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野火烧不尽
石勒揉揉下巴,开口问道:“王弥将死于乞活之手么?”
裴该接着弥补道:“要看主公以王弥为多么人也。若以之为草芥,自可捕拿;若以之为人杰,又岂敢轻纵?昔汉高祖对项羽,百战百败,垓下一役却能底定胜局,可见一时的波折,并不能决定长远——此人除非是死了,不然今后如何,谁都料不准啊。”
不过很快便有动静传来,王弥既不守,也不走,也不晓得如何一来,竟然和流蹿到苦县、谯国一带的“乞活贼”刘瑞部接上了仗,并且还致信蒙城,说刘瑞是筹算北上声援陈午的,我帮你拦了一下,没想到战局倒霉——你还不从速过来帮我,要更待何时啊?
“天然该是西南风,好送明公直上东北——邯郸、襄国之约,裴郎可还记得否?哈哈哈哈~~”
张宾给石勒阐发——厥后他也将大抵内容奉告了裴该——按照探报所得,王弥现在的景况与苟晞当日有些近似,也是瞧着架子挺大,实在内囊逐步空乏下来,部将徐邈等纷繁弃他而去。以是王弥是绝对不敢主动来攻打蒙城的——石勒兼并了苟晞所部,气力增加得很快,早就不是王弥可比的了——只能够缓慢东进,去汇合曹嶷,那到时候我们就蹑踪于后,尝试在他们两军汇合前先击破王弥,如此则可不畏曹嶷也。当然也说不定王弥预感到了这一点,以是屯扎在项关,迟迟不动,倘若如此,事情便比较难办了——项关险塞,等闲难克,如果曹嶷从青州来援,胜负殊难预感……
石勒说我大抵明白了,“假途伐虢”的故事你是跟我讲过的。
王璋是吃人恶魔,那他哥哥王弥能是啥好东西了——我如有这般亲眷,就直接一脚踹死了!以是裴该是巴不得这些胡汉将领起内哄,自相攻杀,杀得越凶越好——归正有一个算一个,只要刑不堪的,没有无辜!
张宾从速收敛笑容:“此戏言耳。”想了一想:“既然如此,裴郎不必再与彼等来往,将来若彼等做出甚么事来,都在我的身上,必不使裴郎姑侄遭到缠累。”
王弥不疑有他,便待率军前去。长史张嵩奉劝他:“石世龙之心叵测,明公不当前去,遣一介使称谢并与之构和可也。须防专诸、孙峻之祸!”王弥“哈哈”大笑道:“卿以我为吴王僚或诸葛恪么?”他说你放心吧,石勒不会有啥坏心眼儿的,你想啊,他若真成心兼并我部,前几天就不会来救我啊,说不定还会跟刘瑞联起手来打我……
刁膺劝说道:“明公休要小觑了乞活,此中颇多并州旧军,非浅显流民可比。且我军初攻蓬关,不也遭遇了败绩么?想是王弥轻敌粗心,所部又多步兵,难以与乞活在平原拮抗,致有此败。”
裴该话音才落,旁座的支雄就叫起来了:“裴先生所言是,不如杀之!”他这一叫喊,跟着是蘷安,然后好些个胡将也都攘臂表示支撑——他们倒并没有揣摩太多,纯粹是想杀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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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晞说如何能杀呢,一旦杀了王弥,其部下必定奔散,我们可就拿不到手了呀。张宾点头道:“我军才与苟司马部相合,其心难一,又哪有气力再去兼并王弥所部?能使其不为祸害,便充足啦——岂敢得陇望蜀?”
