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你不该来
游遐点头,心说这倒是正理,随即便道:“既然如此,还请裴公急召各军回防大荔,且稳固其守,以待胡寇之来。倘若粮秣充沛、士卒用命,可保大荔数月不失,则即便被迫撤还渭水以南,想胡寇亦不敢急逼长安了。且闻裴公尚督北地,如不足力,可使一军自北地抄掠贼后,起管束之效。”
随即他一名文官就真的领兵出征了,在到达雍城的时候,就已招降了叛众十余万,然掉队讨不肯降服的巴酋归善王句渠知,获得全胜。转过甚来,复攻上郡,以坚壁疲敌之计,大破贼酋虚除权渠,迫其归服,就此稳定了前赵在关中的统治,被刘曜策拜为大司徒。
殷峤见状、闻言,不由皱眉,心说裴该清华贵族,一向都以谦谦君子的形象示人,如何这会儿俄然间提及粗口来了?“大荔奴”,是指游遐么?“明公,此非待士之道也。”
裴该笑笑,竟然实言以告:“刘曜所部,恐不下十万之众,我军止两万耳。”
裴该笑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卿非百姓,本儒生也,我一时不察,使卿沦落蒿莱当中,特此道歉耳。”实在他这是谎话,裴该向来一视同仁,还真不会对甚么世家、儒生有特别的好感,但要不这么说,没法解释本身刚才一时打动的行动啊,你凭啥看重这么个向来没做过官,还刚从屯垦营里被发掘出来的家伙呢?
裴该摆摆手,意义我并无辱人之意,只是……这事儿还真不好解释,只得含混畴昔,即命殷峤:“可即唤游子远来见。”
“子远,”裴该伸手按住游遐的肩膀,“事有可为,也有似不成为而必须为者。我若未见贼锋,便即退去,则与梁衷正(梁肃)等辈何异啊?国度地盘,尺寸不成让人,欲谋夺者,即便一命换一命,亦适时其血流漂杵,唯有如此,胡寇始知害怕。人有辱我者,为我先自轻也,若我不自轻,其谁敢侮?
游遐说了:“我寄身于坞堡当中,晓得行藏者寥寥无几,合当受难——此非裴公或幕下将吏之过也。”
游遐就问了:“不知胡军与王师众寡如何?”
殷峤保举的这小我,也是近似环境,名为游遐,裴该还揣摩呢,这是谁啊?史传有提么?貌似没啥印象。但是一提其字“子远”,又恰好是大荔人,裴该当即觉悟过来——本来是他!
裴该说这才对嘛,我临时是不会后退的,明天找你来,就是问问你对于抵抗胡兵有甚么良策没有——“刘曜所部,虽号十万,实在多为氐、羌凭借,精锐亦一定多于我,我凭坚城而守,足挫其势。”
不过看起来游子远在朝平分缘不错,重臣刘雅、朱纪、呼延晏等人竟然全都出面为他关说,乃至威胁刘曜,说你要白日杀了游子远,我们仨早晨就他杀!刘曜这才假模假式转怒为喜,赦免了游子远。
游遐拱手道:“裴公军行神速,吾方警省,已陷囹圄,尚不知将徙往那边,是以不敢言。”这也只是客气话罢了,实际环境是:你说你是读书人,想要投效裴该,看管的徐州兵真会理睬吗?他本身都一定能够亲见裴该,如何给你通传?若非本日殷峤受命去募兵,遵循裴该的嘱托,先开个万人大会,告之于众,以安民气,说不定游子远就会藏匿于田垄之上,乃至劳累而亡了……
“裴公不当到冯翊来,”游遐尽量使本身的态度显得恭敬,但说话却一点也不客气,“当率所部徐州劲卒,汇合麴大将军,退守渭南,倚水为险,始可抵抗胡寇。冯翊为秦汉腹心之地,昔日富强非常,今却日渐式微,且经兵燹、劫夺,户口十不存一,仓廪粮秣无余,不知裴公所图者何,而要受命来复冯翊啊?”
