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

第三十九章、东海风云

太保朱纪皱着眉头说:“我今被灾,何云出征?诚恐晋寇反将趁机前来扰乱,如之何如?”

六月丁巳朔,突发日蚀,当时裴该尚未出兵攻打始平、扶风等郡国,便有博士上奏,说日蚀乃大蝗之象。裴该对此并不觉得然,还笑问道:“其日有蚀,南北毕见,然岂有普天下皆蝗之理啊?究竟蝗在那边?”博士难以对答。

只听刘景持续说道:“上党郡公方灭王浚,雄踞河北,并未被灾,乃可加其爵禄,命其东进,以攻并州。并州之蝗,不弱于平阳,刘琨艰危之状,想亦不下于我,或能趁机平灭之,则可免受晋寇三面包夹。即上党郡公不能灭刘琨,亦可翻开通路,使其输粮于平阳……”

程遐是以在集会上又抢先发言,说:“今岁本国(指平阳等地)大蝗,并州同然,据报河南、关中郡县亦多歉收,唯我河北大丰,是乃天佑明公。自当奉旨,出兵西征,以平刘琨。若能兼领并州,则天下之强,孰过明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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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数月间,根基上是刘琨打击,石勒唯恪守、反击罢了。因为张宾奉劝石勒说:“刘越石尚虑平阳掩袭厥后,不敢主力来攻,些许游军,逐之不难。唯我守而不攻,则彼虽败,仍必生骄心,谓我有所惧也。则我聚势合力,寻机大肆而伐,可收促起不料之效。”

刘粲问道:“彼肯献粮么?”

太师、汝阴王刘景表示反对,说:“不成——彼等固然盘据,然亦勉从王命,若即挞伐,必致民气背叛。且裴氏还则罢了,薛氏垒固兵强,我军无粮,如何征讨?还是遣一介之使,命其进献为好。”

两人对望一眼,郗鉴俄然间面色一变,竟然笑起来了:“如此说来,卞君所想,与某不异了?”卞壸也笑:“却不知郗君可否压服刘、邵二位将军?”

裴该复书婉拒了。他的来由也很充分,说此番当然是天要灭胡之警,但可惜胡尚不成遽灭,为甚么呢?因为我们收成也很糟啊,再加上安设这数万流民,哪儿还能挤得出远征的粮秣来呢?并且平阳、河东被灾严峻,雄师出境以后,仓无所得,野无所掠,如何能够耐久?还是踏下心来,老诚恳实种一两年地再说吧。

韦忠仓猝摆手:“臣非此意。臣意此必去岁废太弟谋乱之余绪,相国当上奏天子,请息声色,驾驭前朝,统驭百僚,始可停歇天怒。”大要上说刘乂,实在指向刘聪——你身为天子整天喝得醉醺醺的,不跟群臣会晤,老天爷如何能够不发怒呢?

镇西大将军韦忠拱手道:“蝗既天降,自乃上天示警,为政者当恭自检验,以求神庥……”

郗鉴悄悄叹了口气:“大司马(王浚)既已遇害,邵将军实有南下之意,然刘将军……尚望杀归并州,往投大司空,不能遽下定夺啊……”

刘粲双眼一眯,瞳中射出寒光:“子节所言为政者,是说孤不德么?”

郗鉴苦笑道:“此刘、邵二位将军之意,非我之意……”

卞壸轻叹一声,对郗鉴说:“非止如此,即我亦有力往救乐陵。此前裴公将徐方精锐,多数调入关中,我可用者,唯各郡国守兵,尚不敷万。勉强能够抵抗曹嶷,若羯奴南下,必为所败,安不足力北救啊?”顿了一顿,又说:“且君知我,安宁处所、使民乐居,另有一日之长,纵横疆场、摧敌破锋,本非所能——自裴公与陶将军去后,徐方竟无一名可用之将了!”

朱纪道:“河东多大族,如裴、薛等多据坞堡,不从王命。彼等多年积聚,必不足粮,我若不往取,则晋寇渡河来取,恐便有谋我之力了——不如出兵篡夺之!”

