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护西域校尉
通过丝绸之路,从中国运往中西亚乃至更悠远地区的商品,主如果丝绸、茶叶和瓷器,但在这两晋之交,饮茶风俗才刚开端风行(此中裴公亦功莫大焉),瓷器还属于初期实验品,则发向西方的大宗货色就只要丝绸了,别的另有一些漆器。比拟起来,西方运至中国的货色则琳琅百态,甚么都有,但绝大多数都非刚需——特别在动乱之时——裴该的意义,你们还不如直接运银币来呢,大师伙儿都便利不是?
对于中国来讲,西域是真正的“自古以来”——自从张骞“凿空”之旅,汉武运营西域以来,两千年间,这片广袤的地盘及其上住民,大多数时候都受中国王朝的统领。
裴该笑着说不消了——谁还没见过银币啊,我哪有那么猎奇——“偶尔思之,中国缺钱,商贾难行,我前此虽在徐州掘铜铸钱,毕竟杯水车薪。倘若能以丝绸等物,大易西来银币,或可补中国之不敷也。据闻彼等西商将银币来,常常为朱紫收买,以做金饰、器皿,不免耗损其值,若张公准其以银币易物,必肯多携……”
当即举起酒盏来敬张寔,说:“并无小人妄言,我也不是责问张公。裴某之意,现在既定秦州,略略积聚,便当挥师东向,殄灭胡、羯,西域偏僻,难以控驭,只得劳烦张公了……”
论起来,中原王朝而未能掌控西域的,大抵也就宋、明两代罢了吧——但若将契丹辽也当作是中国的一部分,则能够说西域在十世纪前后,仍属中国统统。
这类统领并非简朴的皋牢罢了,汉朝即设西域都护、西域长史、戊己校尉等,唐朝设安西都护、北庭都护等,都有命官、驻军,以监护南北两道。即便中原大乱之际,西域亦常常仍旧遭到中原王朝所遣官员、兵士的保卫,以防来自于北方或西北方的游牧行国趁虚而入。
此中南道最大国为鄯善,其地在阿姆达大水(车尔臣河)和牢兰海(罗布泊)之间——西域长史府驻地海头,即在其国北部。按照《汉书》记录,当时鄯善天下只要一万一千四百人,但据张寔所说,现在户籍不下十万,滋长和扩大的速率都很快。善鄯王坚信佛教,其国中大小寺院,鳞次栉比,传闻仅僧侣就达四千名之多。
宴席上的氛围就此变得更加和谐,两小我又推杯换盏了一番,各自带上了几分酒意。裴该随口问道:“我闻极西之人,多将金银锻为货币,不知张公可有见过吗?”
隗瑾闻言,仓猝站起家来,深深一揖,说:“末吏鄙言,大司马能采取,实为国度之幸,末吏亦甚感荣光,且忸捏无地……”张寔却双眼一眯,心说:公然我凉州还是有内鬼!
凉州偏僻贫困,即便近年来有很多秦陇晋人移住,却仍旧地广人稀,张氏倘若仅靠着地盘产出,是很难供应得起上万兵马乃至是“凉州大马”那种精锐马队的,而必必要应用到丝绸之路的商贸好处。究竟上张轨还在的时候,就曾遣使西行,遁辞朝廷诏命,要求西域长史和戊己校尉暂归本身统辖,并且还设置了伊吾(在后代哈密市偏西的位置)都尉,以控扼商道东段。
张寔闻言,从速点头,说:“西贾之利,向归朝廷,我又岂敢私取?裴公慎勿听信小人妄言……”贰心说究竟是谁把这事儿泄漏出去的啊?莫非是此前派到中原的北宫纯、罗尧等人吗?但他们身为武将,就真能晓得这么多么?我凉州必定另有内鬼!
说到这里,面庞俄然间一肃,问:“裴公莫非有征西域之意么?诸国无罪,则以何名挞伐之?”
裴该摆摆手:“信口之言,张公切勿当真。我也粗知西域,地广而人稀,即得其土,无用以耕织,要来何用?”随即正色道:“西域之利,在丝……在商贾转运,但严禁诸国相互攻伐,保障其路通畅,于中国便有大利焉——但不知本日之西域长史,戊己校尉,能够尽责否?”
