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拷掠
裴该双眉一竖,打断他的话,呵叱道:“如此,汝是尚不知罪也!胡寇渡河缓急,判定在我,若止难以封闭渡口,错误在我而不在汝。然胡寇渡时,汝并不在津渡,且得退兵之令,不顾军士伤亡,率先而逃,才真正罪不成赦!”
同时免除高乐“武林营”督之职,降为左副督,而使陆和代之。才跟高乐一起出去的陆和闻言倒是吓了一大跳,仓猝摆手推让,说本身不管经历、经历和年齿都难当此任——“若都督定要免除高督,则当以熊兄继之,末将何德何能,岂敢居此要任啊?”
故此他才命刘岳去取大荔。刘岳一开端内心还打鼓,毕竟本身才领着几百兵罢了,且涉渡黄河,又苦战半日,人马皆疲,怎能去攻城垒?只是刘曜将兵甚严,他不敢疲塌懒惰,只得硬着头皮率军南下,但是到了郃阳一瞧,城上不见只旗片影,然后才刚尝试着往城门前一凑,大门便即翻开,城内缙绅抬酒牵羊,出来投款……
——等遭到刘岳拷掠,再悔怨也来不及了。
高乐嗫嚅道:“我也欲为都督效死,我也不想怕死,但是人当绝境,自但是然便只望求生了……”唠唠叨叨地说个不断,把满腔的苦水,全都向陆和倾诉而出。
再加上此前在夏阳渡与徐州“武林营”交兵,在刘岳看来,敌方士卒本质是不错的,兵器是精美的,但行动迟缓、应变笨拙,至于将领的勇气那就更是……嘿嘿~~不值一提。真是这个“武林营”击败过皇太弟……不,老将军刘丹吗?要么刘丹远没有哄传的那么能战——或许十年前还勉强能战,但他毕竟是垂老迈矣——要么就是裴该在河南等地自觉裁军,使得军队战役力极大降落了。
然后又对陆和说:“酒肉是发物,我杖创未愈,便不消了,卿可自食自饮……”幽幽叹了口气:“自家做差,岂敢怨怼都督,何况卿呢?只是我等跟从都督,所为何来?不过为封妻荫子,博个出身罢了。今胡寇势大,实在难御……不知都督为何偏要到此处来……”
高乐听到这话,就晓得情势不妙了,只得强自按捺住胸中的发急,诚恳报名:“‘武林营’督高乐觐见都督。”躬着身,尽量摆低姿势,拱手而入。实话说,以他的出身、职位,本来见着裴该就该当是这副德行,只是裴该向来待下刻薄,貌似并不以出身来评判凹凸,以是徐州军将此前多少都有点儿恃宠而骄了。
以是说大荔所控守的大片平原,从南而西,再到西北,有山有水,地形庞大,只要东侧才是一马平地。刘岳几近是沿着黄河西岸,自县东而南,本来觉得不会遭受晋军——毕竟这儿间隔县城另有五六十里地呢,就算裴该想要扩大防备范围,就他那点点人马,也不成能撒得这么远吧。
裴该刺探得实,刘曜主力在河东郡北部,那么他很有能够自夏阳西渡,或者北上采桑津——去采桑津还则罢了,若走夏阳渡,就怕高乐来不及撤,会有伤害啊。
倘若本身猜得不错,那么郃阳很能够即将或已经放空了,只要能够快速夺占,获得了安定的进步基地,雄师便可南取大荔。这时候恰是徐州军仓猝变动摆设的紧急关头,早一步南下,就有能够打乱裴该的变更和防备节拍,博得疆场主动权。
刘岳真是不测之喜,当即笑道:“大王料敌机先,晋人无能为也!”