恰好刘乂下台也有一段时候啦,相干言论渐息,而刘曜又让裴该给打跑了,则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啊?刘粲就此起了杀心……

本年河北地区的收成相称不错,平阳哀鸿也有很多向东方逃亡,而并州亦无可食,因而冒险超越太行山,往投河北,石勒命蘷安等收拢流民,分与田土耕作,旬白天即得近十万户——在本来汗青上,记录其数为二十万户,但在这条时候线上,因为祖逖安定河南,分薄了将近一半儿人去。

郗鉴一见面就申明,我才从广固过来——“曹嶷待我,阳奉而阴嫉,似有几次之意,不成不虑啊。”

祖逖得信,明知裴该所言有理,却也不由慨叹道:“大好良机,可惜不能把握!”

刘粲暗中嘲笑,心说刘曜现在哪儿另有力量南下去打裴该啊,而就算他有力量,见我正忙慌着,他欢畅还来不及哪!归正要换了我,必定是会幸灾乐祸的。

但是就期近将收成之时,蝗虫真的来了,泉源是在并州,铺天盖地直向西南边向而来,覆盖平阳、河东,直至度过黄河……

石勒闻言大喜:“右侯此言,大得我心!”程遐一开端说该当攻伐并州,张宾厥后讲先不焦急,等入冬后再动兵,都不出石勒本身的策划,以是并不在乎;但招降曹嶷这招他畴前没想到过,而为张宾独建其策,石勒天然欢畅了。

因而便宴请天使范龛,请他答复刘粲两事:其一,但愿能够赐与曹嶷重号将军与青州牧之职,召其归正;其二,我这里还要筹办一下,年内必然会率师西征的,还请朝廷隐蔽其事,以免刘琨有了防备。

随即假模假式地说:“孤自当进谏天子,请驾前朝,然——别的,卿等另有何应对之策哪?”

平阳的使者范龛沿着黄河,经河东、河内、汲郡、魏郡、阳平前去冀州,封拜石勒。石勒接旨后,便即召聚诸将吏商讨。

刘粲明知韦忠所言有理,但他不能就此拥戴——一则天子毕竟是他老爹啊,为人子者岂可明言父过?再者说了,刘聪不管事儿恰好,他如果哪天俄然间抖擞起来,又把我往哪儿摆哪?因而略一点头:“此皆废太弟之过!”

石勒望向张宾,张宾沉吟少顷,答复道:“今得流民十万户,安设于冀州各郡,赐其粮食、种籽,所费很多,新谷亦尚未入库。当趁时整练兵马,待秋去冬来,境内俱安,乃可出兵。”

司隶校尉乔智明点头道:“太保多虑了。固然平阳、河东被灾甚重,但关中、河南一样歉收,晋寇何敢谋我?”

刘景建议说:“前雍王于大荔为竖子所败,退至上郡,遣使赔罪,殿下兴雷霆之怒,本欲黜其为民,因谋册立大典,尚未成行。现在乃可慰劳雍王,告以国中之灾,命其南下以牵绊晋寇,将功赎罪……”

卞壸催促道:“此事毫不成缓,倘若曹嶷真的翻脸,君等南来徐方,途中恐为其所袭。”

张宾笑笑:“刘演昔在三台,尚不敷为虑,况今流蹿乐陵乎?明公可遣一军压逼之,则必不能害我。何况……”顿了一顿,又说:“曹嶷朝秦暮楚之辈,前与明私有隙,复因晋人势大,乃易帜归晋。现在裴该入关,祖逖在河南,徐方唯卞壸一墨客镇守耳,则彼所惧者,唯有明公。可请朝廷复召曹嶷,我亦密遣使与之联络,若能使曹嶷归正,乐陵不敷平也。”

与此同时,他又重新起用靳准,官复原职,然后跟靳准密商——是该完整肃除刘乂的时候了!

众臣纷繁拥戴,说这是个好主张,固然石勒本身跑河北去了,不肯受命东归,但毕竟仍然打着咱家灯号啊,并且这回即是把并州的地盘、民户赏赐给他,他能不乐意吗?如有河北粮食运到,我们起码能够结壮过完这个年。

他说现在石勒尽占河北,兵强马壮,乐陵弹丸之地,不成能悠长与之相持,倘若曹嶷再有所妄动,那完整就是没顶之灾了——“刘始仁每望大司空(刘琨)出兵援护,然此前数月,并州频频动兵,皆为羯奴所败,可知力有不逮……且若大司空势真安定,必当直指平阳,安不足力再救厌次啊?”

