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王述之见司马嵘沉默地收回匕首，抬手将他脸上精密的雨珠擦去，拉着他走上前,问道：“伯父如何还未回荆州？晏清派人送信给你，你可曾收到？”
“唉……对于粗人，果然不能讲事理，还是晏清的体例管用，不过这动手也忒狠了。”王述之笑着说完，打量他沉幽幽的黑眸，竟看不出喜怒哀乐。
王重之皱眉点头：“述之所言在理，当下浩繁世家大族作壁上观，皇上拿他们无可何如，仅凭司马家的权势与我们对抗的确不易，可一旦宫中变天，情势就不成节制了，届时我们将会非常被动。”
“多谢堂兄，不过晏清只是权宜之计。”王述之笑了笑，捡起一旁的干松衣物，“晏清，你气色不好，随我去营帐，换了衣衫安息半晌。”
“慢！”王述之敏捷拦在司马嵘身前，顿了顿，眉梢微动，俄然笑起来，“敲得好！堂兄快去命令，让雄师速回荆州！”
司马嵘仓猝退开半步，并非出于难堪，而是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惭愧，他这一击，纯属私心。
王豫让他噎住，冷哼一声。
王重之道：“父亲，眼下我们是否要回荆州？”
这一世，王家与他尚不算有仇，不过见到王重之的刹时，他还是不成制止地回想起被一剑刺穿心窝的剧痛，那股痛苦忽地在满身伸展开来，将他上辈子积累了二十年的恨意全数从脑海深处牵引而出。
对于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们商讨起来竟一个个安静非常，仿佛谋朝篡位在王氏眼中并不严峻，也绝非一时意气，想必王豫的确早有此心。
王述之拽着司马嵘的手腕拉着他往里走：“晏清，快去将湿衣换了。”
喝完姜汤，王重之掀帘而入：“内里雨势不小，回荆州不必焦急，我已命他们停息拔营，先歇一晚。述之，你临时不要回京，明日我会派人去给皇上传话。”
“再煮些姜汤。”
王豫气不打一处来，身上的湿衣也顾不得换，径直走到案前重重坐下。
“是。”司马嵘起家，对王重之拱了拱手，似有似无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仍然感受不适。
王豫大怒，一拂袖将砚台挥到地上：“他不仁我不义！当年若没有我们王家大力互助，他们司马家能在江东坐稳皇位么？正所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现在兔尚没死，鸟尚未尽，他司马家的天子便要将我们斩草除根了！我们如此坐以待毙，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司马嵘不睬他的冷嘲热讽，只淡然看着他，安闲道：“皇上如故意栽赃谗谄大司马，必当早早做好万全筹办才是，而据鄙人所知，皇上深夜调兵乃临时之举、告急之措，可见他也不知大司马要攻打都城，那道圣旨怕是有人从中动了手脚，大司马如果当真带兵前去，可就中了奸人的骗局，万不成打动行事。”
王述之有些讶异：“天然是奉告伯父京中的情势，他比我们早出城，该传的话早该传到了才是。”
司马嵘听到这话心神一禀，再次愣住脚步，摆脱王述之的手回身走归去：“此行不当，望大司马三思！”
“是。”
跟着一声闷响，营帐内堕入沉寂，王述之目瞪口呆地看着举在半空的砚台，又顺动手臂转向司马嵘，脸上头一回显出震惊之色，盯着他半晌回不过神。
王豫心中肝火正盛，底子听不进劝，扬声将门口的亲兵喊出去，判定命令：“拔营！连夜赶赴都城！”
王豫话还没说完，俄然顿住，双眼一闭，毫无前兆地软倒下去，竟是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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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嵘点点头算作默许：“这下丞相能够放心了，只是大司马醒来后，怕是又要破钞一番精力。”
虽说有幸重生到三年前，统统都能够重新开端，可上辈子他被人害死的事却不会就此在心头一笔抹去。要说恨，他恨的人很多，庾氏、父皇、王豫、王重之，另有很多……可他从不但愿本身被仇恨缚停止脚，免得双眼蒙尘，行事出错。
王豫皱眉盯着他看了半晌，又看向王述之：“此人究竟是从那里来的？频频出言禁止我的安排，究竟是何用心？述之，你一贯识人清楚，可别一时粗心让他给乱来了。”
司马嵘点点头，接过来喝了。
王述之点头而笑，抓住司马嵘的手捏了捏以示安抚，又重新放开：“伯父，你对晏清有成见，不过我的话总该听出来罢？攻打都城意味着谋反，其意义非同小可，万不成莽撞行事。”
王述之见惯了他的刚强，不觉得意，抽出他手中的笔，见他横眉瞋目，笑道：“伯父可曾想过，攻入都城后又当如何？皇上虽昏庸，却也没到天怒人怨的境地，若我们王氏取而代之，天下另有那么多世家大族莫非会坐视不管？不管他们出于大义还是私心，必会结合起来对于我们。”
王豫负手踱步，最后走回案前道：“你说的没错，我这就命令，叫荆州雄师前来援助！”
王述之仓猝将他拦住，扭头看向王重之：“堂兄也是这么筹算的？”
司马嵘脑中忽地一声嗡鸣，黑眸中腾起厉色，俯身拾起地上的砚台，抬手便朝他后颈狠狠砸畴昔。
“措置了庾氏又如何？将来还会有张氏、李氏，没完没了！那狗天子不断念，就永久被奸人操纵！”王豫面色因气愤涨得通红，双目微赤，“我请旨北伐，次次遭拒，为甚么？就因为他顾忌！他不想着将胡贼驱出中原，不想着光复北方大好国土，只想着对于我王氏有功之臣！如许的天子要他何用！倒不如我本身做！”
