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荐主
裴该倘若不问，游子远还认识不到这一点——本来裴粹的施政导致戎乱，那必定是于国度有侵害啊，裴该却恰好要问“其于国度，无益有利啊”，这是甚么意义？大司马是以为，裴粹清算秦州大姓之举，实在对国度也是有必然好处的吧？
更远一些的处所，戎部更多，并且更大，但一时还处理不了；略阳、天水两郡本来就是秦州的核心肠点，间隔雍州也近，人丁相对富强，地盘相对肥饶，则这两个郡是必然要稳稳地抓在本技艺里才行啊。
裴该把身子略略朝后一仰，谛视游遐，笑道：“卿既然我所云，不知可有胆量，为我西定秦陇啊？”
裴该的意义，裴粹打击大地主的目标是没错的，只是他为的是报仇，不是真为处所安稳考虑，因此行事过于酷烈，导致很多戎部遭到煽动，起而反叛。不过恰好趁这个机遇，把略阳、天水二郡的西戎题目完整处理了，将各部酋大一并诛除，把氐、羌等若编户，渐渐地完整加以消化。
想到这里，微微一笑，对裴嶷说：“叔父，裴柏之盛，岂如司马？司马氏枝繁叶茂，反致天下丧乱，莫非不是殷鉴么？”
裴嶷的意义，这个荐主我当定了，我情愿为他包管，不再出甚么妖蛾子，并且甘苦衷前声明，肯负连带任务。
裴嶷、陶侃等尽皆点头：“自当如此。”
实在即便是到了科举肇兴的唐朝，因为科举只是提拔人才，详细官员任用常常还得靠荐举，故此也仍然保存着荐主连坐，唐玄宗就曾经在诏射中说，一旦荐举得官，“如后有亏犯典宪，名实不相副者，所举之人，与之同罚”。
裴嶷曾任昌黎郡守，因为晋朝不设郡尉，郡守军政大权一把抓，以是他也是带过兵的，再加上南归以来，帮手裴该北伐中原、西定关中，天然堆集了很多的经历，自忖倘若本身身在冀城，靠着留守的正兵，加以部分辅兵，必能将那些仓促啸聚起来的乱戎一鼓而灭。之以是建议再多发三五千军去，不过是怕动静通报迟缓，不知等军至陇上，情势是否另有窜改，故而谨慎行事，多加一层保险罢了。
裴该见状，便终究点到了正题，说：“裴公演于秦州已有苛暴之名，再若以之抚戎，恐怕氐、羌不信，必须更以别人，主掌秦州，方可见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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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子远小巧七窍，当即便明白了裴该的企图，不由连连点头：“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明公所言是也，臣受教了。”
裴该微微一笑，提点游遐道：“彼等前依司马保，司马保既为我所擒，却不急来附，见我与胡寇对战，乃望作壁上观，这般首鼠两端之辈，不能说无罪。且卿此前有言，彼等常常趁乱多占地步，逼农为佃，乃至为奴，则若不加以制约，必坏处所之政。
说完这些话，他一摆手：“即为同宗，如景思（裴宪）普通附羯叛国之罪，亦不成轻赦。固然，叔父既然一力荐举公演叔父，我也不宜坚拒，便如叔父所请好了。但愿他到长安来，不要再使我绝望。”
裴嶷要的就是裴该作这般定性，闻言暗喜，乃先称谢，随即话锋一转，说：“臣内掌行台之事，外任雍州之政，案牍劳形，实在心力交瘁，还望趁此机遇，暂卸一肩……”
集会尚未召开，实在裴该就已经内定，要派游遐去安定秦州的戎乱了。
正在沉闷，就听裴该正式命令，命游遐代替裴粹，担负秦州刺史，从长安的正兵中挑出一个部五百人来，护着他本日出发，前去冀城，去平戎乱。