游遐答复道:“如裴公刚才所言为真,所部徐州军北伐,一往无前,屡破胡寇,则刘曜不会将裴公与麴大将军等相提并论,恐将目为贾酒泉(贾疋受封酒泉公)之俦,如此,则必不敢托大。故上郡以内,本多杂胡,而以虚除部最盛,有五万聚落,若刘曜卑辞厚币往说,恐又得一强援,裴公不成不虑啊。”
裴该心说啥,虚除?那不是你将来的部下败将吗?随口便道:“卿能够为我去说虚除权渠助晋攻胡么?”
游遐这段时候动静闭塞,只晓得胡军来了又走了,然后裴该带领徐州军光复了大荔,详细启事安在,他是一头雾水啊。因而只得含混地答复说:“大荔城北,约五十里皆为平原,膏壤良田,为关中佳处。然再北则阵势逐级上升,胡若自北而来,可呈高屋建瓴之势,王师唯退守大荔,别无守御之策……除非,能在梁山诸孔道前修建坚垒,使胡不得而前……”
游遐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我只知其人罢了,素未会面,如何往说?且若欲彼助晋攻胡,不知裴公以何为贿啊?”你得着冯翊这个烂摊子,估计筹办一整年的军粮都难,要拿甚么去说动杂胡互助呢?
裴该点头:“卿言是也。前胡中内哄,刘曜返归平阳,本觉得或历半岁始归,充足我光复且稳固冯翊之防了,不期胡乱速息,数月即返……”
裴该笑一笑:“我亦无统统,徐州所产,唯铜、铁与盐罢了。”
殷峤没太在乎,一则裴该夙来待下亲厚,他早有所知;二则估摸着裴公大抵是因为才刚冒了句粗口,遭到本身顶撞,故此特以此举相示——不是皋牢游子远,能够是做给我看的吧……
这一番豪言壮语,共同上貌似很安静的语气,听得中间的殷峤不由热血沸腾,但是游遐脸上却波澜不惊,貌似毫无震惊。他只是又一昂首:“人有令媛,始可行千里,未闻无食无车,而能远途者。裴公志存高远,但是战阵之上,并非豪言便可退敌。”
裴该晓得游遐所言只是对付罢了,也不点破,顺手指向书案上本身一向在研讨的关中舆图,问游遐道:“卿为大荔人,闻通周边地理,不知今胡军来攻,我当如何抵抗啊?”
史乘上,此公神龙见首不见尾,一露面就已经是前赵的光禄大夫,三品高官了。因为长水校尉尹车谋反,巴酋徐库彭遭到连累,刘曜就把徐库彭等五十余人逮起来,筹办正法,游子远叩首苦谏,刘曜不但不听,还把他一起给拘系下狱喽。成果不出游子远所料,徐库彭等人被杀后,关中氐、羌,一时尽叛。
裴该笑笑:“这我天然晓得。但是,便我后退,也须先极大杀伤贼,使其不敢来追。”
急命殷峤唤游遐游子远出去,见了面一瞧,固然骨架子不小,却貌似只是个文弱墨客,并且穿戴很蔽旧,合法初春,气候尚寒,他身上却只要单衣罢了——此前混在布衣百姓当中,如何能够有好衣裳?就算有,估计也被押送的徐州军给扒了。徐州军法虽严,这类小摸小抢,为当时的民风使然,裴该还真管不过来。
游遐倒是受宠若惊,从速俯身:“微末之身,不当裴公如此看重。”
“可直言无妨。”
旋即游子远又从狱中上书,刘曜更怒了,斥骂道:“大荔奴不忧命在斯须,犹敢如此,嫌死晚耶?”命令将其立即处决。
游遐偏头想了一想:“我观徐州军,确切精锐,但是只恐刘曜今来,所部不止十万……”
裴该宿世读《晋书·刘曜载记》,就感觉全篇的亮点唯有这个游子远罢了,并且记着了他是大荔人——“大荔奴”那句唾骂实在太朗朗上口啦。不过此番进屯大荔,他却并没有及时想起此人来,因为游子远毕竟是前赵的官儿嘛,刘曜又已经来过了,实际上他早就应当降胡了吧。
裴该微微而笑,语气和缓地说道:“关中精华,半在冯翊,若冯翊失,长安折其一翼,形若孤雁,安能悠长?我所图者,并非大荔府库中存底的赋税,也非统督一州之虚荣;所虑长安不守,天子蒙尘,所惜中国土地沦于蛮夷之手,百姓膏于锋锷,贱为牧奴。故所图先御胡,后破胡,重造社稷,晋戎得安耳。安能退守渭水,受制于贼?”