至于平阳方面,天子刘聪持续窝在后宫声色犬马,啥事儿都不管,太子、相国、大单于刘粲则从速调集群臣商讨对策。刘粲说了:“本待秋后马肥,便出兵渡河,光复失地,但是天降蝗灾,百姓流浪,军粮无着,这可如何好啊?”

裴该本拟秋收以后,便即出兵攻打蒯城的张春,但是没想到这一年的收成相称糟糕。

自从石勒讨灭王浚以后,刘琨便即遣使襄国,劝说石勒归正,孰料石勒刹时翻脸,竟将晋阳来使摈除出境。刘琨大怒,即遣乐平太守焦球攻掠常山,斩杀石勒所署常山郡守邢泰,旋即为蘷安所逐;司马温峤又西讨山胡,石勒部将逯明邀击于潞城,将温泰真击退;刘琨再遣部将王旦攻中山,逐石勒所署中山郡守秦固,石勒将刘缅击败之,于望都关擒斩王旦——两家就此完整翻脸。

石勒问道:“刘演、邵续尚在乐陵,我若大肆攻伐并州,恐其挠我以后。是否该抢先东征以定乐陵呢?”

刘景摇一点头,白胡子连连颤抖:“亦未可知……”随即面庞一肃:“即彼等肯献粮,于国度亦不过杯水车薪。臣有一言,或逆殿下之耳,还望殿下勿怪。”

范龛任务达成,欢乐而去。石勒便命程遐作书,遣人奥妙送往广固。

刘粲深思少顷,也无他策,只得允可。因而一方面命将遣兵,牢守黄河渡口,制止流民南渡,也防备晋人来扰,一方面遣使襄国,转封石勒为赵郡公,食邑五万户,加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冀、幽、并、营四州杂夷、征讨诸军事、冀州牧,命其尽快超越太行险塞,往攻并州。

卞壸点点头:“是以君才急来会我,是欲请徐方为助,以牵绊曹嶷,稳固乐陵之守么?”

此前卞望之采取了来自掖县等地的苏峻所率族人、百姓,安设在东莞郡内屯垦,趁机就慢慢将权势向北方延展,现在东海根基安定,他便亲身率兵进抵琅琊国治开阳,遂于此处,与郗鉴故交相见。

不过裴嶷等人就此更信赖裴该有气运加身了,因为就跟三年前的蝗灾一样,裴该节制地区又只擦着个边儿。有了当年在徐州灭蝗的经历,关中地区灾情并不严峻,也就冯翊、京兆东部六七县被灾罢了——河南地区一样。

不过比及蝗灾一起,刘琨便有力再命将遣师,来扰乱河北了。相对的,石勒用张宾之策,开端在幽、冀两州(幽州仅得部分地区罢了)统计户口,规定每户贡赋帛二匹、谷二斛,并逐步将统治布局完美起来。

刘粲一皱眉头:“如何假二人之力?”

刘景手捧笏版,大声说道:“我知殿下素忌雍王与上党郡公,然国事悬危,不成不息弭纷争,假彼二人之力……”

之以是郗鉴南下,卞壸也从速迎上前去,因为两人的设法是不异的,徐州和乐陵,合则两利,分则两弱,并且这个“合”字,光隔着条黄河,乃至隔着青州远远相望,是绝对不敷的。最好刘演、邵续放弃乐陵,渡河南下,通过曹嶷的领地,到东莞来驻扎。如此一来,刘、邵有了安定的火线,有了计谋纵深,而徐州也有了可战之卒、可用之将。

刘粲忙道:“大王三世老臣,如有所言,粲天然洗耳恭听。”

罹难最严峻的是平阳,好几个县的地步都颗粒无收,百姓大多被迫离乡背井流亡,纷繁南下,但是河东也无粮啊,是以渡河私逃到司州的就达六七万户之多——对于晋人来讲,此次蝗灾不敷为忧,反为喜信。祖逖就此致信裴该,说我们是不是趁这个机遇,今冬两路夹攻,一口气去攻灭了胡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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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们不晓得的是,在此之前,邵续已命郗鉴渡河而南,与曹嶷重申前盟。随即郗道徽分开广固,并未马上返归厌次,却持续南下,在开阳会晤了晋徐州刺史卞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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