不过游遐毕竟不属于大司马全军体系，命其率兵出征，在法度上未见得合适。是以他在裴该谛视本身之时，主动请令，说的是：“臣于戎情甚熟，自当西上，互助裴使君，并监秦州之军。”
因而便只能模棱两可地答复了一句——“在臣觉得，实于国度无益，可惜过于操切了……”
裴该心说你公然还是家属好处为先，幸亏目前裴氏的家属好处还没有跟国度好处起太大抵触，不然的话……不过也说不定将来会有起抵触的一天，那么先固家属，一定于我倒霉。
集会结束，百僚纷繁告别而出，只要裴嶷特地留了下来，还没等人走洁净，就先朝裴该深深一揖，说：“公演守牧秦州，本为臣所保举，则其有罪，臣亦当连坐……”
裴嶷心说这不是扯淡呢嘛，即便粮秣充沛，为定不敷两万的乱戎，你就要派发五万雄师？我们得有多敷裕，钱花不完了，粮食吃不完了，才敢这么杀鸡用牛刀啊？但晓得裴该必有后话，是以也不质疑，只是垂首静听。
裴嶷不由暗中叫苦——他本来是想让裴粹坐稳秦州，而本身在雍州，就此把雍、秦这两个行台最核心的州紧紧抓在裴家人手里的，谁想俏眉眼做给瞎子看，裴该貌似并不承情。听裴该的意义，想让游遐代替裴粹为秦州刺史，倘若就事论事，一定不是合适人选，但……那家伙毕竟姓游，而不姓裴啊！
“我若粮秣充沛，自可发雄师往征——若得五万军上陇，何戎可敌啊？”
但是裴该是想把西事一以付之游遐，而不想让游子远仅仅帮手裴粹，或者往监其军。是以他先不承认游遐所请，却转过甚去对裴嶷说：
“公演实有州郡之才，惜乎此番为报乃兄之仇，行事操切——这也是人之常情，本属本家，不必过于苛责。则若命之雍州之政，必能如文约之意——且其即坐镇长安，百僚相邻，又岂敢妄为啊？
裴嶷听闻此言，不由悚但是惊，脑海中千回百转，不免影响到言辞，说话竟然有些结巴：“这、这……岂可比类皇族？且司马氏分封太滥，是轨制之过，并非不当重用同宗……”咽了一口唾沫，言语略微流利一些了，他警戒地摆布瞧瞧，发明除几名侍卫外，堂上并无旁人，干脆大着胆量，深切阐述道：
裴该点头道：“虽罢裴公演秦州刺史，然可召入长安，改以他任——既为我裴氏长辈，想来不会见怪于我吧？”说着话，似笑非笑，谛视裴嶷。
裴该不由迟疑，就问：“真可适任否？”
不由斜了一眼裴诜，裴诜眼观鼻，鼻观心，面沉似水，毫有为自家老爹讨情之意；再瞧裴通，那小年青劈面撞上本身的目光，竟然直接就把脸给别畴昔了。
裴该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皱眉问道：“叔父之意，公演叔父既交卸了秦州刺史，乃可改任雍州刺史么？”
裴该笑着摆摆手：“叔父何必如此？”会已经散了，以是他也不再用“君”或者“卿”来称呼裴嶷了，仍然尊称为叔——“公演叔父不过不适任罢了，何得云罪啊？彼既无罪，叔父又何必连坐？”
那么按事理来讲，既然裴粹因过被免，裴嶷作为荐主，天然也该当多少遭到点儿惩罚吧，他见裴该不提，就站出来主动表态——“则其有罪，臣亦当连坐……”
裴嶷眼神摆布一扫，发明同僚们根基上全都已经退出去了——此前特地在人没全走光之前请罪，一是表白本身立品之正，二也是为了趁机哄抬裴该的声望，但而后所言话语，就不便宣之于众啦——这才抬高声音说道：“我与公演兄，固然少年相见，旋即天涯分开，参商几三十载，然前在冀城与之恳谈三日，乃知其人本性、才气。
只是就连他都没有想到，才不太短短的几个月罢了，裴粹在秦州会搞得如此天怒人怨，还竟然激发了范围不小的戎乱……倘若只是数千人啸聚山林，以州兵便可征剿，这事儿乃至都不必上报行台，州中自行消化便可；但题目是乱戎不下万五千之数，还攻破了平襄县城，裴粹进而行文长安，要求声援，这事儿必定就压不下去了……
