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凉州大马
不久之前，刘粲惊闻凶信，急仓促率部北归，一入河东，就派人去召北宫纯。北宫纯一向都在体贴着火线的战况，还传闻郭默重归河内残虐，他正在考虑着，我也找不着刘乂，要不要先东出来摈除郭默，免得他威胁渡口和运路？忽得刘粲召见，甚感骇怪，就细心查问来人：我传闻河南那仗还没打完，晋人未退，为甚么相国要仓促北归呢？
北宫纯拱手退至西侧下首，裴该随即谛视郭默，提大声音喝问道：“思道，卿前不从将令，私行北渡，可知罪么？！”
北宫纯就此起了异心。
北宫纯这一起上也常听郭默吹嘘，当即提出要求：“还请明公赐号。”传闻要得着号角，徐军方面才会把你当本身人哪。裴该朝他笑笑，便问：“卿云受张武公（张轨受晋愍帝封为西平公，谥号为武）厚恩，每欲返归凉州，今若受我号角，则是徐州部下，得无碍乎？”
来人本是刘粲亲信，相干刘乂与刘曜相勾搭，有能够策动“清君侧”之事，固然刘粲命令保密，军中将吏多数无闻——不然裴该、祖逖在偃师城下逮着那么多胡兵，此中另有很多将领，早就该探听到了——这名亲信倒是清楚的。当然啦，他必定不肯等闲奉告北宫纯启事，但北宫纯边幅固然粗暴，人却不傻，感觉此究竟在蹊跷，因而设席接待来人，先把对方灌醉了，然后一五一十的把内幕全都给掏了出来。
北宫纯降胡以后，深得刘粲正视——尚书虽非极品，却居朝廷中枢，厥后刘粲即位后能让他当尚书，那真不是普通的信赖啊——仍使其督残存的千余凉州马队。此番跟从刘粲南下，才走到河东，刘粲就传闻了刘乂败北的动静，恐怕那孩子奥妙逃归平阳，趁着本身不在的时候，起甚么妖蛾子，因而便命北宫纯率五千兵马在河东郡内游弋，表示说你若见到刘乂，直接一刀砍了最结壮。
但是要归晋，总得有个晋身之阶啊，本身是凉州人，本来在中原就没啥熟人——洛阳、长安那些权贵都瞧不起他的出身，懒得跟他打交道，并且……那票权贵也大半都挂了——要就这么冒莽撞失地归去投奔，人若不纳，可如何办？
思前想后，间隔本身比来的熟人便只要郭默了，之前本身跟着胡汉军跟郭默见过几仗，相互间也算是惺惺相惜。因而他当晚便斩杀胡使，也不管分派给本身的胡兵了，光告诉了凉州同袍，连夜领着他们就分开河东，赶往河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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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他没跟初见郭默之时那般，亲身出帐相迎，反而命令说：“命其报门而入。”郭思道此前未得军令，便即北渡黄河，虽说裴该在复书上准其戴罪建功，但目前尚且不明他在河内的环境，是胜是败，怎能随便就给他好神采瞧呢？
郭默在河内正愁闷呢，本筹算游击策应，威胁胡军的运道，谁想前日他放弃怀县，使得刘乂占有河内后，就在刘丹的主持下来了场大洗濯——刘丹的本意是想让部下弱军见见血，趁便多汇集些粮草物质——殛毙吏民不下万人，很多郭默的老熟人不是遇害，就是噤若寒蝉，再不敢冒头。倘若郭思道带领千军万马，浩大而归，说不定另有人照应，就这么几千人回籍，压根儿就没人理啊。
郭默所说相干胡汉的首要谍报，必然是从你那儿获得的，究竟是啥呢？你从速说来听听吧。
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郭默当即拍胸脯承诺，说有我引见，北宫将军你必得裴使君重用。并且比及裴、祖二位平静河南，必定要挥师入关啊，我必请使君命你为前锋，那间隔你们故乡凉州不就越来越近了么？
