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卖官鬻爵
等世人全都偏着身子落座以后,裴该这才转过脸来,谛视祖逖。祖逖极力保持着严肃的神采,目光炯炯,扫视世人——大部分人跟他眼神一撞,全都不自禁地打个颤抖,从速垂下头去——随即问道:“汝等都是县中各坞堡之主么?”
世人闻言都是大惊——特么的这和直接把我们给吞了有多大辨别?不必陈剑领头,全都叫起苦来,说您这数量实在太大了,就算把我们都卖了也凑不齐啊!
祖逖貌似还是想拦:“彼等不过豪门后辈,安能为吏?”
陈剑心说光我坞堡所养公众,就不止十个百户啊,仅仅一名里吏,如何够抖威风?不过听了卞壸此言,贰内心也大抵稀有了——“小人欲为守处置,未知所值多少?”
裴该也插嘴说:“是嘛,饭要一口一口吃,涸泽而渔,终非悠长之策。”说着话又用扇子掩口,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祖逖紧盯着他的神采,缓缓问道:“汝名陈剑,乃陈奋之弟?”
祖逖接口道:“使君刚才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则王土的产出,自当归于朝廷。前面另有半句——‘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是王臣,自当奉献御寇之力。我意汝等皆拆去坞堡,将所蓄粮秣上输于郡,所豢丁壮亦皆充为州兵郡卒,我等同一调剂,乃可内剿盗贼而外御胡虏!”
祖逖嘲笑道:“昔新蔡王(司马腾)在并州,即掠卖胡人,以获军资,若卖了汝等便可足我之数,我如何不卖?只惜无人愿买罢了!”
只要能当官,则我家的家世就有望上升,并且兵荒马乱之际,最易建功,将来立了功,或者得着刺史、别驾的亲睐——阿谁冷口冰脸还常常瞪眼标郡守就别想了——说不定连一县之长都有机遇捞得着!
一句话完整堵死了祖士稚。
“今我等近乎裸身前来,不管州、郡、县,吏皆不够数,可授予彼等,以换粮米、人力,如何?”
世人闻言尽皆大惊——没想到郡守胃口那么大,想把我们全都一锅端了!陈剑不自禁地斜眼瞥瞥身后那些卫兵,心说莫非我真的必须杀出此堂,进而杀出此城去吗?大腿外侧,倒是还埋没了一柄匕首,就怕打不过那些兵手执的长枪大戟啊……
不过听卞壸的口风,再加上看裴该一副不耐烦的神采,贰表情比方才要平和多了,总感觉事情另有缓儿。因而领着世人持续告饶,只说官府如有所征发,我等不敢不从,但一家长幼还要用饭,坞堡实在是扒不得,太大的数量字我们也筹措不起啊……
卞壸瞥了他一眼:“太少,止可得里吏罢了。”遵循当时的轨制,每百户设一里吏,是最底层的吏员。
“我传闻,汝兄弟家中,原不过数顷地步,自筑坞堡,勒迫公众,今淮泗之土,已尽入汝陈氏名下,可有此事么?”
他这“啪”的一声拍案,下坐世民气中都不由重重一跳,此中几个偷眼瞧向陈剑,那意义:太守光火啦,你是我等盟主,从速说几句话消消他的火气吧。
“此、此即徐州刺史裴、裴公……”在中间儿做绍介的小吏,天然便是那位周铸周子锋了,短短几句话,就说得他一脑门儿的热汗,说完了从速退到前面小案后坐下。因为他书法还算不错,故此裴该才把公文记录、誊写之事全都拜托给了此人。
说完话转向世人,掰动手指头说:“一州常例招募吏四十一人,卒二十人,治中、诸曹处置,汝等皆无所学,恐不成得,然门亭长、录事、诸曹佐、守处置等,以及各乡职,若捐输公道,并可犒赏——汝等觉得如何?”
祖逖一瞪眼:“一二成如何充足?”伸手一指陈剑:“汝等可实说,坞中储有多少粮秣,豢养了多少乡丁?”
卞壸摆手道:“祖君慎言,彼等都是中国人,又非胡人,岂可发卖?且琅琊王之命,使我等守牧徐方,不言挥师西进,岂可妄动兵戈?今止须充足守御此城之粮、卒,分拨彼等可也,期以来岁,再兼及它县……”
陈剑心说真如果石勒杀过淮河来,大不了我不再劝止哥哥了,就让他昂首归降,必定多少还能保得下来一些财产啊,不象你这么凶恶,如果夺尽我等家财,那跟直接杀了我们有啥辨别?
