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救民
仓猝乘车前去大司马府上,一看陶侃、郭默、杨清,乃至裴诜都已经到了,内心不由“格登”一下――还真是军事上的题目!但是细一打量,世人脸上却无忧色,反倒很有欣喜之态,随即裴该就说了:“方有急报自平阳传来,云续咸、郭殷叛羯,已将晋阳属我了!”
裴嶷略略默算,便道:“本意秋收以后,府库充盈,再大肆图并。现在汉中之粮已至,凉州之粮尚在途中,恐怕难以支应雄师提早远征,但若说再增派一二万人,想必不难。”
陶侃乃道:“悬隔千里,我等即便故意,也难以救济续咸等,只能留意于火线诸将,既不要错失良机,又能够晓得进退,不贪一时之利而妄进罢了。是故我等商讨,该当持续向平阳增派兵马,以应时势之变。”
裴嶷本是现编来由,但是编着编着,俄然间感觉裴该所虑并非在理――本来我这个侄子想得这么远哪,公然有王者之资!
“未知刘央等诸将作何筹算啊?”
梁芬点点头:“若能光复全并,其功至伟,即不能,得太原、西河,亦勉强可也。”
还是裴嶷反应最快,当即俯身道:“明公宅心仁厚,顾念百姓,实我晋之大幸也!实黎庶之大幸也!”先肯定基调,凡是带领考虑的题目,必然不是无关轻重的题目,然后再现帮裴该揣摩来由――
梁芬莫测高深地笑笑,说:“实在此事么,我在朝中,已预先有所安插。祖士稚久病不起,中军乏帅,倘若能使羯贼不尽力复谋并州,而伐厌次,或攻河内、兖州,王师但稍受挫败,便可煽动言论,鼓摇以易帅。荀氏必是以而谋动手掌控中军,若其夺职祖士稚,则大司马会作何想?由此洛阳、长安,对峙之势成,大司马便有望列堂堂之阵,张大义之旗了。文冀觉得然否?”
但是他才刚返回府上,就有小吏迎上前来,说方有急报传至城中,大司马呼唤长史前去商讨。裴嶷闻言,不由悚然一惊,心说天都这么黑了,甚么事儿要焦急商讨?莫非是平阳方面又出了甚么岔子,战事另有几次不成吗?
因而裴该终究决定,率部曲三千人押运粮草北上,去坐镇平阳,兼顾火线战事。
世人皆劝,申明公不成轻动,裴该却决计已下,果断北上――实在他必然程度上,也有想躲秋收前后太多太烦琐的平常事件之意。世人说了几句,也便不再劝谏,因为裴该所言有理,真要面对阳曲郭氏那种高门世家,恐怕出身寒微的刘央是难以对付的;何况并州局势浑沌,裴该隔着十万八千里的也不好遥控啊。“明公不成轻动”,只是风俗性的套话罢了――要中枢带领繁忙驰驱,则我们做臣子的,脸上很光彩么――大师伙儿也都明白,是到了大司马该动一动的时候了。
裴嶷再问:“但是,其二又如何措置啊?荀氏小狡诡,终不能授柄于我。中朝之事,公然还须梁公为大司马策划。”
“明公所言是也,倘若我等光复西河、太原,两郡府库皆空,即便野民也在饿死边沿,则势不能以此为按照,复向乐平、上党,以收取全并了。何况昔日并州饥馁,数万‘乞活’漫衍于冀、幽之间,遂使关东大乱;倘若本日复见此景,只恐河东也难安定……”
裴该却摆一摆手,说先不急。他沉吟半晌,便道:“据郭殷书中说,石虎此番南侵,实已倾尽晋阳及各县府库,是故败后再求供输,续咸不能支应,被迫叛羯归正。则以当前之势,我趁其弊,欲收取西河、太原,应当不难;若待秋后,石虎粮秣稍足,恐怕就难图了。只是……”
在本来汗青上,刘曜的前赵和石勒的后赵相争数年,石勒阵俘刘曜,旋进取长安后,根基上就已经算是同一了全部黄河道域,东晋留在淮北的诸将,亦连续害怕而南撤。但是由此而到石虎薨逝的二十多年间,外有慕容燕步步紧逼,石赵内部也是比年荒歉,各地兵变不息,倘若东晋真的高低一心,有志规复,北伐的机遇实在一抓一大把。这是为甚么呢?先不提石虎的苛暴,石赵政治轨制亦相对原始,是很难真正敉平处所权势,培养腐败世道的啊。
梁芬闻言,不由笑道:“其1、其三,都未免过虑了。我来时祖士稚尚在病中,岂有沉疴很久,而能复愈者乎?即其不死,亦无能为也。至于唯恐分裂……顺天应人,于仁厚之名,何所失啊?即民气不向,亦可缓缓收拢之。且中原若定,江南岂有独存之理?”
