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琅琊与东海
钱凤点点头:“我家明公亦无时不思东海武王也,常云若多予武王三年寿,必不致永嘉之难……今王太妃处,我家明公亦每常手札与之,贡赋不缺。”
裴该因为熟谙汗青生长的轨迹,以是主动把话题引到司马越身上,就此与钱凤一拍而合。两人恳谈了好久,句句话都不落在实处,但言外之意却越来越深,终究钱凤东风对劲地告别而归,回彭泽去禀报王敦。
王敦摆摆手,打断了钱凤的话,说详细过程就不必讲啦,我信得过你钱世仪,你光把结论奉告我就成了。
裴该神采蓦地一肃,朝着北方拱一拱手:“今胡骑纵横于关内,天子困顿于长安,频频下诏,命天下兵马咸往勤王,却不知王公为何毫无行动?该虽无谋无勇,所据也止三四郡国罢了,所部尚不敷万,但既为人臣,必当为君王效死,方不负先父之忠名。是以率师西进,欲与祖豫州合兵,直向虢洛,以援长安。惜乎豫州才经苦战,无再战之力,我无法之下,只得临时东归——途中前去宛城,欲向第五盛长咨询关中情势,谁想他竟然听信流贼所言,欲挟制我,被迫乃一鼓而荡平之……”
钱凤不及喘气,便即答复道:“凤至江北,与裴徐州相见,彼乃先问第五猗如何措置,再云……”
钱凤当即恭维道:“明公鹰扬神武,天下人不入明公彀中者,几稀?我料建康必不能把握裴徐州,能把握者,舍明公而谁?但得徐州为外援,兖、豫也可为友,明公在江上,只手便能够窜改乾坤!”
以是当他向琅琊王一系树起反旗后,就天然会想要拥立东海王一系为帝——恰好司马冲本来就是司马睿之子,归宗担当元帝以后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裴该心说我晓得啊,姑母给我的信里也多次提起过,琅琊王氏中,就只要王敦对她的态度最朴拙,不但仅是敬其名位,对付似的阿谀罢了。哦,本来王敦派钱凤你来,就是要说这事儿,倒是被我给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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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头是裴该提到了一个很轻易激发歧义的词汇——“琅琊王家”。他若说“琅琊王”、“琅琊王府”,那当然是指的司马睿,司马睿坐镇建康,身为陕东多数督,说他如蟠龙卧于江上,于理甚合。但说“琅琊王家”,却轻易被了解为“琅琊王氏”,现在王导在扬、王敦在江、王廙在荆,首尾照应,也可说全占江南,但便不当以“蟠龙”作比了。
裴该表态说:“本为旧主,又与该有姑舅之亲,如何能不思之?”
退返来讲,在这个年代,王敦反形未彰,即便反心也还不重,主如果想扩大和安定小我、家属的权势,但他轻视琅琊,感念东海之心,早就已经构成了。与王导尽力帮手司马睿分歧,王敦是想让江左诸王并峙,则其家属才便于从中取利——晋愍帝还在长安,临时提不到继位称帝之事,那就没需求光树个名义上的一号人物嘛。
王敦正在衙署内等着钱凤,一见他出去,就迫不及待地问:“世仪,卿此去江北,可有收成么?”
司马越则分歧了,从“八王之乱”一开端,他就掺杂了出来,是因为参与诛杀杨骏而受封的东海王位。能够说,此人经历了“八王之乱”的全过程,并且笑到最后,才气虽一定为宗室之冠,名誉实属一流——特别是名誉超越他的全都陆连续续不得好死了。
但是等他实际察看过裴该的军势,却返来禀报王敦,说:“徐州军之整肃,更在昔日陶士行所部之上,恐非士行之所能为。我亦暗询裴使君,知陶士行北渡后,唯于下邳办理民政,并不参与军事。则此军恐为祖士稚所遗——所谓徐、豫一体,当无可疑了。”
我要的是建康政权北伐的态度,至于兵马,我和祖逖能够出啊,你王敦只需方法着一两千人过来督战就好了——你敢来么?
已故的东海王司马越,在本来汗青上被追谥为孝献王,那是因为司马睿命其第三子司马冲过继东海(最后只是继为王世子)的时候,他都已经称帝了,东海王一系的旧权势大多归属了琅琊王一系,以是才给了个不那么好的“献”字。但在这条时候线上,裴该保着裴氏提早南渡,并且带返来东海世子司马毗的切当死讯,以是司马睿就让次子司马裒直接担当了东海王爵,考虑到持续招揽其旧部的需求性,给了司马越一个偏美的谥号——“武”。
裴该笑一笑:“钱君看我徐州军如何,尚可用否?”
“职卑位贱,何得与闻军中事件?”裴该又叹一口气,“只得轻易残生,为护东海王太妃全面,以报大王厚恩了。”
这类设法是由三方面身分综合起来而构成的。第一当然是不满司马绍继位;第二是瞧不起琅琊王一系;第三则是王敦感念司马越当年的信誉之德。
对于这类说词,钱凤天然早有筹办,当即答复道:“陕东之任,在多数督琅琊大王,但大王有命,我家明公自当率师北伐,安敢先人?然江南之卒,夙来孱羸,杜弢、杜曾之乱,连绵数年,始得停歇,便可为证。今虽殄灭,但荆、湘残破,扬、江之卒亦皆怠倦,加上战马匮乏,难与胡骑竞逐于中原,恐非动兵之时……”
钱凤闻言,不由双眼略略一睁:“凤闻裴使君当日也在东水兵中,不知因何未能为王司空(王衍)谋画,使不至于丧败啊?”