刘岳跟从刘曜数次渡河而攻关中,对于地理也是很熟谙的。他晓得郃阳阵势略高,由此南向三十里,就能迈入平原地带,晋人几近无险可守,因而率本部兵马四千余,昂扬奋发,大摇大摆地便出了城。
北宫纯这些天就一向在商颜南麓盘桓。按照裴该的判定,胡兵渡河以后,很能够快速南下,想打本身一个冷不防,但基于夏阳存粮未几,郃阳的存粮又已被陆衍尽数运走了,刘曜必不敢全师而南。他很能够调派前锋兵马,先期杀至大荔城下,以停滞乃至封堵本身一系列的军事变更。
陆和几次辩论,说我没有当营督的欲望啊,满是都督硬性点将,我不能不做……但愿大兄你不要指责我。高乐摆摆手:“卿正不必辩白,本日刚巧卿在,若悌之在,则营督之职必落其手……”熊悌之年龄比他们都大,又是“武林营”右副督,挨次接任,如何也该轮到他吧——“此都督之意也,我知本非卿意。”
更南面的蒲津渡,本是由驻郃阳的陆衍“蓬山中营”扼守,因为间隔大荔较近,陆衍接到军令也早,他遵循裴该的叮咛,安闲不迫地搬空了郃阳府库,还把情愿跟从南下避胡的县内七百多户百姓也全数领到了大荔。裴该才刚嘉勉陆衍所为,就听闻了高乐的败报,两相对比,高低辨别太较着啦!
高乐忍不住就辩白说:“原不料胡寇之来如此敏捷,末将在夏阳城中宴请缙绅,也是为了护守处所安然……至于急走,胡寇络绎不断,大队也即将渡河,若走得迟了,只怕全师淹没……”
裴该冷冷地瞥了高乐一眼,声音是前所未闻的峻厉,固然还是那句话:“汝可知罪否?”但与当日扣问熊悌之、陆和,以及厥后扣问郭默之时,较着有着天壤之别。高乐仓猝昂首,诚恳答复:“末将知罪……不料胡寇渡河如此之急,未能封堵,反遭败绩……”
这支马队,天然便是北宫纯所部“骐骥营”了,本来不敷千人,但自入关以来,网罗到很多良马,裴该又往营里掺砂子,塞了几百能骑善射的司、雍之卒,乃至归降的胡兵出来——比方说他就把阿谁刘光从“劫火营”调至“骐骥营”,担负北宫纯的帮手——总数已经冲破了一千。
刘曜率雄师先占有了夏阳,然后再南下郃阳,听刘岳禀报说粮秣所获甚少,不由笑着点点头:“裴该乃欲坚壁清野待我乎?”这倒也在道理当中。既然如此,那就不能仓促南攻大荔啦,得等前面的运粮步队跟上来——不过,他能够先派刘岳的前部兵马再去尝敌。
终究裴该决定,将高乐押至辕门前,杖责二十——实话说裴该的灵魂来自后代,还真是不风俗肉刑,但是自将兵以来,发明对待这年代遍及无知识的公众,常常易畏威而不易怀德,还是肉刑最有效,以是军法中固然减轻了肉刑的惩罚,但真不敢完整将之拔除。
他既然这么说了,陆和也不好再推让,只得躬身领命。这小子猎户出身,惯常独往独来,并不纯熟于情面变乱,但毕竟高乐待下刻薄,平常与他们熊、陆二副督也很谈得来——那二位本来就是经太高乐提拔、保举,才得就任副督之职的——以是当天早晨,陆和还是带着金疮药和酒食,特地前去看望高乐的伤势。
刘岳放弃了追杀高乐后,本欲原路折返,却接到刘曜派快马传来的指令,要他直接南下,去夺郃******据在夏阳渡口的所见所闻,刘曜判定,裴该才刚率军进入冯翊不久,只遣少数士卒前来护守津渡,可见正如刘丹所料,他对于本身快速回师的熟谙不敷,筹办更不充分。倘若易地而处,本身是裴该,刘曜考虑,必定会命令诸军后撤,尽力去恪守大荔的。
是以刘岳对徐州军是存在着必然轻视心机的,远没有初渡黄河时那般谨慎,加上徐州军之一部竟然满是马队,从商颜南麓快速交叉过来,实在出乎料想,就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比及陆和告别高乐出来,但见夜凉如水,贰心中却更是冰冷一片,晓得这位高大兄……此人本性如此,恐怕是没得救了……
——————————
裴该心说这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了,想当初支屈六杀到淮阴城下之时,高乐就有畏缩不救的前科,为此被甄随嘲骂了好几年。还觉得他能知耻而后勇,想不到……岂可再容忍、姑息?由此才命令,命高乐报门而入。
裴该一拍桌案:“接待缙绅,与护守津渡,莫非抵触么?既知胡寇有来犯之意,何故此时设席款客?且敌前崩溃,莫非便不怕全师尽没?!人当危急时,或许手足无措,迭出错招,待深思时髦且抵赖,是汝心已坏,非不能也,实不敢担负罪恶!”
