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管窥
襄国方面,石勒终究定计,伪攻厌次,而实取历城,但为了制止被晋人的特工探查到本军意向,并未将此方略公之于众,只知会了几名重臣罢了――程遐安闲其内。
王贡本来在东方,居无定所,但比及裴该于关中改制,任其为处置中郎,则是从幕府私职,而转任行台公职了,再那么神龙见首不见尾,恐怕蒙受物议。再者说了,裴该既然筹算把青、徐之政慢慢交还给朝廷,他王子赐作为行台之官,也不便利再跟东方呆着。
“不如加号桓子室。”
祖逖乃环顾众将,终究卫策踌躇了一会儿,躬身道:“末将愿往。”
“是故我乃云贼必先取历城,然后西向,攻我之不得不救也。”
祖约心说那是当然的,哥你不要太太小瞧于我啊!随即便建议说:“不如我军先出,取下历城,再与苏峻东西夹攻,幻灭曹嶷?”
“倘若我军孱羸,羯贼必取近道,或河南或河北,大肆而向洛阳。然我此前与羯奴悍战于河内,则王师强弱,羯奴自知,料彼不敢如此轻我――如若不然,是自取死路也!同理,我亦不便仓促于荥阳涉渡,取道汲、魏而直取襄国……
泰山羊氏始自汉末“悬鱼太守”羊续,至晋初而驰名将羊祜,且羊祜之甥为齐王司马攸,从甥是王衍王夷甫……晋惠帝第二任皇后,即从泰山羊氏迎来,就是被刘曜掳走的阿谁羊献容。
虞喜仍然不转头,只说:“子赐所言有理。那边案上另有一支竹管,可取来与我一起张望星斗。”
祖约扳动手指一一点名:“东平徐龛是老将,能够无忧;任城周默亦尚可;至于桓子室(桓宣)、羊景期(羊鉴),皆墨客也,恐怕不能将兵。”
祖涣伸手一指历城的西南边向:“如此说来,我当以重兵堵塞平阴?”
祖逖乃道:“我亦虑此,故欲遣军为援,且……可加一人将号角,以重于羊景期。只是……”瞥一眼祖约:“士少言徐龛、周默可用,私觉得不然。徐龛本为流……草泽气味不除,倨傲放肆;周默为坞……唯谦谨罢了,并无勇略,恐怕皆不成任。”
这回魏该、冯龙等将,莫不迈前一步,请令愿往。祖约却不动――他确切但愿能够跟着三哥,跑到河北去大杀羯军,大展拳脚,以建功劳,但……以我的身份,做前锋不大合适吧?这活儿还是交给那些惯于冲锋陷阵的莽夫为好。
不过他在信中说,石勒用了张宾之计,伪向兖州,实在意在先攻邵续,好拔掉厌次这根卡在嗓子眼儿里的骨头……
“唯此历城,乃曹嶷统统――苏子高去岁才败曹嶷,逼阵广固,惜乎未能一举殄灭之――今闻曹嶷已降于赵,则羯贼由此渡河,即能于河南站稳脚步。
他本来想说徐龛是流民帅,而周默是处所土豪、坞堡主,但蓦地间想起来,与会的冯龙本就是流民帅啊,还是从最驰名的流民个人“乞活”投过来的将领,而张平、樊雅,都是坞堡主出身……只好把那几个词儿都给咽了,以免刺激到这三将的把柄――
卫策沉吟道:“此计虽好,然有两难。一是羯贼必于河上设防,我军北渡不易;二是济上诸郡,其兵果能战否?且当遣何将前去应援才是啊?”
