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狮子大开口
裴通夤夜来访，说是受了司徒梁芬所遣，裴该闻言，这才恍然大悟。
“阿兄所求者何？”
“许小弟治书侍御史。”
裴该面露嘉勉之色——你瞧，关头时候还得是自家兄弟，就不肯帮着外人来对我扯谎，行之，我对卿寄予厚望矣。随即便道：“卿可归告梁司徒，即便有一岁之粮，关中诸郡不定，又如何西征上邽？若索公果有此意，我必极力劝止之。”
“请加何号？”
裴该捻须而笑：“贤弟，昔日在淮阴，卿与我之所言，莫非本身倒忘怀了吗？欲畅旺家门，进而摇撼天下，徐方不及关中远矣！”
索綝双手一摊：“莫非便受他威胁不成么？”
裴通答道：“梁司徒使我对阿兄言，城中粮草尚可支一岁……然以小弟所知，关中诸郡早已断绝输供粮秣，前此唯得秦、凉二州之粮，今陇道既断，恐怕即邃密筹算，亦不过煎熬半载罢了。”
裴嶷笑笑，说这些废话就不消多提啦——“想必宴席之间，梁、索二公当有求于文约，无妨说来听听。”
随即抬高声音：“而在芬看来，裴某出言如此，或有深意……”
裴该当即点头道：“既然如此，乃是亲戚相聚，当请叔父同来。”
“如此说来，阿兄是想并领雍、徐二州……”裴通皱眉问道，“但是悬隔千里，无此先例啊……”
晋以太宰、太傅、太保为上公，除建国时外，根基上空缺不置，其下则为太尉、司徒、司空这三公——目前太尉是荀组，司徒是梁芬，司空是刘琨。别的另有大司马和大将军两个武职，除非特地申明，不然例居三司之上。
裴通拱手道：“明日阿兄往觐天子，不过尽礼数耳，厥后梁公当请天子诏，设席接待阿兄，然长安乏粮，席间并无珍品，还请阿兄勿怪。”
裴该摆摆手，那意义：算了，这些懊糟事儿我不想多听——“今梁司徒遣贤弟来，所为何事啊？”
当时传来的动静很简朴，现在夤夜相见，裴该随口就又问了问细节，裴通提及一事：“前家大兄（裴诜）有信来，云奉天子命征兵于南阳王，其摆布皆云：‘蝮蛇螫手，懦夫断腕。今胡寇方盛，我且宜断陇道以观其变。’大兄乃云：‘今蛇已螫头，而头乃可断乎？！’南阳王不得已，遂使镇军将军胡崧行前锋都督，宣称来救长安……”
就见裴该望着本身，似笑非笑：“若大司马不成得，即大将军亦无不成。”
“徐方为我根底，岂可轻弃？然我已压服曹嶷来降，可授其青州刺史、都督，青州我不求也，但得总关中军事——若不如此，休言抵抗胡兵，即南阳王亦不成不防啊！”
裴通咽了一口唾沫，心说好吧，你们狮子大开口，是否还价，要如何还价，归正我也做不了主，我把话带到了就成啊。随即转换话题，道了然此番前来的真合企图：“梁司徒命我致语阿兄，若索私有挞伐上邽之意，请千万劝止之。”
——晋朝建国之际，即以司马孚为太宰，郑冲为太傅，王祥为太保，司马望为太尉，何曾为司徒，荀顗为司空，石苞为大司马，陈骞为大将军，八公并置。
倘若裴通无官无职，只是白身，那就更便利了。而及时抹去裴通这个七品小官的职务，等明天再以别官酬答，对于索、梁来讲，天然也并不难堪。
裴该笑道：“我便有此意，但不知梁、索二公允否？”随即一字一顿地说道：“因闻关中诸郡国不相救济，各行其事，遂至麴大将军独木难支，屡战屡败。卿可寄语二公，若欲守长安，先须合诸郡——敢请为雍州刺史。”
然后趁便问一句：“卿今受命前来，不知梁公许卿何职啊？”
梁芬抬起手来，朝下略略一压，意义是你且稍安毋躁，然后说：“裴文约高门之嗣，少年气盛，既破胡贼于河南，觉得有大功于国度，乃欲取高爵显位，此亦人之常情。且先不言大司马、大将军，而言欲牧雍州，可见不过求高以就低之意……”
“以祖士稚为司州刺史，李世回为河南尹，且任祖士稚使持节，都督司、兖、豫三州军事。”