但是谁成想才刚进入关中平原,劈面就撞见了徐州的马队。
“汝心已坏”这四个字,真把高乐吓得不轻。他本愚氓流民,即便在祖逖麾下,也不过驰驱奔走,等若奴婢罢了,到了徐州才突然得掌军权,吃香喝辣……当然裴该鼓吹将兵一体,谆谆警告督将们不得奢糜腐蚀,但身为一军之将,供奉天然与小兵分歧啊,若遭丢弃,直接打回原型,那谁受得了?高乐不敢再逞口舌之利了——他也晓得辩不过都督——只得再次昂首,坦承罪恶:“还请都督念在高某奉养多年,无功绩也有苦劳的份上,饶我一命吧……”
但是等进了郃阳城,却发明府库皆空,几近粒米无存。刘岳大怒,就把那些前来投诚的缙绅全都扣押起来,酷刑鞭挞,终究也不过从各家抄出来几百石米粮罢了……金珠宝货倒是很多,刘岳全都塞进了自家腰包。
高乐是很难坦白败报的,因为各营中司马多由裴该亲身任命,都是识文断字之人——要不然也不好核计功劳啊——他们不无能与军务,但能够直接向裴该行文,通报军中环境。“武林中营”司马的陈述书比高乐本人早半天送到了裴该案头,上面写得很清楚:胡军渡河之时,高督还在县城里宴饮,然后接到退兵号令后,只留百人殿后,本身跑得比谁都快……
既然如此,那北宫纯你就先去杀他一阵,挫挫胡军的威风吧。
实在当初暗沟水之战,裴该在细心扣问和研讨了战局以后,就熟谙到陆和的忠勇更在熊悌之之上,早有汲引之意,只是没有合适的机遇罢了。现在恰好趁这个机遇,把陆和给托起来,闻言便道:“熊悌之前归徐州,尚未赶来,卿可暂继营督之职,且待翌日熊悌之来时,再做区处。”
当初陆衍得令南归,裴该要求他,不但要搬空府库,亦当迁徙人丁,不能让百姓们落入胡虏之手。不过胡军来得甚快,如果强令搬家,不但担搁时候,还怕有不肯追从的煽动肇事,故此——全凭志愿好了。约七百户晋人——大抵是郃阳县城表里住民的一半——本欲流亡,干脆就跟着“蓬山营”走了;但留下的也还很多,此中颇多缙绅大户,一方面舍不得自家房屋、财产,另方面……胡寇又不是没来过,只要及时投降,献上贡奉,在谁手底下不是做顺民啊?
当然了,他晓得本身罪不致死,裴该要想动刀子,不但同僚们兔死狐悲,都会相劝——除了甄随,那厮大抵乐见其成——他本身必定就先反出徐州军去了。存亡关头,谁也不肯引颈受戮不是?
陆和正色道:“阿兄,我等受都督大恩,唯思粉身以报。不然以我等的出身,即乡吏亦做不得,今我署一郡之守,阿兄任步兵校尉,足以灿烂流派,安慰祖宗,莫非还怕死么?”
入得衙署大堂以后,他就诚恳跪在了裴该案前——时人虽云跪坐,但跪和坐还是有着本质辨别的:身材后塌,臀部挨脚,重心放在腿脚上,是坐;身材前倾,腰背挺直,臀部高高提起,重心在小腿和膝盖,那就是跪了。
从郃阳南下大荔,晋方无险可守,但这并不是说,大荔就是一座孤居于平原之上的四周漏风之城。在大荔城南边,有洛水流过——这条洛水源出羌中,南注入渭,为了与河南的洛水相辨别,风俗上亦称为“北洛水”——谷深坡陡,水流湍急,也是天然的樊篱。逆着洛水而上,在大荔城西十五里处折向西北,然后拐个大弯,又转道东北,在这大拐弯之间,有条不高的山岗,古称“商颜”——颜是崖之意——别名“许原”。
裴该惩罚部下,非止一次,但对于营督一级的,向来还没有太疾言厉色过,即便“汝可知罪否”,常常说这句话的时候,神采也仅仅严厉罢了,并不见有多愤怒——何况后话常常是将功折罪。不太高乐也不傻,晓得本身这回是犯了大错啦,并且……自从开年以来,貌似也并没有甚么功绩能够折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