裴该就问了:“卿可愿帮手于我,安宁社稷否?既知我督朔州,何不与看管将吏明言,投效于我?”
但在游遐听来,裴该这就纯属是大话了,只是不好劈面道破——再说了,他对裴该和徐州军也并不如何体味——因而答复道:“裴公,胜负兵家常事,进退之际,本无确算。若唯知进而不知退,实非将兵之法啊。”
由此观之,此人实在是短长,便无冲阵之勇,也有统御之才,只可惜前赵政权没保持多久就被石勒给灭了,而游子远的了局究竟如何,史阙所载,无人得知。
“既然贼情有变,裴公何不就此退返渭南呢?”
“实言告卿,该自兴军以来,一步未曾退,一城未曾弃,唯此始能在数年间屡破胡寇,自徐方千里而伐,直抵关中。若然一退,是我畏胡,而非胡畏我,安有怯懦害怕之军,而能够取胜者乎?”
游遐闻言,双睛不由一亮,脱口而出:“如有千斤铜、铁,或万斤盐,遐愿试为裴公游说虚除部!”
另有汉末三国期间,诸葛亮的岳父叫黄承彦,曹操曾杀其父朋友吕伯奢,这二位都不是布衣百姓,遵循当时风俗,惯取单名,故此“承彦”、“伯奢”很能够是以字行,本名则失传了。
殷矫在旁连连点头:“子远,裴公所言,确确实在。”他是在北伐半道上跟班郭默归附裴该的,就他所见所闻,徐州军确切没有退过,除了在成皋那边逞强诱敌外,也没吃过甚么败仗。
裴该“哈哈”大笑,拍着大腿说:“这大荔奴,本来在此!”
不过倘若仅仅如此,则游子远不过一名前赵的谏臣罢了,跟胡汉的陈元达有得一比罢了,前面的情节生长,那才叫峰回路转,令人始料不及乃至于目炫神摇哪。游子远觐见刘曜,劝他不必亲身率兵挞伐氐、羌背叛,而要加以宽赦,尝试怀柔之。当然啦,浅显公众一听有了活路,能够会偃旗息鼓,某些大贵族既然掀起了反旗,是不大肯善罢甘休的,游子远就说:“愿假臣弱兵五千,觉得陛下枭之。”
裴该微微皱眉:“此事不易为……我才到冯翊,不敷一月,而胡寇将大肆来攻,前确命将前至梁山,然若无三四个月,堡垒必定难成。”
当即招手:“先生近些来坐。”然后解下身上的夹衣,亲手给游子远披上。
游遐沉吟少顷,拱一拱手:“某有一言,不知是否当讲。”
游子远这个名字,他倒确切是有印象的。
“哦?”裴该不自禁地就把身材朝前一倾,“如何说?”
再者说了,即便游子远畴前做过官,以其家世、年齿,最多千石,跟裴该还是差得十万八千里远。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要不给点儿解释,对方内心反而会犯嘀咕,甚而就此谨惕起来哪。
汗青上有些人“以字行”,也就是说其字为人所熟知,名反倒逐步被淡忘了。比如说屈原,原为字,本名应当叫做屈平;项羽,羽是字,本名应当叫做项籍——不过那些是姓氏尚未正式分流,名字之用也还并不松散的当代,临时非论。后代比较驰名的,唐墨客孟浩然,实在本名叫做孟浩;明画家文徵明,实在本名叫做文璧。
我传闻过你裴文约,你爹是前朝名臣裴頠,你家为河东闻喜裴氏,高名一时无两,且现在你又被加了侍中之号,那干吗不留在长安城里纳福——好吧,实在也无福可享,但多少安然一点儿吧——偏要跑到这片已经荒弃的地盘上来?你不想来,索綝、麴允他们能逼得动你吗?你图的究竟是啥啊?
没想到本身搂草打兔子,竟然捡了这么个大便宜。
——以是裴该想明白了游子远是何人,才会脱口而出:“这大荔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