“家兄之意，王幽州名号虽尊，实在备员罢了，实不称职……”
西晋前一任大将军，乃是吴王司马晏，也就是现在天子司马邺的亲爹，洛阳沦亡时被害，就此不复置。大司马天然是王浚，当初洛阳六月沦陷，蒲月乃诏王浚为大司马，纯属晋怀帝急红了眼了，不顾统统地封官许愿——可惜蛋用没有。
目前索綝也不过是骠骑大将军罢了，你如果做了大司马或者大将军，直接就跳到他乃至梁芬头上去啦，若如王浚普通远在千里以外还则罢了，可你还想留在长安啊，那今后朝廷听你的，还是听索、梁二人的？他们又如何能够乐意？！
“有何深意？”
裴通听了这话，不自禁地就是一颤抖，随即转过甚去瞧瞧裴嶷，就见裴嶷也在莫测高深地浅笑；他又再转转头来望向裴该，有些难堪地笑笑：“昔日妄言，叔父、阿兄见笑了……但是，阿兄得无欲长留长安，参与朝政乎？”
毕竟明日一早便要觐见天子，固然只是走个情势罢了，裴该跳舞叩拜，司马邺颁旨嘉勉，不会触及到甚么过分本色性的题目，但要如何嘉勉呢？长安城耐久被隔断于中原以外，导致动静闭塞，很多环境都不体味，何况朝廷权威日堕，裴该又是领兵来勤王的，势不能对付了事。以是估计索綝和梁芬想在本身觐见天子前，两边先就某些题目达成让步和分歧，才好明日相见。但是他们不便利亲身过来，派别人吧，也怕遭到物议，想来想去，干脆就派裴通过来了——毕竟是本家兄弟啊，暗里相见固然于礼分歧，但还不至于激发言论上太大的挖苦吧。
“索公，今唯裴文约率师来援，豫州军尚在河南，若彼归去，而祖逖不至，又若那边？且闻裴、祖私交甚厚，若彼游说祖逖亦归，则胡军再来，恐长安重陷危局啊！”
索綝两眼一瞪：“便其欲归又如何？我但得祖士稚足矣！”
他又连夜驾车去找索綝，把裴该的要求一说，索綝不由勃然大怒，厉声道：“此是欲威胁朝廷也！彼为大司马或大将军，则置我与梁公于何地？！”
裴该略微一皱眉头，随即便问：“闻南阳王断绝陇道，使关西之粮难以供输，是故索公心心念念，欲讨伐之。然卿明与我说，长安存粮，可支多久？”
梁芬眼皮一跳：“欲得大司马？！尊兄如何言讲，卿可备悉道来。”
“我闻裴文约在徐方四年，聚民屯垦，开山铸钱，所获不菲，即豫州军用，亦多赖其所出，则必偶然久淹关中，而弃徐州也。故先云都督雍、徐，又请大将军、大司马显位，我若决然拒之，乃可藉机归去……”
一列列瞧下去，最后是“给事中或中书侍郎，裴行之”。梁芬不由转过甚去笑道：“尊兄甚厚爱卿也。”倒也是这年代的常例，自家亲眷，岂有不照顾的事理呢？“应允汝了。”
裴通不由大喜，仓猝拱手：“多谢阿兄！”这两个职位都列第五品，他即是连跳两级，那还能不欢畅吗？
“但是徐州若那边？”
裴该笑笑：“止晋一品，如何得够？”当即谛视裴嶷，裴嶷就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来，递给裴该——裴通斜眼一瞥，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些官职和人名，估计是徐、豫两军的有功将吏，筹算来向朝廷请官求赏的。裴该马上提起笔来，在最前面写上裴行之的名字，然后想一想，在前面加上“给事中或中书侍郎”字样。
整张纸上，前前后后，都没有裴该的名字，梁芬不由蹙眉，乃问裴通：“尊兄欲求何官？”裴通嗫嚅了一下：“家兄所求甚高，通不便言……”梁芬笑道：“得无欲为三公乎？惜乎已无空缺可任。”以裴该的出身，以及比来所立的大功，而长安小朝廷又正急着请他相救，给个三公也不是不能筹议，只是，你想把谁抹下去你本身上？
裴通一皱眉头：“但是阿兄任何职务？”你不会这么至公忘我，光为祖逖求名分吧？把全部司州都让给了祖逖，那你往哪儿搁呢？还是说，你筹算完了就放手不管，直接跑回徐州种地去？