祖逖当时就说了,泰山郡靠近青州西部,是有能够遭到仇敌进犯的,而羊鉴向来都没有领兵作战的经历,任其为守,怕是不当。但荀组等人却以为,曹嶷守户之犬,又才被苏峻击败,他如何敢去扰乱泰山呢?而即便遇警,中间儿东平、济北两郡国也能够出兵帮手嘛――就此婉拒了祖逖的建议。
程子远一方面抓紧催促贡赋,一方面调派物质,做好打大仗的筹办。同时他也密书一封,派人传告给正鄙人密的王贡。
终究祖逖点名魏该,随即就战役的细节,与诸将停止了更加深切的参议……
随即他以铁快意指导沙盘,对诸将解释说:
“复仇军”将冯龙拱手道:“贼来攻我,我乃反格,狭道恃勇,胜负难料,正不若如大将军所言,直出河北,反攻贼之必救!末将觉得,当守济北而攻汲郡!”诸将亦纷繁拥戴――毕竟谁都不肯意在自家国土上兵戈啊,祖军的军纪固然不如裴军,可如果趁机劫夺晋地,必定会遭到朝中群臣弹劾,除非杀入敌境,才不会那么束手缚脚了。
但是说到这里,却又不由悄悄感喟一声:“唯恐天子尚在芳华,未熟军旅之事,而朝中大老闻警而惧,强要我等班师归洛。我军一退,羯贼正可顺势长驱直入,不但兖州将尽落贼手,即便豫州也难保全。且兖州既失,青、徐又岂能独存啊?
王贡道:“以管附耳,其声可拢,以管承言,其言可远。或许是这竹管能够收聚声音之故吧,也或许还能收聚星斗之光,由此才气稍稍及远。”
王贡摆手说这就免了吧,我对这事儿没啥兴趣。随即正色道:“正有一事不决,特来就教仲宁。”
虞喜逃出故乡会稽余姚,跑王贡这儿来吃闲饭,时候已经不短了。他曾多次辞归,王贡却都不准;王贡筹算保举虞喜到长安去任职,虞仲宁也不乐意。为示本身并无退隐志愿,虞喜婉拒了王贡给他鄙人密城中安排的好屋子,别居城郊,盖了三间草屋居住。
平阴城属于济北国的卢县,夹在泰山和巫山之间,地理位置相对首要,但那毕竟不是一座县城,而只是陈腐的集镇罢了――本来汗青上,要到隋代,才析出卢县,别置平阴县――可驻兵马数量有限啊,跟历城不成同日而语。
祖约蓦地间一拍大腿,说:“大将军之意,我知之矣!”随即谛视祖逖:“我抢先发制敌,方可免为羯贼所制!”
说到这里,略略踌躇一下,便又持续说道:“或可先命济上诸郡,合兵于济东御贼,我再发一部前去应援,与之久峙。同时尽力谋自铜关北渡,进取汲郡,以断河内诸羯的退路。若能与李世回相照应,尽取河内,则而后的战事,将限定于大河以北,而不至于践踏我晋国土。”
祖逖铁快意一指:“先下历城,天然稳妥,可断羯奴南渡之念。然曹嶷正不必遽破,斯有彼在,羯奴反不便将兵力用之于青、徐――青州距我远而距贼近,止邵嗣祖与苏子高,一定能够凭河遏阻之。然若贼不能在历城以北涉渡,则其意向,反不易预感了……”
祖逖笑问:“莫非士少有自荐之意?”
祖约表示反对,说:“桓子室毕竟是墨客,即昔日从于大将军麾下,不过参谋军议,何曾亲身上过阵啊?若命其为主,诸守必不平也。而周默之能,不如徐龛,弟觉得当任徐龛。”随即笑道:“也不过数日罢了,且待大将军遣将往援,自当以朝中军将,统驭四郡国之兵。未知大将军属意何人哪?”
祖约摇点头:“我愿渡河而向羯土,不肯于狭道与贼耐久对峙。”
祖逖点点头:“我此前补葺洛阳,城高堞密,但留五千军守,岂轻易破?即有万一,可请天子移驾金墉,即十万众来,少说可拒之两月――最多一月不足,大司马必自关中来救,又有何碍?倘若我军趁机断绝袭洛贼军后路,必可歼其一部,于羯奴以重创!”
虞喜也不回身施礼,自顾自持续“以管窥天”,只是口头答复王贡:“怪哉,这管窥所见虽狭,却仿佛稍稍能够及远,便利观星。”
祖逖不由笑道:“士少大有长进啊……”
羊鉴字景期,乃是泰山羊氏的嫡派子孙。去岁泰山郡多处乱起,祖逖遣徐龛、桓宣会兵讨平,随即朝议当以郡内冠族出镇,以定民气,就起用了羊鉴。本来任官是有躲避轨制的,本县不守本县,本郡不守本郡(本州倒不在乎),只是离乱既久,很多定规都早就已经被突破了,因应情势,多数只能从权。
王贡到达虞喜家中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他熟门熟路的,也不等通传,便即叩柴扉而出院中。只见虞仲宁正双手端着根一尺多长的竹筒,凑在右眼上,朝着星空了望。
这般环境,王贡也是见惯了的,便即靠近去,问他:“卿又在观星么?”随即笑道:“前人云:‘用管窥天,用锥指地。’又云:‘以管窥天,以蠡测海。’难道仲宁之谓乎?”