张寔说我也见过一些,主如果银币,金币未几——“与中国铜钱分歧,其上无孔,亦多数无笔墨,但铸花鸟图形,或者彼等国王形貌……裴公如果猎奇,张某归州后,可寻数枚来以馈于公。”
汉朝历经百战,从匈奴手中篡夺了西域,随后曹魏代汉,司马晋篡魏,一向都有设置西域长史府和戊己校尉府。在本来汗青上,西晋毁灭后,由张氏前凉接过了护守西域的重担;367年,前凉为前秦所灭,西域东部入秦,而西部离开中国也不太短短十五年,苻坚即遣大将吕光率军收取;逮前秦崩溃后,吕光即据凉州、西域,初创了后凉国。
正在此时,忽听下首有一人提大声音说道:“大司马此言,末吏期期觉得不当!”
张寔一开端并不筹算多说,但见裴该端着酒盏,身材略略前倾,听得非常当真,他不免就起了夸耀之心,将西域各国的环境,包含地理位置、特产、人丁,乃至兵马数量,一一贯裴该做了先容。就团体而言,西域各国比之汉朝,都已经有了长足的生长——一是拜丝路之赐,二是有中原政权护持,使得内奸不侵,内哄不大——但所谓大国也不过数千胜兵罢了,小国连人丁数都一定过万。
不过这也是他酒意上头后的天然反应,等醒了再想想,就不至于如此大惊小怪啦。裴该固然是后代之魂,但这么细节的史料他还真不成能记得住,纯属要来见张寔,必须预做功课,把他身边之人的言行先刺探一番,就此听闻了这些话。隗瑾所言,又非秘密,也不保密,乃至于凉州人还会当是嘉话,四周去鼓吹,则传到裴该耳中,纯属普通啊。
张寔不由担忧,裴公俄然间问起西域之事,是不是筹算把商路之利收归朝廷统统啊?
裴该摆摆手,笑道:“隗卿既于我之所言不觉得然,便可使其直抒胸臆,张公又何必劝止啊?我亦当‘少损聪明’,‘延访臣下,使各尽所怀,然后采而行之’,此方是为政之道也。”
言下之意:我将来还少不得要你凉州供应人力和物力,信赖以你对国度的虔诚,畴前都能多次向长安供输兵马、物质,此后也是必然不会回绝我的。但倘若我只要讨取,却毫无赐与,本身也感觉说不畴昔,实在有愧于你,以是我就把西域的商贸之利给你了,作为互换,如何啊?
张寔闻言大喜,当即采取,并晋升隗瑾为参军,引为亲信。
裴该明天对隗瑾所说那几句话,就是援引了他当日对张寔所言,故此隗瑾才表示“甚感荣光,且忸捏无地”,张寔则感觉:我身边儿有特工!
北道最大国为乌孙,在天山以北,其广数千里,汉朝就曾多次以公主(细君、解忧、相夫等)下嫁其王,因此民风、文明、官制等都受中国影响很深……
按照《资治通鉴》的记录,张寔曾经命令,要吏民上书,指出本身的错误和不敷,必有重赏。因而当时担负贼曹佐的高昌人隗瑾就趁机进言,说:“今明公为政,事无大小,皆自决之,或发兵发令,府朝不知;万一违失,谤无所分。群下畏威,守成罢了。如此,虽赏之令媛,终不敢言也。谓宜少损聪明,凡百政事,皆延访群下,使各尽所怀,然后采而行之,则嘉言自至,何必赏也!”
张寔悄悄叹了一口气,说难啊——“中原胡乱,天子尚且蒙尘,何暇顾及西域?兵马、物质,皆难以弥补,几近就要撤守。还是先父在时,以国度所置官职、所驻兵马,岂可遽废?乃由我凉州略资供之,尚可勉强保持到本日。”
大抵意义是,你平素过分专断自为了,大事小情全都一把抓,就这模样,谁敢给你提定见?你别把本身想得太聪明,太全能,应当多多依托属官,如此一来,都不必特地犒赏,天然会有良言嘉策献上。
张寔跟裴该碰了一下酒盏,听闻此语,不及就饮,双睛微微一亮,忙问:“公如有命,张某岂敢不遵?但所云‘劳烦’是指……”
后凉鼎祚不永,为后秦所灭,其地三分——此中李暠建立的西凉,只占凉州一角,大半国土都在西域。厥后的北魏亦曾一度节制西域,前期因北受柔然之逼,西为吐谷浑所扰,疆界渐次东缩,直至突厥的崛起。待得唐灭突厥,西域才再度回归中华大师庭的度量。
张寔沉吟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西贸之利,我实不便私取……”他这清楚就是向裴该要承诺,要政策了。
裴该笑道:“我今留台长安,华阴以西,乃可自断,所奏天子必无不允。今可加张公西域长史衔……不,护西域校尉,使统管西域之事。”
张寔仓猝停盏呵叱道:“我与大司马相语,此处如何有汝说话的处所?还不速向大司马赔罪?”