北宫纯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从速答道：“武公既殁，末将与西平公素无来往，遑论恩德？虽言欲归凉州，不过是狐死首丘，老来卸甲回籍之意罢了。现在诚恳归附明公，恳请收纳，并赐号角。”
终究裴该嘉奖北宫纯归正之举，再加上报信有功，立即将其收在麾下。
北宫纯这话半真半假。张轨之子张寔年纪悄悄就被举为秀才，入朝担负郎中之职，永嘉初年才始辞职返回凉州，然后没隔多久，北宫纯就被派出来勤王了，两人确切没有打过太多交道；但关头是，裴该既然如许问了，北宫纯又该如何作答？莫非能说“我迟早还是要回凉州去尽忠新的西平王的，不过在您这儿临时居住罢了”，那他在徐州军中还能有好果子吃吗？这会儿从速抛清本身跟张寔的干系才是正道啊。
“永嘉之变”后，北宫纯……实在应当说是那支凉州援兵，退入关中，跟班南阳王司马模守备长安，旋即司马模为刘粲俘杀，所部皆没。估计张纂、马鲂、阴浚等凉州将领全都遇害了，只要这个北宫纯，莫名其妙就降了胡啦。
“凉州大马，横行天下。凉州鸱苕，寇贼消；鸱苕翩翩，怖杀人。”
他晓得本身上了郭默的当，但既已来到徐州堡垒，也没有立即掉头归去的事理——且不说人让不让你归去，即便归去了，你另有脸再去投刘粲么——只好硬着头皮，进帐来见裴该。
郭默在河内一点儿都找不到建功的机遇，又怕把手里这点儿老底全都拼光，不敢再冒险，如此也便无颜归见裴该，正在挠头呢，北宫纯却俄然间派人前来联络。
实在北宫纯是不是真能打，裴该并不清楚，也未见得有多在乎——光看此人身量是不敷的，或许只是个一勇之夫呢——关头传闻北宫纯带过来近千的“凉州大马”，这笔横财如果不取，必定有负老天对我的关照哪！
再者说了，北宫纯这也属于第一支主动来降的胡汉兵，令媛马骨，必须拿下。
“雷霆营督郭默觐见都督……”郭默也晓得本身理亏，他还挺识相，没把刘琨所署的“河内太守”的职衔给报出来——“降将凉州北宫纯觐见都督。”
所谓“报门而入”，就是命郭默和北宫纯大声自报姓名、经历，然后入帐——普通环境下这是守帐军吏的任务，大声通报，说某或人求见，帐中下个“准”字，某或人就出去了；不由旁人通传，而使其自报其名，属于最低一等的访问礼遇。
——“鸱苕”乃是猛禽之意。
永嘉四年，也就是裴该穿越附体的前一年，刘聪率兵经宜阳而攻洛阳，屯兵西明门，城内军民无不惶恐，也多亏北宫纯等凉州将帅领着懦夫千人，夜袭胡垒，斩杀胡汉征虏将军呼延颢，才把民气给稳定了下来。
他本人是在胡汉海内当官儿当得好好的，但是麾下那些凉州马队却大多思念故里，并且担忧将来独一返乡的机遇，是跟从着胡兵杀归去……胡兵是甚么德行，他们也不是没瞧见过，并且自从降胡至后，本身搏斗劫掠的劣迹也一定就比胡兵要少，则若将来被迫要归去残害乡梓，殛毙熟人，那可该如何好啊？
郭思道满口大话，仿佛他是裴该的亲信爱将，裴该对他向来言听计从普通，已经自断后路的北宫纯竟然就信了，当即两军合流，自孟津渡归河南。
报名结束，帐帘挑开，二将便即躬身而入，见了裴该单膝跪倒。裴该初见二人，就见那北宫纯足比郭默高上一头，瞧着似有一米九零以上，但等两人同拜之时，瞧上去身量也差不太多……这说了然甚么？北宫纯好长的两条腿啊！
不过这年代民族冲突还并没有那么狠恶，中国士人大多无夷夏之防，更何况出身寒微的北宫纯呢？这路货多了去啦，裴该也不成能全都以“汉奸”的罪名给肃除喽——再者说来，你也得给人留一条改过之路不是？因而不再纠结前事，转而问道：“既如此，因何本日来降，欲图归正？且有何言相告于我？”
