过胸口，杨过手中没了兵刃，没法抵挡。谷主左手随即拾起金刀。小龙女大惊来救，却给谷主金刀拦住，她手中无剑，没法近身。谷主叫道：“拿下了这小子。”四名绿衫弟子回声上前，撒网兜转，将杨过擒在网里，鱼网绕了数转，将他紧紧缠住。

又斗数合，杨过使一招全真剑法的“横行漠北”，小龙女使一招玉女剑法的“彩笔划眉”，两下都是横剑斜削，但杨太长剑自左而右，横扫数尺，小龙女这剑却不过微微两颤，两招分解了玉女素心剑法中的一招“帘下打扮”。谷主一惊，举黑剑挡开杨太长剑，横金刀守住眉心。小龙女的剑刃堪堪划到他双目之上，刀剑订交，当的一响，金刀的刀头竟给淑女剑割去一截。

小龙女见到他的神情，想起他对本身有救济之德，心肠便即软了，转眼向杨过道：“饶了他罢？我们回家去。”她说“回家去”，便是一起归去古墓。杨过大喜，笑道：“好，我们回家去！”两人收回长剑，将双剑交还给站在身边的公孙绿萼。

杨过伸出右手，搂住了小龙女的纤腰。小龙女回眸一笑，娇媚无穷，杨过忍不住伸嘴畴昔，在她脸颊上悄悄一吻。小龙女满心喜乐，充满了柔情密意，俄然之间，胸口犹似遭到大铁锤猛力一击，右手手指剧痛，竟似手指给人割去。杨过知是情花之毒发作。她刚才在剑室中给情花的小刺刺损手指，现在动情，指上登感剧痛。他曾身受此苦，对小龙女极其顾恤，柔声问道：“很痛吧？”双手捧起小龙女的手，将她疼痛的手指放入嘴里吮吸，想稍减她的痛苦。岂知这一动柔情，本技艺上也即剧痛。

谷主伸臂挡住，说道：“柳妹，本日本是你我洞房花烛的吉期，却给这小子闯进谷来，将大好的日子闹了个乱七八糟，我跟他素不了解，原无怨仇，何况他既是你徒儿，只要他谨守来宾之义，我天然也礼敬有加，本日事已如此……”说到此处，左手一挥，众弟子退出石室，带上了室门。他持续道：“……是祸是福，全在你一念之间。”

杨过见小龙女倒地，恐怕仇敌追击，大骇之下，扑向她身上相护。这一下扑上，恰好便如玉女心经第七篇中的“亭亭如盖”上半招。当日杨过和小龙女修习玉女心经第七篇之时，曾练到这招“亭亭如盖”，因姿式诱人，杨过忍不住想吻师父，小龙女临崖勒马，叮咛而后不成再练。现在劲敌狠击之下，小龙女倒地，杨过舍命救济，乃是以本身身材代师挡敌利刃，并没想到这一招全未熟谙、陌生之极的“亭亭如盖”，这时想也不想便使了出来。

小龙女淡然一笑，道：“我们输了，我和他一起死了，葬身在这谷中便是。”公孙谷主更不打话，左手金刀挥出，呼的一声，向杨过斜砍畴昔。

数招一过，谷主额头微微见汗，刀剑左支右绌，败象已呈。小龙女与杨过却越打越顺手。杨过左手捏个剑诀，右手剑斜刺仇敌左腰，小龙女双手持住剑柄，举剑上挑，这招“举案齐眉”，剑意中温雅款款，风景旖旎。

公孙绿萼大惊，叫道：“爹！”手中固执的双剑放手掉在地下。嚓的一声，君子剑与淑女剑相互跃近，并在一起，紧紧的再不分开，本来剑身上均带有极强磁力。小龙女悠然道：“剑如同此，人岂不若？你将我们二人一齐杀了便是。”

刚才这几招比武，兔起鹘落，变幻莫测。谷主先以倒乱刀剑的怪招，震得小龙女倒地，杨过又飞身扑上，捐躯相护，谷主抢上补招，小龙女俄然从杨过胯间出剑伤敌，这招“亭亭如盖”，已极尽匪夷所思的顶峰。旁观世人几近一颗心都停了跳动，连一声“咦”、“啊”的惊呼急叫也都没有，直到谷主倒地、双剑指目，才都舒了一口大气。有很多人手心中尽是盗汗，均想比武已毕，无人死亡，此事战役告终。

谷主一向逼迫，为的便是要她口出此言，此时听了，心中又欢乐又妒恨，晓得自今以后，这女子对己只要怨憎，决无半分情义，点头道：“你能转意转意，于大师都好。今晚你我洞房花烛以后，明日一早我便取药救他。”小龙女道：“你说过了的话不算数，你先给他治好伤。”谷主叹道：“柳妹，你也太小觑我了。好轻易才叫你答允，你实非至心甘心，我就再蠢，也岂能不知？莫非我能给他先治伤解毒么？”回身出门。

他一扑向小龙女身子，自但是然心生尊师之念，两人交谊早与先前全然分歧，但他仍不敢碰到师父身子，双手撑地，双足也撑地弓起，胸腹与小龙女侧身相离约莫半尺。公孙谷主大喜，抢上两步，挥刀往杨过甚顶斩落。小龙女大惊，急挺淑女剑，从杨过撑起的双腿之间刺出。公孙谷主的目光为杨过身子所遮，全没见到，哈腰挥刀，刀锋未及杨过甚顶，小腹俄然剧痛，“啊”的一声大呼，向后便倒，小腹上一股鲜血，向上放射。小龙女只求救得杨过，不欲杀伤谷主，只感到剑尖及于敌身，当即缩手。淑女剑虽刺中了公孙谷主小腹，只因小龙女立即缩手，剑尖并未深切，这一剑既不致命，亦未令对方重伤。