王弥那也是当时驰名的刽子手,手上不晓得感染了多少无辜百姓之血。《晋书》上有一条记录,说宁平城之战,“王公士庶死者十余万,王弥弟璋焚其他众,并食之”。后代多将这类吃人的罪过归咎于石勒,但实在两句话之间应当是句号,不该是逗号——王璋不是石勒的部下啊,王弥当时也还在和刘曜合攻襄城郡,没有记录说他跟石勒一起出兵前去的宁平城。以是应当是宁平城之战逃散的司马越余部,被王璋所猎杀,并且落得个被焚而食的悲惨了局……
裴该深深一揖,便即告别了张宾,折返家中。他没有先去见裴氏,却回屋写了一封手札,派裴仁递送给王赞。信很简朴,粗心是:你对我说过的话,我就全当没闻声,此后我们还是减少来往次数为好。
石勒让张宾复书说:“蒙城初下,所收苟道将士卒五万余,未及整训,本不当轻骑远出。因虑王公身陷险境,勒乃奋攘而起,仓促往援也,然不敢久淹……公如成心,可请北上己吾一行,勒当与道将洒扫以待。”
裴该听他话里有话,就接口问了一句:“未知是那边来风?”
石勒劫掠了物质无数,掳获包含妇孺在内的三万多人,全都押回蒙城,而他本身也没在苦县四周多呆,底子不跟王弥照面,便即挥师班师。王弥从速派人送信过来,一方面竭诚戴德,同时问道:世龙你干吗走那么快啊,都不让我劈面向你道个谢?趁便我们也好谈一谈一起到青州去的事情嘛。
刘瑞正在宁平城以南与王弥军相攻,俄然间腹背受敌,当场就傻了。再加上从苦县经宁平城直抵项关,这一百多里间除了一条沙水外,几近一马平地,正利胡骑驰骋,是以甫一接战,“乞活军”便全线崩溃,刘瑞单枪匹马冲出重围,逃回谯国去了。
“石勒新并苟晞军,号称五万,或是诈言,二三万胜兵老是有的。如其所言,尚待整训,乃至蒙城不稳,不敢久留疆场,则他又哪有胃口再来兼并我部?况我位在石勒之上,为朝廷重将,他不得诏旨,又岂敢害我?”
因而王弥就带着三千精锐,浩浩大荡直奔己吾而去。
裴该迎将出去,只见张宾还跟头回上门拜访普通,只带着一名老兵,背动手,站在门外,抬头望天。裴该请他出去,张宾瞟了他一眼:“裴郎,这风——将起矣。”
王赞接着信,先就皱眉发楞:这以墨为封,又是那里的讲究了?随即翻开信来一瞧,裴文约这是拒人于千里以外的意义啊……等等,既然如此……墨封?!
裴该一梗脖子,一挺胸脯,双手一摊:“我辈士人,读圣贤书,自当诚笃立品——实不会做伪,不会诓人!”
石勒盯着裴该瞧了好一会儿,然后又把目光移回到张宾脸上,考虑很久,终究却还是摇一点头:“国度大臣,岂可擅杀?且待先将之拿下,再作区处吧。”随即望向苟晞:“道将,若能为我擒获王弥,便将其部交卿统领。”苟晞闻言大喜,仓猝躬身领命。
石勒谛视张宾,张宾缓缓地说道:“与其擒之,不如杀之。”
张宾说得对啊,你直接宰了王弥多干脆!
裴该跑去处张宾告发,几无所隐地把王赞来见裴氏,以及本身往见王赞,两边对谈的颠末大抵报告了一番——信赖也早就有人报给张宾啦,要么是石勒——最后说:“则观其意,必欲叛逃。本待举发,又无实据,若为之坦白,诚恐异日受其扳连。是以来告张君,是否禀报主公,张君自决可也。”
石勒刚想说你夸耀典故还不敷,竟然开端作诗了?我哪儿懂甚么诗啊?但是裴该随即吟咏了四句诗,倒是很浅显易懂,就连石勒也不消解释就明白了——
石勒又望向裴该,裴该还是老话:“张君所言是也,愿主公服从。”石勒一个劲儿地要求,你再多说几句呗,别那么鄙吝,裴该想了一想,便道:“我有一诗,主公请听……”
听到张宾的禀报,石勒不由撇嘴笑道:“彼连一‘乞活贼’亦不能胜,还欲图谋我么?力量不大,胃口倒是不小啊!”
那就只好先耗着,看谁先沉不住气。
裴该面不改色地答复道:“此一时耳,岂能悠长欺瞒于人?”
张宾仓猝安慰道:“所谓‘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石勒瞪俩大眼苍茫地问道:“张先生且慢些说——你这又是啥意义了?”
