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苏峻问题
徐玮听了这话,不由绝望,才想逞口舌之利,加以游说,却被王贡摆摆手,制止了。王贡随即说道:“既奉裴使君之命,又岂可节外生枝?但是……”话锋一转——“曹嶷残虐青州,苏令坚不肯从贼,以游散之卒、微小之势而能与之相拮抗,实我晋之纯臣也。若不相救纯臣,又如何高张驱胡复都之大旗,使天下归心,百姓景从?故此我意,请苏令南迁而来东莞暂驻,以避曹嶷锋芒。东莞为徐州之地,若曹嶷还敢来侵,裴徐州又岂肯坐视?即便雄师在洛,不克偿还,广陵、临淮、下邳、彭城守卒另有万数,北救不难也……”
谢风皱眉问道:“但是以先生之见,该当如何答复徐玮?”
王贡是夙来专断惯了的,想当初传闻杜曾杀胡亢而并其众,他都没派人告诉陶侃,就自作自为地前去游说杜曾归正,为此而导致与陶侃兵戎相见,本身也成了叛臣。但是“将山易改,赋性难移”,固然吃了一场大亏,王贡却仍然难改积习,见着好机遇就搂不住,定要将事情办成不成。
查其原委,郭默虽有擅杀之罪,实无背叛之意,纯属侨客与南人之间的冲突把他逼上了死路,再加上软弱的建康朝廷又朝三暮四,遂使长城废弛。当然啦,郭默也有取死之道,厥后其军将败,陶侃怜他勇猛,遣郭诵去劝降,郭默本人是承诺了,却难以束缚部众,被其将张丑、宋侯给拦在营中,成果败北后陶侃一怒之下,即斩之于军门之前……
徐玮承诺归去处苏峻复命,先筹议一下,再作定夺。随即王贡就为谢风写下文书,遣快马通报至裴该大营——毕竟是才刚凭借,乃至还没能通过考查期,他也不好过分专断自为,蒙着头不陈述,等事成了再说;再者说了,他王子赐也没有这个权限啊,端庄谢风才是这一起的主将哪。
裴嶷说好——“可从谢督之书,暂命苏峻等南下东莞,但须使苏峻率其精锐,与谢督并道而西,与雄师汇合。若彼不肯南下,则不必再加理睬;若南下而不肯从征,则可命谢督围歼之,献其首与曹嶷。”
你不必在乎王贡是不是专断自为——实在也说不上专断,他还是写信来叨教了嘛——也不必如陶侃所言,在乎不从其言,王贡是不是就跑了,关头看事情应当如何去做。倘若臣下所言不快意,你就一概打了回票,那不是刚愎自为吗?那谁还肯向你献计,为你运营呢?
实在裴该留守四郡国的军队有没有一万人,到时候会不会北上去救东莞,实在王贡也不清楚,他只是随口扯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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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和也在考虑陶侃刚才的诘责,踌躇了一下,还是答复道:“但从都督之命。”
徐玮答复道:“曹嶷所部虽号十万,真正能战者寥寥无几,不然苏令也不能以坞堡散卒,与之周旋达数年之久了。只要我等再联络邵乐陵(乐陵太守邵续),三面夹攻,则曹嶷必败无疑。只是诚如尊言,广固险塞,朝夕之间难下,但只需耐久围困,人间又岂有不能克陷之城呢?”
掖县令就是苏峻,字子高,长广郡掖县人——跟高和是大同亲。他本诗书传家,其父苏模做到过安乐海内史,苏峻本人十八岁举孝廉,出任郡主簿。但还没等他崭露头角,“永嘉之乱”就发作了,苏峻纠合县内数千家,结坞自保,并且派长史徐玮到周边各屯去宣示王化,又收枯骨而葬,就此博得了民气,青州东部各坞堡咸推他为盟主。
曹嶷在青州,多次遣使皋牢苏峻,任命他为掖县令,苏峻不受其命,但也以掖令自称——当然啦,二者的含义是分歧的,若从曹嶷,便是汉之掖令,苏峻自称,是晋之掖令。
在本来的汗青上,郭默厥后逃归江东,成为东晋大将,还曾经率兵抵抗过苏峻的叛军。比及苏峻授首,朝廷恐怕郭默势大难制,就征召他为右将军,入朝侍卫,但是郭默乐为边将,志在御胡,不想去建康做安排,就此两边渐生嫌隙。
王贡摆手道:“将军,岂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乎?倘若先问都督,手札来往,非止一日,苏峻若见我等犹疑,倘若转而投向曹嶷,又若那边?为今之计,只能请将军先下定夺,若都督不允时,再做区处可也。”
对于高和的出身、经历,裴该天然是清楚的,只是一时候没能想起来罢了,听闻此言,当即点头:“既是卿相请,我便不纳苏峻好了。”
“至于曹嶷,我当亲往说其归正,即不肯幡然改悟,亦必使其不敢南下——苏令在东莞,可屯田积粮,缓缓规复,当无忧矣。”
徐玮出帐以后,谢风就问王贡:“先生另有甚么可与我商讨的?我奉都督之命,此番北征,本为恐吓曹嶷,并无与其比武之意——除非彼有南下扰乱徐方之势。且都督也从未命我招揽青州豪强,如果顺手而为,本无不成,但若要围困广固经年……如先生所言,我还想尽快了结其间之事,好西去跟随都督,杀入河南,规复故都呢……”
裴该沉吟少顷,望向高和:“卿如何说?”