金轮国师、潇湘子、尹克西三人都见地博识，但这路阴阳倒乱的刀法剑法却从所未见，从所未闻。麻光佐叫了起来：“喂，糟老头子，你这般乱七八糟，搅的是甚么古怪花样？你……你……你是越老越糟，越老越不成话了！”

杨过当即跃起，一拉小龙女左手站起，两人抢到公孙谷主身边，双剑齐出，一剑指住谷主左眼，一剑指住他右眼，双剑只需刺出半尺，从他双眼中刺入脑筋，公孙谷主不但双眼齐瞎，抑且立时毙命。谷主仰天躺在地下，抛下兵刃，按住小腹上伤口，嘴里“呵呵”而呼。

公孙谷主退了一步，将满身劲力都运在右臂，猛力砍出，与小龙女手中长剑即将相触时俄然侧过刀身，以刀作剑，将刀背砸向淑女剑的平面。这一招轻巧奇妙，乃上乘剑法，任何刀法中必然没法使出，是谷主“阴阳倒乱刃法”中的绝诣。金刀作剑，刀背砸上了淑女剑，劲力却如刀招普通刚烈之极。小龙女满身剧震，长剑似欲脱手飞出，她奋力握住剑柄，不让长剑脱手，一股猛力冲向胸口，只震得肋骨格格作响，心肺俱痛，站立不定，身子向右边倒去。她怕若运力站稳，心口受震，只怕呕血，干脆便乘势向右边卧倒，以卸去金刀这猛力的一击之势。

谷主双眉又缓缓竖起，低沉着声音道：“我向来讲一是一，说二是二，决不容人欺负摧辱。你既答允了与我结婚，便得结婚。至于欢乐愁苦，世事本来难料，明天的事又有谁晓得了？大师走着瞧罢。”袍袖一挥，说道：“此人遍身为情花所伤，每过一个时候，疼痛便增一分，三十六今后满身剧痛而死。在十二个时候以内，我有秘制灵药可给他医治，一天以后却神仙难救。他是死是活，就由你说罢。”说着徐行走向室门，伸手推开了门，转头道：“如你宁肯任他渐渐痛死，那也由得你，你就在这儿瞧他三十六日，我对你绝无侵犯之意，你尽可放心。十二个时候以内你如转意转意，只须呼唤一声，我便拿解药来救别性命。”说着便要迈步出室。

此时两人所使玉女素心剑法共同无间，林朝英当年所创剑意，两人在剑招中尽数显了出来，臻于极诣，更没涓滴马脚。公孙谷主意两人双剑犹似一人所使，右手黑剑为杨过的君子剑挡过，左手金刀给小龙女双手所举的淑女剑挑开。

杨过与小龙女双剑合璧，本已渐占上风，但敌手俄然刀剑庞杂，招数独特，二人不由到手忙脚乱，顷刻之间连遇险招。杨过看出黑剑的能力强于金刀，当下将剑上的刀法尽数接了过来，让小龙女去挡锯齿金刀，心想她兵刃上占了便宜，金刀不敢与她淑女剑相碰，当不致有严峻伤害。但如许一来，二人各自为战，玉女素心剑法分红两截，能力立减。

小龙女见杨过满身发颤，咬唇出血，双目本来朗若流星，现在已黯然无光，想获得他身上如何痛苦，此时已如此难当，若这疼痛每过一个时候便增一分，连续痛上三十六天，只怕天国当中也无如此苦刑，一咬牙，说道：“公孙先生，我允你结婚便了。你快放了他，取药挽救。”

谷主也悄悄纳罕：“柳妹与这小子武功都不及我，二人合力我本来涓滴不惧，安知双剑合璧，竟如此短长，看来那贼秃的话倒也不假。倘若本日输在他二人部下……倘若输在他二人部下……”想到此处，猛地里左刀右攻，右剑左击，使出他平生绝学“阴阳倒乱刃法”来。黑剑本来阴柔，此时俄然硬砍猛斫，变成了阳刚的刀法，而粗笨长大的锯齿金刀却刺挑削洗，全走单剑的轻灵门路，刀成剑，剑变刀，奇特无方。

顷刻之间，杨过满身犹似为千万只黄蜂同时螫咬，四肢百骸，剧痛难当。小龙女见了他脸上痛苦的神情，又顾恤，又气愤，向谷主喝道：“你干甚么？”抢上去要移开杨过身上的情花。

谷主不过四十来岁，年纪也不甚老，本日用心要与小龙女结婚，却给这浑人“糟老头子”长，“糟老头子”短的叫着，心中如何不恼？此时也无余暇与他计帐，尽力发挥这门已苦练了二十余年的武功，决意先打败杨龙二人，再来狠狠整治麻光佐。

旁观世人都吃了一惊，想不到她手上这柄看来平平无奇的钝剑竟如此锋锐。杨过与小龙女也大出不测，他们初时选此一对钝剑，只为了形同古墓中的无锋剑而双剑同形，不料误打误撞，竟选中了一对宝剑，这一来精力大振，双剑着着抢攻。

谷主举头前行，走进一间小小的石室，拿金创药敷了腹上剑伤，说道：“割几捆情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