张宾笑道:“昔在营中,冒充按索舆图,却以玉快意攻击明公,莫非便不是做伪么?”
张宾点头说“难”——“项关险要,以乞活的装具,定是攻不下来的。且刘瑞若能杀王弥而并其众,反成我军亲信之患——王弥可麻痹之,乞活与我仇深似海,恐难计取。为今之计,不如应允王弥,挥师南下助剿……”
张宾倒是也风俗了,当即就给出了解释:“一如经商,将求利润,必先投资,是谓‘欲取先与’也。如昔晋献公以屈产之乘、垂棘之璧,假道于虞以伐虢,灭虢后复攻虞,马、璧又重归晋室——亦此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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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勒一拍几案,说他想兼并我,我反倒要去救他,天下哪有这般事理?我不去!
对于如何清算王弥的题目,石勒与其将吏展开了大会商。刁膺等人都以为,该当挟制王弥,兼并其部,然后再宣布王弥之罪,把他押赴平阳,交给汉主刘聪措置。苟晞乃至请令说:“待明公拿下王弥后,臣愿赍其冠服、印信,去领受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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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勒请刁膺、张宾宴请使者,席间几次套话,得出的结论是:王弥确切正在和刘瑞鏖战——不跟我们对敌陈午似的,乃是装模样——而至因而不是帮我们拦人……鬼才信他呢!并且王弥连吃了好几个败仗,乃至一度被“乞活贼”逼到项关之下,导致局势相称的不悲观,是以才会送信来求援。
石勒事前就已经从蓬关火线奥妙调回了狡猾的孔苌,命其带领所部精锐悄悄进驻己吾,然后与王弥商定日期,各带三千兵马前去相会——同时还带着苟晞和王赞。王弥你不是说甚么“使晞为公左,弥为公右,天下不敷定”吗,那好,我就让你们俩见见面,趁便也拉拉手……
这一日石勒、苟晞等人率部出城以后,裴该返回住处,百无聊赖,同时又预感着有甚么大事将要产生——不是指擒王弥啦,那本是运营中事——多少有些坐立难安。想要练练字,平复一下表情,可惜翻捡了半天,纸张确切已经完整用完了,这在翰札上写字,手感老是不对……正筹算裁些空缺的边角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忽听室外响起裴熊的声音:“张先生来访。”
石勒考虑了好一阵子,终究点头——行,我就听张先生您的了。当即亲统蘷安、支雄、逯明等将,带领五千精锐马队,兼程南下,直取苦县。留守事件就交给了刁膺和张宾,特地没给苟晞、王赞他们派甚么任务……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东风吹又生。”
刁膺则说:“王弥为国度重将,名位尚在明公之上,岂可擅杀,就不怕天子惩罚么?”张宾持续点头:“既知王弥为国度重将,不成擅杀,又岂能擅捕?摆布是罪,不如杀之以绝后患,若捕之以送平阳,天子赦其无罪,又当若那边?”要怕结梁子,最好的体例就是把对方给宰了,天然一了百了。
张宾点点头:“我知之矣。”随即一挑眉毛:“裴郎,何不与彼等虚与委蛇……”
石勒冒充攻打蓬关的陈午,以此来麻痹王弥,待其先动,这时候绝对不成能长喽。想那王弥曾经调派刘暾前去青州去联络曹嶷,那么曹嶷总该给复书啊,短则十天,长则半月,若然刘暾不返,复书不得,王弥自会起疑。到时候他会做何应对呢?是不管石勒,直取青州,还是干脆转过甚来与石勒相攻啊?
“明公常以王弥为忧,而弥在项关,等闲难下,不如暂允其请,合攻刘瑞,刘瑞败则王弥必定信我不疑,到时候便可将其诓进项关,便利行事了。”
信是写在木牍上的,两片木牍归并,用绳索一扎,就是这年代常见的函件。如果首要公文,还能够在绳结上涂抹封泥,盖上印章。本来裴家和王家同在蒙城以内,相距不过数十步远,信里又没有甚么不便见人的内容,底子不消盖印,但裴该就恰好现找石头刻了一方小印盖上——没有封泥,没有朱砂,直接是用的墨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