裴嶷闻言，不由吃了一惊，仓猝拱手道：“公演方任秦州，不过数月，若即罢之，恐怕……恐怕有伤明公知人之明啊！”
莫非让裴粹代替游遐管行部？但是方才激发戎乱，很较着他是分歧适这个职务的。
“曹魏苛待宗室，遂使司马氏代魏，是以前鉴，大封同姓，不想矫枉过正了……”
倘若裴粹是平襄县长，那么平襄县城失守，他天然有罪；但作为秦州刺史，既能够把很多任务推委给部属，也不成能统统部属的不对也全都得他一小我扛起来，故此就目前情势而言，是“过”是“罪”，尚在两可之间。
监军是临时调派，实际上不重身份，更无干体系，前代多以君主的宠臣监军，或以牧守的佐贰监军，后代则多以文吏监军，乃至另有派寺人出而监军的。
“还望明公垂允，倘若仍不能定州政、安黎庶，乃至违律，臣当与之共受惩罚。”
就听裴该话锋一转，又道：“既欲以寡兵对乱戎，则须如君所言，抚剿两策并用。我意减轻秦州晋戎散民之赋役，并宣以朝廷安民之意，赦其协从，然后或可不战而使乱贼自降也。”
但裴粹固然也当过武威郡守，凉州纯是张家的地盘，他不过备位罢了，实际上只能算是张寔的客卿、参谋，贫乏军事经历，正因如此，或许是被乱戎大要上的浩大之势给吓住了吧，才会向长安要求声援。
汉法没有那么严，但是荐主连坐的轨制仍然存在——富平侯张勃就因为荐举过陈汤，陈汤开罪后，他也被削去封邑二百户，并且身后还谥之为“缪”——魏、晋因之。
裴嶷心说你们老爹的事儿，你们都不焦急，竟然只要我一小我跟这儿上火啊……固然裴该说了，既然是他长辈，他自当派遣长安来，别有任用，只是行台这儿一个萝卜一个坑，好位置也都占得差未几了，裴公演再来，哪另有容身之地啊？
碰到这类事儿，裴该没有当场拍桌子，命令将裴粹槛送长安问罪，就已经算很给长辈面子啦，本身又如何能够拦得住他被夺职呢？只是，当初是本身保举的裴粹，现在到差不过数月，便即夺职，当然是裴公演胡作妄为而至，我这脸上也不免燥得慌吧……并且将来兄弟之间，还要如何相见呢？
“西戎若疮，迟早腐败，小烂而割，可全性命，待其大烂，则无可割矣，割必伤命。前此卿谋苻氏，使略阳群氐无主，不然若本日苻氏倡乱，恐怕难平。本日反叛之戎，正可趁机分离之，能课田者等若晋民，缓缓导为中国之人，不能课田者由官家兼顾安排，不使再生酋大……”
裴该摇一点头，说：“叔父，曹氏之败，不在苛待宗室。丕、睿皆待同宗有若囚徒，国土亦固，待曹睿临终时幡然改制，用曹宇、曹爽，司马氏才有机可趁。关头是主幼之时，却用曹爽那般妄人，如我晋武天子遗命使杨骏辅政，但用非其人，非论宗室、姻戚，岂有不败之理啊？”
“文约，我裴氏本为大族，支系富强，现在文约为干，更须旁系为枝，裴柏才可长青。公演兄虽非逸才，也不驽钝，岂可置而不消啊？若用公演，别支亦将连续归附；不消公演，恐怕动摇族浑家心，不成不三思哪。”
两汉对于人才的应用，主体是察举制，也就是处所官或朝中大老荐举，相干部分考查，然后能够任官。故此一旦受荐者违背了朝廷轨制，乃至于冒犯了国度法律，实际上荐主也要遭到呼应的奖惩。
连坐轨制以秦为甚，按照《史记》所载：“秦之法，任人而所任不善者，各以其罪罪之。”以是秦相范雎荐郑安平为将，郑安平却为赵军所败，率两万兵马降赵，按律当诛三族，荐主范雎与之同罪。幸亏秦昭王宠任范雎，不但法外开恩，还“命令国中，有敢言郑安平事者，以其罪罪之”，免得范相国面子上欠都雅。但两年今后，范雎所荐王稽又坐与诸侯串连之罪，按律斩了首，范雎就此再也干不下去了，只得称病而让蔡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