卞壸辩驳道:“君欲以一县之力而守两郡国,本便无稽!”
“且慢!”忽听卞壸开口道,“祖君无乃太急乎?当然百姓不当执械,亦不当修建坞堡,然时势如此,于朝廷暂不及处,民思侵占,也是无法之举啊,不成苛责。且胡虏觊觎在侧,流贼尚且纵横,若要彼等毁坞弃械,将粮、兵都上输郡府,实非善政,反而易闹事情。我意可暂缓实施,只令彼等输一二成于郡,可也。”
卞壸插嘴道:“非也。”便即以手指导,说某某某确切是坞堡主,某某某则是坞主的兄弟、子侄辈……这些人既然应召来到县城,天然不成无能等着开会啦,而先得跑去郡署进谒、报到,召见他们的就是实摄县事的卞壸。卞望之记性很好,仅仅见过一面,对于其姓名、来源,就全都能够脱口而出了。
陈剑连连摆手:“实无此事。我兄弟修坞堡,不过为保障乡中百姓安然罢了,百姓乃乐输收成互助,那些地步还都在旧主名下,何曾入我陈氏?”贰心说我倒是想把那些地盘名正言顺地全都给吞了呢,题目连官府都没有了,我就算窜改了田单,那也找不到人来盖印承认啊——固然既成究竟,毕竟完善了官府的背书,不如何坚固的。
但是陈剑还没来得及答复,就听卞壸道:“祖君不必如此,朝廷弃彼等久矣,则不免心生疑虑,本日肯来,便属难能宝贵了……”
就此开端了长时候的还价还价,最后裴该听得实在是烦了,一摇扇子,打断了世人的话:“这些刁民,公然只畏威而不怀德,卞君才为彼等说几句话,便顺着竿子爬将上来,竟然只应诺些小之数——汝等不输粮,则我吃甚么去?”然后“啧”了一声:“本官在河东有万顷良田,即南渡后琅琊王所赐,亦皆大过汝等基业,莫非鹓雏会贪腐鼠不成么?罢了罢了,豪门本无远见,便算本官暂借汝等的好了。”叮咛周铸,给他们开白条吧。
裴该及时摇摇扇子:“祖君何必咄咄逼人?不管田在谁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须按例缴税便可。”随即用心打个哈欠:“还是从速入正题吧。”
闹到最后,还是得要杀出去吧……但是杀出去今后又能如何呢?真的扯旗造反?这个决计可不好下啊……
三位长官全都到了,世人这才一起膜拜下去,一一见礼。长官们也不回礼,只要裴该笑一笑,一摇葵扇:“汝等可坐,坐下说话。”
“谁言朝廷舍弃广陵?不过前任守、令等胆怯,未遇贼而先逃罢了,朝廷故以我等代之,”祖逖貌似另有点儿不依不饶,“彼等百姓,使君有命,即便身在病中,亦当舆至县城,岂有令人自代之理啊?何况,我听闻彼等无命而自筑坞堡,乃至有大过县城的,这莫非是妄生了背叛之意么?!”
陈剑从速躬身解释:“家兄不慎抱病,实在不能应召,故此以小报酬代……”中间儿的其他几人也从速抢着答复,说我哥哥、我叔叔、我伯伯,也是病了——只要一人比较敏,临时改成了:“因往别县访亲,刚巧不在。”
“何言‘卖官鬻爵’?”卞壸从速解释,“朝廷名器,自不成轻授人,然州郡皆可自辟僚属,以本身俸禄养之,则与名器无伤。我等本日,是召彼等相商,请乐输资供,捐很多了,乃以僚属犒赏之——是赐也,非卖耳。”
祖逖一挥手:“故须稳固城防,且沿淮筑垒,觉得警讯,修造船只,以扰南渡之贼——彼等或许困穷一时,但守得诸县完整,则大小皆安;若胡虏出境,只恐彼等尽输粮秣,也可贵全生也!”