“好。”王述之点头，“另有空余营帐么？”
王重之脸上还是是仇恨之色，不过大事为重，便点点头松开王豫走了出去。
王述之立时有所发觉，侧头看着他，见他面色惨白，忙抬手在他额头摸了摸，似有些微热，心口顿时抽紧，对一旁的保护道：“快去拿一身干松的衣衫来。”
王豫朝司马嵘看了一眼，因夜色昏沉，并未重视到他不着陈迹抽脱手的举止，只迷惑道：“甚么信？”
王述之将砚台拿下来，趁便将司马嵘的手握住，回身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说甚么才好，舔了舔唇，止不住笑意，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王重之朝他看过来，见他虽重新到脚被雨水浇了个透辟，却不显半分落魄，不由添了几分审度：“你是？”
“有，中间刚腾出来一个。”王重之说完瞟了眼司马嵘，见王述之对他极其看重的模样，只好将肝火压下，只冷冷道，“你也该管束管束部下之人了，没轻没重、目无尊卑。”
王述之按住他手臂，端倪间气势陡增，半步不让的架式：“伯父！攻打都城必定丧失惨痛！若就此退兵，皇上底子动不了我们，何不退一步，逼着他将庾氏措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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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重之面色凝重，他也是个粗人，却不像王豫那么暴脾气，埋头想了想，道：“父亲，朝堂不比疆场，在疆场上，我们都听您的安排，但朝堂上的事，还是听一听述之的话较为稳妥。”
王豫沉着脸：“此事不必多言，我心中稀有，皇上或许的确被操纵了，祸首祸首便是庾茂那奸滑小人，但若不是皇上昏庸无能，庾茂又岂能得逞？更何况，皇上对我们王氏的思疑与日俱增，频频想着减弱我兵权，的确是恩将仇报！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趁此机遇反了他！”说着便站起家，筹办命令。
王豫恨不得立即将庾茂抓起来砍了,可惜敌众我寡，时候长了不免力不从心，固然已经听到了马蹄声，但追兵离得另有些远，万一等不到前面的人追上来,这一趟折腾可就白搭力量了，还多搭上他一个侄儿,到时就算悔怨也来不及了。
“不！回荆州做甚么？”王豫怒道，“皇上一纸圣旨宣我们入京，又反咬一口称我们谋反，我们何必受这窝囊气？既然他说我们反，那我们反了他便是！”
眼下情势令民气底生恨，再加上阴雨连缀，抑得人透不过起来，三人堕入沉默，各怀苦衷，一向比及救兵追来，将他们带回营帐，才稍稍缓了几口气。
王豫父子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重视到他们二人非常的密切，只随便朝他们看了一眼又堕入深思。
王述之仓猝道：“伯父！我与堂兄皆以为此事行不通，你还要一意孤行么？”
王述之见他表态，眸中添了几分笑意，看向王豫道：“伯父无妨去各营中转转，看他们是否与北上时一样士气昂扬？我们手头有二十万雄师，的确比京中的多，可这二十万雄师劳师远征本就人疲马乏，现在打完败仗方才歇下，更是士气疏松，更何况粮草也所剩未几，这么攻到都城，有几分胜算？”
王述之见他嘴唇恰好贴在本身方才所碰之处，眸色微暗。
王豫恨声道：“庾茂那厮已经逃回都城，我们也不能担搁，这就拔营，连夜赶到都城，给他们来个突袭！”
“这倒是未曾收到。”王豫皱起双眉，拳头捏得咯吱响，冷哼一声，“看来是让庾茂阿谁奸人半路给截了，打的倒是好主张，差点着了他的道！”
司马嵘站在王述之身侧，抬眼看着掀帘而入的王重之，目光在他脸上巡查一圈，敏捷垂眼遮住眸中涌起的恨意，双手在袖中握成拳，因为用力太重，身子显得有些生硬，手臂微微颤抖。
庾茂逃得心不甘情不肯，王豫放人也是放得心不甘情不肯，站在雨中望着他们逃远的背影咬牙切齿。
司马嵘沉眸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心弦紧绷。
王重之也愣住，随后仓猝将王豫扶起来，转头怒瞪着司马嵘：“好大的胆量，竟敢以下犯上！来人！”
“是。”
“不当。”王述之摇点头，见他回身似要往回走，仓猝将他拉住，眼底浮起一抹无法的含笑，“天还没亮，此事不急在一时，你先换了衣衫再说。”
“无妨，频频变动军令非明智之举，再磨一磨，大司马会让步的。”王述之说完见他轻微晃了晃，面色一变，仓猝将他扶住，抬手按了按他的额头，当即拉着他坐到一旁，端起姜汤尝了尝，“还是热的，快喝了。”
司马嵘脚步顿住，侧头看着王述之：“丞相觉得呢？”
司马嵘面色微变。
司马嵘面不改色：“大司马感觉鄙人说得不对？上回发起大司马在荆州待命，由庾大将军领兵出征，莫非错了？”
王豫不等司马嵘回话，冷哼一声：“述之身边一个下人，不知天高地厚。”言语间非常不屑。
司马嵘可贵的顺服，只因他确切累得很，连着两个日夜未曾好好安息，又淋了好久的雨，这元生的身子虽比他本身的强上很多，可毕竟不是铁打的，若不是王述之开口，他都未曾发觉本身身上的寒意并非完整因为仇恨，而确切是身子有些吃不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