王贡笑笑:“若苏峻不遣人来,我等天然不必理睬;今既使徐玮等来联络,又岂有不纳之理啊?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祸’。”
谢风沉吟少顷,终究还是犹踌躇豫地说:“此事甚大,须报都督决计。”
陶侃很体味王贡,晓得那人是甚么脾气,当初两人间起了龃龉,王贡就掀起来泼天大祸,并且而后再见陶侃,却不肯归依,而威胁陶侃把他保举给裴该——正所谓“君择其臣,臣亦择其君”,王贡是认定陶侃不能用其计,非可从之主也。现在裴该才想要用王贡,如果当即就打了王贡的脸,那他另有能够留下来吗?
谢风固然召见徐玮,但他本人对于计谋方面贫乏考量,以是特命王贡在旁帮手。王贡就代他向徐玮问话,先详细扣问了青州的环境,也包含曹嶷和苏峻的气力,然后问道:“徐先生,我为别军,止两万人耳,不知若与贵部夹攻曹嶷,有几成胜算能够霸占广固啊?我闻广固险塞,又内储曹嶷多年积储,粮秣不缺,恐不易遽下吧?”
谁想陶侃却俄然间开口,问高和道:“苏峻也未曾杀卿父母、夺卿妻儿,些小仇怨,何可与国度大事相提并论?还请高督三思。”随即转向裴该,拱手说道:“裴文冀所言是也,且使君不欲用那人乎?昔我不消其言,乃有杜曾复叛,则其气度险狭可知也。但是其才可用,故此陶某才荐于使君,只是当储之于内,而不当用之于外。今才用之于外,便欲自专,若相违逆,必定去也——使君亦请三思。”
既然是好字,当然不会是半文盲谢风所写的,并且谢风营中本乏文吏——精通文墨的有一些,如有书法好的,裴该必定晓得——想来必是王贡手书。裴该把手札转递给裴嶷,裴嶷双手展开,侧过身子,与陶侃同观——王贡身份特别,以是不便与众将传阅;再说了,就算传阅,他们也一定瞧得明白啊。
这话说白了,就是我现在没空去救你,更不成能跟你一起夹攻曹嶷——那对我们有啥好处啊?你若想活命,还不如南下归附徐州吧。
王贡斜眼瞧了瞧谢风,随即一摆手:“先生可先下去歇息,待我与将军商讨以后,再通传先生。”
裴嶷和陶侃并头读完了信,随即在裴该的首肯下,把大抵内容向诸将陈述一遍。甄随当即就说:“我等足以破胡,谢风不必再来,可使攻打广固,若能杀了曹嶷,青州唾手可得——都督是青、徐都督,现在才有半个徐州,名不副实,多丢脸相!”
所今厥后唐人作《晋书》,没把郭默当叛臣,而使与邵续、李矩等名将并传。苏峻就不一样了,他纯是傲慢高傲,野心炽燃,自发得王敦身后,江东无人是其敌手,故此悍然结合祖约,掀起反旗,并且在攻陷建康以后,大肆劫掠殛毙,搞得是天怒人怨。说白了,这家伙是真的脑后有反骨,并且骨子里还残暴残暴,与西晋末期那些胡汉军阀没啥两样。
裴该还在沉吟,中间儿高和却膝行出列,拜倒在地,说:“末将与苏峻有仇,还请都督不要采取!”
裴嶷笑笑:“甄督学问大长,竟然能用‘名不副实’四字了,可喜可贺。”随即转向裴该,问道:“我不晓苏峻何如人也,使君可知其人否?”