裴该摇摇扇子:“且过了今秋再说——我江南的财产,今秋也会有所收成,大不了我再遣使向琅琊大王讨要好了。总之不以广陵郡的名义商借,盖我徐州刺史之印。”瞧那神采,仿佛在说:祖士稚你就是多事,我们且混过这一阵子再说吧。
祖逖嘲笑道:“秋之将至,气爽风高,本非疾疫风行的季候,岂有多人同病之理?!”伸手一拍桌案:“清楚轻视朝廷,该当何罪?!”
“卞君请说。”
陈剑听问,不由在心中痛骂起来:你这类题目可叫我该如何答复?报实数是不成能的,但若报得少了,你必定会说不敷啊不敷,干脆你们乐输其半吧;报很多了,平白使对方更加疑忌我等——看这郡守的边幅、神采,听其言语,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大有一口把我们尽数吞下,以肥之身之意哪!
“且慢!”祖逖从速伸手劝止,说,“使君借彼等米粮,如何偿还?”
祖逖本来是唱白脸,用心不给这些坞堡主好神采瞧的,但说着说着,他是真有点儿活力了:裴文约你究竟是甚么企图?你这演出过分了吧,真跟一吸毒成瘾的混蛋似的了。若早晓得你是这类德行——哪怕是装的——我就不跟你一道北上了!因而开口辩驳道:“石勒若破曹嶷,或将起意于徐方,则休说淮北各郡都将落于贼手,即淮南不敷两郡国之地,止此一县兵、粮,如何守御得住?!”
从速开口问道:“若小人乐输三百斛米,不知可得何职?”
幸亏卞壸又来拦了——实在坞主们如果当场报数,不管是真是假,卞壸都不会开口,这眼瞧着全都嗫嚅,不肯回话,他才从速跳出来,持续打圆场——“祖君过矣,彼等并无劣迹,君又岂可刻剥之?为官者当哺育其民,而不成侵民之利,夺民之食。我等虽须粮秣、兵员供应,且说一个数,令彼平分派、兼顾可也。”
上面的陈剑听到这里,不由胸中热血涌起:我靠,有门儿!我本来就是想过来捞个官儿做的呀,这在承平时节,以我家的家世,就算最后级的里吏都不必然能够混得上,这回却说不定能得个州处置!机遇若不抓住,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陈剑暗中舒了一口气,偷眼观瞧裴该,心说大庭广众之下你打哈欠?你是毒瘾犯了吧……传闻这位使君年纪虽轻,倒是闻喜裴氏的嫡流,真正天下一等一大师族的后辈,以是才气身居三品高位。老天真是不公啊,倘若我也能托生个好人家,在这乱世中必可雄霸一方,不至于仅仅在一个乡里横行无阻——高门都是草包,豪杰起于草泽,成果草泽豪杰还必须得要向个高门草包低头……
“小人是陈剑,字……”
——因为这年代与后代分歧,官吏之间并无明白界分,小吏而累绩升为中层官僚的也并非罕见。
陈剑心说这位卞别驾倒是好人,才刚舒一口气,就听祖逖冷哼道:“今我不止要保障淮阴戋戋一县,还须保障徐方,甚而挥师西进,以破胡虏,奉迎天子——兵卒起码三万之数,一岁口粮,及折算东西等,是五十万斛,汝等能够筹措?!”
祖逖闻言,装模作样一皱眉头:“汝等兄长、叔伯等,因何不至,而使汝等替代?”
祖逖瞪眼道:“此非卖官鬻爵乎?不成,不成!”
但是卞壸也道“且慢”——“我有一策,还请使君考虑。”
陈剑从速辩白道:“太守容禀,小人等焉敢心生背叛之念,不过因为胡贼逼近,县中又多起盗贼,无法之下,才筑堡自守,保障处所罢了——实不敢大过县城,那些都是街头谎言,太守慎勿轻信!”
裴该不顾祖逖的反对,必然要身穿奇装异服退场。
裴该既然发了话,祖逖也就只好一撇嘴,临时收声。因而卞壸就开端说闲事儿了:“我等此来,乃为保障徐州,牧养汝等。但是当前的时势汝等也应当都清楚,胡贼放肆,天子蒙尘,中原大乱,即北方的青州,石勒、曹嶷等辈亦在悍斗,若守牧者唯知文事,不修武备,则徐方必罹大难。我等初至,赋税不敷,唯有向汝等求输了……”
这话连卞壸都听不下去了:“先父即豪门出身,先外祖(张华)亦豪门出身,以祖君所言,连州郡小吏都无可充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