裴该心中暗笑，大要上却只是淡然点头，答复道：“且待卿所部凉州马队来合，我详加检阅后，再予赐号。”先得瞧瞧你带来都是些甚么货品，有多少人，倘若不如我的意，又岂能容你独立一营，与诸将并列——“且先退过一旁。”
凉州兵经常有人流亡，北宫纯感受本身的根基盘在逐步萎缩，恐怕有一天失了刘粲的宠任，将会死无葬身之地。现在传闻胡汉海内哄，而晋军已经杀到了偃师，并且此前节节取胜，心说那我还不如归晋吧，如此才有机遇将来领着凉州后辈战役返乡。
郭默带了北宫纯过来，裴该得报，不由眉头一拧——唉，北宫纯这名字多少有点儿耳熟啊……是谁呢？
比及进入徐州堡垒，北宫纯第一印象：此军甚为严整，怪不得能够抵挡住刘粲的主力，传闻还打了好几个败仗。随即听闻裴该命二人“报门而入”，北宫纯内心就不由一“格登”——这跟郭思道所言，可不大合榫哪……
北宫纯本是凉州督护，这个职位有点儿近似于后代的政委，主管思惟事情，有点近似于徐州军中的营司马，与监军分歧，也有参与军事批示的权限——监军插手军事虽是常事，实际上倒是不答应的。大抵是在七八年之前，当时候王弥才刚投奔刘渊，率军攻掠洛阳，凉州刺史张轨便遣北宫纯、张纂、马鲂、阴浚等将率州兵前去声援，一战而击退了王弥。而后这支凉州军就留驻洛阳，多次击败来袭的胡汉兵马，洛中乃有歌谣，说：
裴该想起了北宫纯的来源，当即面色一沉，喝问道：“北宫纯，汝本轩辕苗裔（北宫氏乃春秋期间卫国公室以后，姬姓），中华人士，却因何背弃祖宗，而降胡虏？！”
北宫纯闻言，肩膀略略一颤，他不敢昂首，只是躬着身答复说：“末本凉州贱庶，受张公厚恩，拔为将吏，受命东行，戍卫天子，何如胡贼势大，虽屡战屡胜，毕竟难挽天倾。后长安沦亡，西归之途断绝，因怜麾下凉州后辈，百战精锐，生不得返乡，死将填沟壑，无法之下，乃临时降胡……实非本愿，情势所迫耳，还望都督恕罪。”
凉州兵之勇猛，由此可见一斑，但这一定全都是北宫纯一人的功绩，后代人脑补，不但都归功于北宫纯，并且把这回夜袭胜利当作守住洛阳的直接启事。究竟上呼延颢被杀后不久，老将、大司空呼延翼也莫名其妙地为部下所杀，刘渊闻讯后即命刘聪退兵，刘聪仍坚不肯退；要到数今后参军孙询为太傅司马越运营，趁着刘聪跑去嵩山祈神的机遇，策动突袭，斩杀留守的胡汉冠军将军呼延朗，平晋将军、安阳王刘厉败逃中掉进洛水溺毙，刘聪无法之下，这才只得请旨班师。
说是“临时降胡”，实在一定，因为在本来的汗青上，这个北宫纯投畴昔以后，就再没有叛胡归正的迹象了——不象跟他同时被俘并被押送平阳的卫将军梁芬，厥后瞅机遇就逃回关中，在司马邺长安政权里一向做到司徒。按照史乘记录，厥后靳准策动政变，杀刘粲而自主为汉天王，北宫纯时为尚书，与同僚胡崧等“调集晋人，保于东宫”，旋为靳准从弟靳康攻灭。
这个北宫纯，后代收集上传得神乎其神，说是西晋末年一流的虎将，但实在多出先人脑补，他在《晋书》中不但无传，就连事迹都很少，《资治通鉴》上略微多写了几笔，却也神龙见首不见尾。
刚才北宫纯是如何报名的？“降将凉州……”是凉州人？裴该脑海中精光一闪，蓦地想起来了，本来是他！
北宫纯话里流暴露来三点信息：一，他的虔诚恳只献给凉州刺史张轨，还真没有甚么家国恩仇、晋戎之念；二，降胡是不得已，只为满身——说是为了挽救部下的性命，真可托吗？三，他不是一小我降的，也带了很多凉州兵投归胡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