但他身为凉州刺史,间隔西域比来,倘若矢口否定,说我对西域之事完整不体味啊,必将无以取信于人,恐更罹“此地无银三百两”之讥。因此踌躇了一下,还是答复说:
为甚么他会这么想呢?就在于裴该援引了隗瑾在一年前跟他说过的话。
当即统统人的目光全都向说话之人移将畴昔,裴该有点儿印象,此为张寔属吏,刚才在城外就给先容过,姓隗名瑾,字……不记得了。
张寔笑着点头道:“西域之险,不在人众、兵戈,而在地理。其土广袤无垠,却多为荒凉,数百里不见火食,也无水源,雄师即便沿商路而行,物质转运都甚是困难。是以汉朝李广利征大宛,发属国兵六千及郡国恶少年纪万,来回二岁不足,其卒十不存一……故设长史、校尉皋牢之可也,万不成雄师往征,徒耗民力……”
以是说在这个时候节点上,张氏固然还没有完整兼并西域——在本来汗青上,十年以后,他们乃至于在高昌(吐鲁番)地区设置郡县——却已经有了相称大的影响力,实掌焉耆以东地区。
裴该道:“如前所言,西域之利,在于商道,若张私有取,可继取之,若未曾取,可于此后取之,以富凉州。凉州富,我无后顾之忧,且东征胡、羯,人、粮如有匮乏,也便利开口求恳张公了。”
裴该插嘴道:“如此说来,但遣一军万人西向,则安定西域,不难堪了?”
也就是说,从晋到唐这三百多年的中国大动乱、大混乱、大窜脱期间,绝大多数光阴,西域也都是不过于中国的,起码归属于中原王朝的藩属。
且说裴该在酒菜宴间,似成心似偶然地,向张寔扣问起西域的状况来,张寔不由得心生警戒。
张寔闻言大喜,仓猝承诺,说我身为臣子,自当为朝廷分忧,裴公你将来东征的时候,要求凉州供输人马、物质,只要我拿得出来,则必不敢辞!
张寔沉吟道:“此似亦可……”随即摇摇脑袋,说:“我被酒矣,脑筋昏昏,且容过后细思……”他没算清楚这事儿对本身是无益还是有弊,筹算归去跟属吏筹议一下,再答复裴该。
随即话锋一转:“但是,我凉州夙来瘠薄,恐亦不能久供……”
西域南道六国,由东向西别离是鄯善、且末、精绝、扜弥、于阗和莎车;北道六国,由东向西则别离是高昌、车师、焉耆、龟兹、乌孙和疏勒;别的小国和游牧部族,还稀有十家,则不必备数了。
裴该手捻髯毛,微微一笑,打断他的话,说:“西来商贾,皆自玉门入,经凉、秦而抵长安,贡极西之珍物,以易中国之丝绸,赢利百倍。此前朝廷即便课以重税,彼等逐利,亦来往不休。自中原乱后,西商就此绝迹,但凉州尚安,莫非彼等会顿足关外,不到张掖、酒泉吗?张公于中得利,想来亦甚丰啊,取十之一,尽可资供西域长史、戊己校尉,又何必言难呢?”
“其情其势,张某倒也略知一二。自前汉初开西域,有‘三十六国’之称,厥后迭有增减,于今葱岭以东,南北两道并有六大国……”
裴该大抵猜到了张寔的设法,心说这还用有人泄漏吗?我除非是傻子才会猜不到,那么大一笔利润摆在你父子面前,你们如何能够不动心?莫非你们就能眼睁睁瞧着贩子来往,却只钱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