“熊虎之师,使凤眼界大开。”
他几次催促王敦来带领北伐,钱凤只是表态说要归去叨教王敦。终究裴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惜乎,当日东海大王既崩,若王公在项,能总统其军,不至于苦县丧败,天下情势,当大为分歧……”
钱凤自夸智计之士,此番受命过江,本来并没有把裴该放在眼中,但谁想才一见面,裴该说了句话,他却不晓得该如何接辩才好。
倘若裴该直言“琅琊王氏”,钱凤必定反诘,说裴使君此言不当啊,王氏本无野心,怎能类比为龙呢?三王而据三州,不过是偶尔偶合罢了。但现在裴该却说“琅琊王家”,倘若本意就是指的司马睿呢?钱凤如果曲解了,加以回嘴,那难道“此地无银三百两”?而若他认同裴该所言,裴该却实际是指“琅琊王氏”呢?
以是他才想把小孩子司马裒给扶起来,让他拮抗自家老爹。此次派钱凤过江,也是想就此事探听裴该的态度——裴该与东海王太妃有姑侄之亲,天然是能够拉做盟友的。
钱凤对付道:“此国度大事,非凤所敢与闻。当归报我家明公,上奏琅琊大王,由大王决计。”
王敦闻言,双眼不由一亮:“如此,或可为我所用……世仪,在卿看来,我能够把握得住裴文约么?”
钱凤先不接话,随即又树起第二枚手指来:“其二,裴徐州此去荆州,恐有与第五猗联络,劝其向朝廷进言,使徐、豫独立于陕东外之意。祖士稚尚不成得见,然此裴文约,其志恐不在小啊。”
还是那套谎话,完了又把话题绕返来:“今暂归徐州,以待天时。不知王公何日亲统貔貅,以抒国难?该自当效力辕门,为王公前驱。前在建康,亦以此事咨问王公茂弘,彼云荆、湘尚乱,有力北伐,则今我为君等安定荆州,而湘州杜弢亦即将殄灭……”实在这时候杜弢已经败了,但动静还没有传到裴该耳中——“或许秋收以后,王公便可率扬、荆、江、湘四州之兵,逐胡勤王,以成不世之伟业,标名浩大之青史。今询于君,王公果有此意否?”
钱凤又说:“其三,我看裴徐州之心,也在东海,不在琅琊。”
钱凤想了一想,便即树起了三枚手指:“凤之所得有三。其一,凤行前与明公的猜想,恐怕有误……”
故此无言可回,只得扯开话题,说:“杜曾殄灭,多得裴使君之助,我家明公深为感佩。然不知裴使君本据徐方,为何要到荆州去哪?”
临行之前,就有人禀报说裴该这回是带了约莫五千军过来的,军容整肃,东西精美,看起来是很有战役力的军队——他能够一鼓而下宛城,便可为证。钱凤就说了:“此必陶士行动其所练精兵也。昔日便不当使士行北上,庾元规此计于江东为釜底抽薪,于江北却恐是为渊驱鱼了。”
王敦一皱眉头:“若止兖、豫,或者徐州,我都不惧,若彼等合纵,恐怕难制……”
裴该一摆手,打断他的话:“琅琊大王有陕东之任,而王公又负天下之盛名,正不必雄师十万,北渡长江,但一挥旌,天下景从。此前征剿杜弢、杜曾,王公坐镇彭泽,麾下岂无一二千精锐可用么?至于强兵锐卒,及战马、东西,江北自有,王公持节而来,该必率所部驰驱军前,何愁胡虏不灭,旧都不复,天子不归?”
司马睿固然是司马懿的嫡派,比起司马越来更有继统的资格——司马越是司马懿弟司马馗以后——但其才具平淡,在西晋末年的动乱中毫无作为,端赖着他们王氏的帮手,才气趁时南渡,占有江左。在王敦看来,那就是我家的傀儡,这琅琊王一系的基业全都是我家帮手打出来的,他有甚么资格以我等为臣?
“裴使君今亦颇思东海武王乎?”
“既然如此,我欲将此军归从于王公,不知王公可肯过江来领受,以促进北伐大业?”
当时王衍把兄弟王澄安排在荆州,把从弟中名位最高的王敦安排在扬州,想要“狡兔三窟”。当然终究做定夺的还得是司马越,潘滔就劝司马越说:“今树处仲于江外,使其肆豪强之心,是见贼也。”但是司马越顶住朝中的诸般压力,还是让王敦担负了扬州刺史。为此王敦是很感念司马越的,感觉本身这份基业,实受司马越所赐。
王敦点点头:“昔日茂弘亦曾与我言此,我觉得裴文约尚且稚嫩,必无远志,现在看来……若论相人,我不如茂弘多矣!茂弘之意,彼既心念中原,如鸟恋旧巢,又不能杀,乃当觉得樊篱,不成使处肘腋之间……然若樊篱高大,掩蔽日光,此亦不成不虑啊……”
在本来的汗青上,王敦第二次谋逆之时,钱凤等人曾经问他:“事克之日,天子云何?”天子就是指的晋明帝司马绍。王敦当即答复说:“尚未南郊,何得称天子!便尽卿兵势,庇护东海王及裴妃罢了。”仿佛颇想废掉明帝,而以东海王司马冲担当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