裴该的意义，王浚那大司马就是一空号，对国度社稷涓滴无用，我早瞧着不扎眼了，不如把这个职位剥夺下来给我吧。倘若朝廷感觉面子抹不下来，还想皋牢王浚，没干系，大将军之职不是空着吗？我也是能够接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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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通这算是先给对方点儿心机筹办，然后才肯把与裴该、裴嶷扳谈的颠末，大抵无隐，向梁芬陈述了一番。梁芬听后，沉吟很久，这才把那张纸往袖子里一塞，说：“我知之矣，当往与索大将军商讨。”
裴通略略叹了口气，说：“胡崧实已发兵矣，进至吴山，恰好断绝陇道……”
裴通苦笑道：“阿兄毋得戏言。”
“先例可由我而开！”裴该双眉一挑，“若不然，敢请加号！”
晋官最高，当然是两个复古名号——丞相与相国——了，本非经制之职，只是临时任命的。那么在此二相两王之下，目前谁名位最尊呢？非常搞笑的，竟然是远在千里以外，几近对中原局势产生不了太大影响，特别救不到长安的王浚王彭祖。
裴通归见梁芬，先双手奉上那份请官的文书。梁芬展开来瞧了瞧，只见第一列就是：“司州刺史，使持节，都督司、兖、豫三州军事，祖士稚……”不由点头：“祖、裴与我等所想分歧啊……”他们既没筹算奉建康之命，就此退兵归去，也没筹算全数入关，而是情愿镇守河南等地，作为长安的樊篱，此意与我暗合。
裴该一撇嘴：“彼终究还是断绝了陇道，且并不见胡崧到来，尊兄之言，可著青史，惜乎无用。”
“王彭祖僻处幽州，唯思盘据，羯贼占有河北，竟不能御，反与拓拔鲜卑共伐辽西，岂有规复社稷，勤王救驾之意啊？这般小人，还留意他做甚？！”
裴嶷点头：“此慎重之计，能够应允，但是……”说着话谛视裴该。因而裴该就开端遵循筹议好的，提出前提来了：“既镇司州，当驰名分，二公何所予我？”
梁芬笑着摇点头：“都督雍、徐，非其所真欲也，大司马、大将军之职，也非其勇于想望也，所求二者当中罢了，何不允之？”
当日裴通奉使淮阴，就曾经对裴该说过，长安小朝廷朝不保夕，他想一归去就建议父兄，不如避至偏僻——比方说到凉州去凭借张轨。现在据裴通说，他大伯父秦州刺史裴苞因为顺从司马保，遂为司马保联络张轨，合兵所杀——当时候裴通还在徐州，尚未能返回长安呢——其子裴轸、裴丕、裴彬则都已归降了张轨，现在在张寔幕下任职。厥后司马保盘据一隅，不肯来援，梁芬募人前去游说，裴诜、裴暅就趁机请命，落跑到上邽去了；不久前司马保断绝陇道，索綝遣人密往凉州，欲命张寔攻打上邽，裴粹也便主动接下了这一任务……
裴该心说裴苞为张轨所杀，幕后黑手是司马保，成果你们叔侄几个还真是不记仇啊，为了逃出长安险地，连仇家都肯凭借，品德真是大大的……出乎我料想以外。一样姓裴，我如何感觉有点儿臊得慌呢？
因而把裴嶷也请出去，叔侄三人劈面而坐。裴该此前就已经派人探听过了裴通的近况，晓得他现在是孤身一人呆在长安城内，老爹裴粹和兄长裴诜、裴暅他们，都早就找借口落跑啦。
裴通又是一颤抖，心说您这胃口未免太大了……王浚见为大司马，莫非你想要当大司马不成吗？
裴嶷笑笑：“行之，卿可将文约之语，通传梁、索二公，取法乎上，得乎此中，料二公必有以报我。”
裴通答道：“二公计议，当使阿兄与祖士稚并守弘农、河南，召聚流散，垦殖田亩，以供长安所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