“卿等来看,历城南有泰山,北有济水,东西狭长,一如甬道。据此则西可应援曹嶷,制约苏子高,东可谋我兖东诸郡。倘若为羯贼冲破而西,凭济水、大泽而阻洛阳之援,则兖东四郡,朝夕可下。彼既入兖,复自高平南向,能够威胁豫州……”
就此再说北渡之事――“我意汇集船只,雄师会于孟津,伪作北上声援李世回,攻取河内西部之状,而待军渡得半,即分一部,顺水而下,直取铜关,如此或可出贼之不料。若得铜关,诸军便可皆渡而北――不知谁敢为此啊?”
是以众将大多反对祖涣的临时起意,以为战线应当略略拉后,部分人以为当驻兵于济北国治卢子,部分以为还是以卢子西南边的谷城更便于防备。
祖逖点头道:“彼处狭长,雄师难布,料贼必先以精锐向我。则我若纯采守势,彼雄师乃可西援曹嶷,乃至南下徐方。且……”挥铁快意一指河内:“倘若贼于河内增兵,李世回不能敌,乞援于朝廷,恐怕朝廷亦将命我退守了。”
卫策出于陈留卫而非河东卫,家门不高,祖逖入豫厥后投,脾气慎重,善能将兵,深受祖逖的正视。因而祖士稚点点头:“非卿不成。”
卫策点头说:“其道亦长,不过稍稍可减些耗损罢了。”
祖逖以为石勒第一步将会渡河去占有历城。
“我与羯贼,隔河相望,攻者必渡河,而渡河实非易事。则羯奴必不勇于乐陵涉渡,为有邵嗣祖恪守厌次;恐亦不勇于汲郡、魏郡间渡,直下我兖州。
――他这是筹算一步步地跟裴该、王贡做切割,将来能够用通报假谍报以惑敌为名,把本身畴前的劣迹全都给洗白喽。
大将卫策道:“且我军亦不便于济北海内,与贼久峙。”说着话比划给大师伙儿看――“自襄国而向历城,与洛阳而向谷城,孰近啊?久峙于我倒霉。”
因而裴该请使王贡兼任北海太守,王子赐考虑到北海郡治平寿过分靠南,对于他刺探河北环境倒霉,并且平寿在潍水之西,怕会粉碎了苏峻的曹嶷的和议,便上奏移镇下密――在平寿东北方向,潍水东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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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此羊氏高贵,若非羊献容被迫从贼,就大有机遇跻身进一流世家的行列。而徐龛、周默只是处所土豪,谯国桓氏不过三流家属,则在四人皆为郡国守相,名位相若的前提下,遵循当时的端方,必以家世高者为尊。倘如果以而羊鉴当了联军统帅,那祖逖真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祖约建议:“可从河上运粮……”话才出口,本身也晓得不大稳妥,因而改口道:“或自荥阳,经汴、济转运。”
祖逖道:“桓子室简科罚,略威仪,既有理民之干,又能皋牢军士,非如士少所言,不通军事之人也。至于羊景期……”
从沙盘上指导阵势地貌,非常直观,因而诸将俱都谛视于历城方向――阿谁小木块是漆成了红色的――沉默沉吟。隔了一小会儿,魏该开口道:“大将军此言,如开我等面前之翳。倘若任由羯贼冲破,循济水而西,兖东四郡丢出事小,我乃须与贼对战于兖西、司东。彼处一望平原,门路辐凑,势难遏堵,倘若贼军一部逼近洛阳,天子、公卿必惧,则我军恐怕只要退而护守了……”
且说王贡接到程遐的密书,连读了三遍,舒展双眉,似难定论,因而便将手札揣入怀中,跑去拜见老朋友虞喜虞仲宁。
是以明天祖约就说了,羊鉴底子不懂军事啊,且――“彼实门高,倘若诸郡会兵,而被迫以其为首,则事必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