信上说,东路军顺利前抵至临朐,尚未与曹嶷打仗——看曹嶷的意向,是想收缩防地,专守广固——就有一行七八人前来拜见,抢先者自称名叫徐玮,乃是奉了掖县令之命,特来联络。
王贡毕竟是士人出身,固然代谢风写信,不成能骈四骊六,但文辞也颇显高古,并且异化着很多的成语、典故,就甄随那些半文盲,能够瞧懂三成绩算是天赋异秉了。
裴该考虑到,汗青既然已经窜改,说不定苏峻再没机遇造反了,并且司马家不能驭他,焉知我也不能驭他?这时候就应当连合更多可连合的权势,以扩大自家的气力,倘若苏峻终究还是走上老路,当时再除,也不为迟啊。
王贡答道:“徐玮既来联络,则苏峻数千兵马唾手可得,弃之可惜。诚如将军刚才所言,倘若与邵乐陵、苏峻联军,可轻松击破曹嶷,何乐而不为?但是广固坚塞,非朝夕可下,若我军被牵绊于此,恐坏都督大计。故此贡觉得,无妨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看苏峻可肯相从否。”
以是手札递出的时候,苏峻尚未答允南下,而王贡也还没有前去广固去见曹嶷。
故此裴嶷才扣问裴该,不过在他本来假想中,估计裴该也仅知其人姓名罢了,没想到裴该当即撇嘴而笑:“我知此人,是又一曹嶷也。”
门别传出去“劫火营”左副督谢风的手札,裴该展开看了,不由微微而笑:“倒是一笔好字……”
王贡笑笑:“先生不要诓语,请实言相告,以先生看来,三路合围,须几日才气霸占广固?”
只是曹嶷势大,苏峻不得不虚与委蛇,并且当石勒打击青州的时候,本着唇亡齿寒之义,苏峻也曾率各坞堡之卒声援过广固,颇给石勒吃了很多苦头。比及石勒退去,曹嶷便想要趁机一统青州,初时境内大蝗,不克脱手,客岁入成还算不错,他就开端向苏峻建议了猛攻啦。
徐玮倒也诚恳,叹了口气:“非一年不成……”
裴嶷摆摆手:“此非挟制——彼又何故挟使君?但是行事只看当否,不看是否快意。若臣之所为皆如主君之意,为主君所欲,是庸主与谗臣也。”
故此在他的几次劝说之下,终究谢风只得允其所请。因而王贡就再请徐玮出去,对他说:“我军此番北上,本偶然攻伐曹嶷——裴使君受命讨伐胡虏,意在河南,安不足暇顾及青州?曹嶷不过冢中枯骨耳,原不敷虑,我等此来,不过欲威胁之,旋控扼黄河渡口,保障雄师侧翼罢了……”
他见谢风还在踌躇,便即一拍胸脯:“倘若都督惩罚,贡愿一肩担之,毫不扳连将军!”
裴嶷本来僻处辽东,对于中原情势所知甚少,要比及了徐州,才在卞壸的帮忙下猖獗补课,把徐、扬、兖、豫、江、荆、司、冀等数州的环境都摸了个八九不离十。但题目以他的身份职位,就很难重视到苏峻啊,那不过偏僻地区几家小坞堡的盟主罢了,麾下不过数千人,且苏峻本身的家世也不高,最高做到郡主簿,就连目前这个县令也是自称的……他有甚么资格可使裴嶷存眷?
裴该也在考虑王贡的建议,因为此前他并没有起过招揽苏峻的动机。当然苏峻挺能打,并且出身低、力量弱,说不定挥挥手就能招过来了,题目他对这位苏子高实在没啥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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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该把脸一沉:“我终不肯受别人所挟制!”
郭默与平南将军刘胤不睦——刘胤的参谋张满等人鄙夷郭默出身低,竟然光着膀子与之相见——恰逢刘胤被诏还都而不肯从行,郭默许定他有反心,因而在部下的调拨之下,便矫诏而杀刘胤。他把刘胤的首级献去建康,王导惊骇了,就想要承认既定究竟,谁想陶侃不认,当即宣布郭默之罪,出兵讨伐——王导也只得把制定封赏郭默的圣旨又收了归去……
在《晋书》中,苏峻与王弥、杜曾、杜弢、祖约,乃至于孙恩那种鸟人并传,同属贼寇、叛臣,名声很臭。实在裴该刚招揽的郭默也是以叛臣而终的,但他那纯是被逼无法——
苏峻毕竟力弱,被曹嶷打得只要抵挡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正想放弃旧有基业,败逃去海边,俄然听闻徐州雄师北伐,因而急遣徐玮间道来与谢风联络,但愿能够与徐州军南北夹攻,共破曹嶷。
裴该不由嘲笑道:“若其不肯南来,我迟早割其首级,为高卿复仇!”给苏峻最后一个机遇吧,若肯为我所用还则罢了,如果不肯,今后就再没机遇啦!
裴该把苏峻比曹嶷,实在一定安妥,苏峻的才气应当比曹嶷略高一筹,以是掀起的乱子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裴嶷听了这话,却笑笑说:“即便驽马,亦有可用之处,只看何人把握。今苏峻势蹙,若肯来投,使君不宜拒之,免失民气。”人目前又没甚么劣迹,你有啥事理拒其于千里以外?这类姿势一摆出来,今后另有谁肯来投你吗?
裴嶷闻言一愣,随即会心,裴该的意义,是说苏峻颇具野心,且首鼠两端,将来或可如曹嶷普通,为盘据之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