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十五回 坟前痛哭明心志 分道双路再启程
“老子是废料，老子是怂包，老子是炮灰，老子不配活着——老子是个大大笨伯啊啊啊啊！”
“为大当家、为三爷、二爷、为大哥，为寨子的兄弟们报仇！”黄二壮扭头哭喊道。
“郝瑟不是怂包。”
手指渐渐上移，悄悄盖在“卯金刀”三个字上，凝音掷地：
抽泣声中，此人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烧焦冲天发髻，渐渐昂首，一脸果断：“郝兄弟，你放心，俺不会白白丢了性命，俺必然会好好活着，然后报仇！”
“你你你！”黄二壮气得七窍生烟，“若不是当初三爷美意收留你，你早就饿死了！若不是大当家，你身后这小我，早就死了！”
可拳头刚挥出，突见人影一晃，拳头再也挥不出去了——竟是尸天清箭步上前，死死攥住了黄二壮的拳头。
*
“不、俺——”
“找背后主事之人报仇！”黄二壮吼怒。
“好！”郝瑟灿然一笑，顷刻间，朝霞皆暗色，华光凭潮升。
尸天清蹲在郝瑟身后，用柴刀一笔一划在焦黑的木板上刻着最后一个名字。
言罢，一个利落回身，朝着朝阳奔去，留下一条长长的背影，孤傲而果断。
尸天清部下行动一顿，猛抬眼看向郝瑟，双眉微皱。
“背后主使之人？是谁？”郝瑟挑起眼看着黄二壮。
泪珠一滴一滴落在柴刀之上。
“啥？”黄二壮双目瞪圆。
“俺、俺——！”黄二壮双眼暴突，倒是一个字也叫不出来。
尸天清眸中水色震惊，渐渐昂首，双眸定定望着湛蓝天涯，很久，才哑声道：“卯金刀最后的话，郝瑟可还记得？”
“兄弟？好笑！他们算甚么兄弟？！硬拉着老子入贼窝，每天只要大米粥泡馒头，连块肉都没吃上；硬逼着老子做狗头智囊，每天逼着老子背古诗，连一早晨安稳觉都没睡过；硬逼着老子去掳掠，硬逼着老子用小树枝抽打他们练功……硬逼着……”
面前的黄脸青年悄悄看着本身，一双眸子清光粼粼，洁净得仿佛夜空下的山泉。
“放屁！”黄二壮满眼横泪，“他们是我们的兄弟！是兄弟！”
郝瑟身形一震，泣声弱了下去。
郝瑟泣不成声。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牲口！”黄二壮立时大怒，狠力挥出一拳击向郝瑟。
郝瑟渐渐昂首，眼泪糊住全数视野，已经没法看清面前人的面庞。
一缕晨风拂起郝瑟鬓角发丝，死鱼眼皮一动：“报仇？报甚么仇？”
“俺要报仇！俺要报仇！”黄二壮双手砸地，泪珠坠地，嘶声大喊，“俺必然要报仇！！”
郝瑟悄悄看着黄二壮半晌，渐渐垂下眼皮，俄然，低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准报仇！”死鱼眼中的红色血丝垂垂融开，变作两眸血凝水光，“不准报仇！”
“凭甚么为他们报仇？老子和他们非亲非故、非朋非友的，凭甚么？！”
郝瑟渐渐直起家，用袖口用力儿擦去眼泪，将手里卯金刀的木碑渐渐插在坟前，定定看着“卯金刀”三个字。
“老子会活下去！老子会活得很好……很好……”
“狗屁兄弟！”郝瑟死鱼眼赤红如血，“硬拉着老子进贼窝，硬逼着老子当狗头智囊，硬逼着老子去掳掠，这算哪门子兄弟？！”
那一瞬的绝代风韵，映在了尸天清的眸中，平生一世。
晶莹水滴顺着碑上“卯金刀”三个字痕渐渐流淌而下，滴在了紧攥柴刀排泄血丝的手指上。
柴刀在木板上狠狠雕下一笔。
“老子会庇护身边的兄弟、庇护身边的朋友，庇护统统人——都好好的活下去！”
“等你送命那天，记得给老子送个信，”郝瑟直望黄二壮的双目微微眯起，“念在了解一场，老子定会带一张草席去给你收尸的。”
郝瑟身形一震，眼皮一眨，满眼泪珠顺着脸颊滚滚滑下，视野中的青年垂垂清楚了起来。
黄二壮双拳紧握，满脸通红。
“不是。”
黄二壮跪在坟前，嚎啕大哭，满面泪流。
“如何？老子莫非说得不对？”郝瑟挑起淡眉。
尸天清的沙哑嗓音和卯金刀最后遗言合为一音，仿佛一根丝线，穿入耳膜，滑入心脏，紧紧揪住了心头肉。
“郝、郝智囊？”黄二壮挂着一脸眼泪，面色微怔，“你笑甚么？！”
“大当家，呜呜呜……三爷、二爷……呜呜啊啊啊，大哥、大哥……啊啊啊……”
俄然，一声沙哑嗓音传入郝瑟耳畔。
一只蜡黄的手猝然抓住郝瑟手腕，将柴刀从郝瑟手里抠了出来。
“拉倒吧，你不是那块料！”
痛不欲生的哭声中，郝瑟盘膝静坐，仰首了望万里无云的天空，寂静不语。
“放弃吧，你没阿谁本领。”
尸天清蹲在郝瑟身侧，定定看着面前剧颤不止的背影，清凛眸光中，水色如银，模糊颤抖，喉结转动数下，渐渐抬起一只手，悄悄压在了郝瑟的肩膀上。
“你闭嘴！闭嘴！”黄二壮脖颈青筋暴突，狂声大吼，“俺不会放弃的！俺死都不会放弃报仇！”
黄二壮被踢得后退数丈，重重坐地，满面震惊瞪着郝瑟。
“行，你去！”郝瑟死鱼眼死死瞪着黄二壮，“去刀光剑影腥风血雨民气险恶的江湖里查阿谁子虚乌有的背后黑手；然后用你这身三脚猫的工夫去报仇送命！最后和卯金刀、杨二木、孟三石一道去阎罗殿报导！你去啊！”
“尸兄，老子就是个怂包，老子就是……天下第一的怂包……”
尸天清突然抬眼，定定看着郝瑟。
“我晓得……老子晓得！”
而距二人数丈外的灌木从中，一个偷听全程的人趴在地上，失声默哭。
“郝智囊……对不起，俺才晓得……你是……你是……”
尸天渐渐站直身形，眸中清澈水光剧荡如同沸腾的火烧泉，将蜡黄的手悄悄放在了那披发着太阳热度的手掌上。
尸天清身形一顿，蓦地扭头，清眸直射郝瑟。
坟堆之前，一人趴地，一人直身而坐，一人蹲在一旁，神采神采大相径庭，恰是劫后余生的郝瑟、尸天清和黄二壮三人。
“俺——”
说着，便吸着鼻涕爬起家，向郝瑟、尸天清地点方向遥遥一拜：“青山常在，绿水长流，郝兄弟，尸教头，愿俺们——有缘再见！”
“你才是忘恩负义！”下一刻，郝瑟俄然旋身飞出一脚，狠狠踹在了黄二壮的肚子上。
烈焰中，卯金刀最后的笑容，一帧一帧清楚展现在面前。
“和我一起，变强，庇护兄弟、庇护朋友、庇护亲人！”
郝瑟眼皮一眨，起家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走到黄二壮面前，昂首盯着比本身高半个头的黄二壮，“你傻吗？”
郝瑟遥遥盯着远方半晌，一抹脸皮，回身又坐在了坟前，抓过尸天清刻了一半的木碑，持续刻了下去。
“因为好笑啊。”郝瑟渐渐抬眼，一双死鱼眼如同一对泥潭石子，墨冷无光，“大当家和统统杀手同归于尽，尸身皆葬于火海，只剩一堆骨灰，你要找谁报仇？”
晴和，蔚空，无云。
郝瑟后撤一步，垂眼遮目，嘴角微勾：“算了吧，你报不了仇的！”
“俺、俺——俺必然能查到！俺记得那帮杀手的衣服，俺必然能找到背后之人！”黄二壮腾一下跳起家，脸红脖子粗吼道。
薄唇轻启，沙哑嗓音再次响起。
“老子才不去报仇，老子疯了才会去报仇！”
尸天清定定看着黄二壮背影远去消逝，扭头望向郝瑟。
“……这算……哪门子……兄弟……”
越啬寨焦土各处，残垣满目，整列新坟长长排开，坟土与灰烬青烟混在一起，跟着晨风冉冉飘散空中。
“走，活下去！”
湛蓝晴空下，郝瑟被泪水洗过的一双眼眸，敞亮如天涯最美的辰星，向本身伸出的手掌，映照着阳光，暖和炽热。
澎湃泪水立时彭湃奔出，郝瑟突然趴地，伸直成团，满身抖如筛糠。
“天清，必伴郝瑟身侧，永不相负！”沙哑嗓音字字掷地有声。
黄二壮狠狠咬牙。
柴刀在木板上一顿。
郝瑟狠狠闭眼，泪水顺着面皮滑下、落地、最后渗入泥土，干枯。
“他们都死了！死了！”郝瑟狠瞪着黄二壮，双目血丝迸现，“一死百了！和我们再无任何干系！”
说着，郝瑟缓缓站起家，悄悄阖眼半晌，转头回望尸天清：“尸兄，你情愿和我一起吗？”
“尸兄，太好了，你能说话了……太好了……啊啊啊——！”
黄二壮满眼泪水不受节制流了下来：“你才不是俺的拯救仇人！郝瑟！你就是个怂包！是个大怂包！啊啊啊——”
“那又如何？”郝瑟双目暴突，“老子和尸兄为了救他们，几乎连命都赔出来了，现在还操心吃力为他们挖坑埋土立碑，早已仁至义尽！”
喊着，竟是猛一下摆脱尸天清钳制，飙泪疾走而去。
郝瑟死鱼眼崩裂，面庞扭曲如哭：“老子才是昨夜救你的人，老子才是你的拯救仇人！老子说甚么你就要做甚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