实在吧,裴该一开端还真没想得这么深,他纯粹是担忧两郡民生,怕被石虎糟蹋得太狠。我既在此世斗争,本是为了救国救民,不是为了持续司马氏的家天下,怎能够不考虑百姓的安危呢?当然做大事不究细节,但那是衡量过后的成果,不是完整不睬会细部,就能够做成大事的啊。大敌当前,固抢先谋其胜,但也不能由此罔顾民生,不然跟掘黄河以阻日军,成果把河南百姓害得更惨的花生米有啥辨别了?!
但颠末裴嶷这么一分辩,包含裴该在内的在坐诸人,倒是也都觉悟过来,即便纯粹考虑军事,也不能忽视两郡的饥民。陶侃就说了:“大司马深谋远虑,我等不及也。既如此,抢先将府库存粮,先输河东、平阳,既厚储以备刘央之用,也防备今后真得两郡后,能够救护百姓。至于救兵,只能临时不发,或者少发……”
二人商讨很久,裴嶷这才欣喜辞去不提。
想当初普天下多为晋土,河东、平阳却为胡汉所据,以是司马腾领着“乞活”只好向东跑,到冀州去就谷。现在平阳、河东已被光复,倘若我们再北上篡夺了西河、太原,那你说并州的饥民是会东奔去凭借“故主”石氏啊,还是会沿着大道朝南边儿来呢?一旦被他们把平阳乃至河东都搅乱喽,恐怕短期内,我军是休想再对境外用兵的了……
裴嶷捻须沉吟道:“梁公之言,确乎嶷所未想,实有振聋发聩之功……实不相瞒,前日捷报至,石虎来犯平阳,为我军所击破,虽仍逡巡不去,预感不日必将溃灭;且待秋后,大司马或将亲历军队,趁胜直向晋阳。若能光复并州,叨教机会至否?”
任谁俄然间得着这么一个大好机遇,都不会等闲放过的,但确切如裴该所测度的,刘央一开端并没有全军压上,力图照应续、郭,乃至于一口气杀到晋阳城下去的决计。厥后纯属被情势所鞭策,才气建立奇功――相干讯息,则尚未报至长安来。
就如许,大要上半其中国的同一,还是建立在石勒用张宾之谋,逐步采取中国法度来构建政治架构的前提下。而现在这一套初行未久,结果尚不明显,特别在阔别其统治中间的并州地区,必定民气不附,如堆积干柴,只要一燃烧星就能燃起燎原烈焰来。那么再加上关中军的逼迫,和石虎在平阳的败北,倘若内部不出乱子,那才是奇特的事情呢。
说到这里,略作停顿,然后抬高声音说:“我来时亦细筹思,觉得羯贼不必遽灭也。羯贼若灭,功在社稷,而至望辐凑于洛阳,且所余巴氐,癣疥之患,天下等若一统。而既一统,其谁愿复兴兵戈呢?恐怕阻力反将更大。不如先大破羯,但趁其未灭,便成其事,然后即以灭羯之功,尽归大司马统统,使声望一时无两,天然巴氐不为扰,而江南不敷惧了。”
是以陶侃就问裴嶷了:“秋收期近,未知现在府库存余如何啊?”
但是这一事件的产生,毕竟间隔本身过分悠远,良机很难把控,正因如此,裴该在几次思忖过后,还是不待明朝,连夜便召几名重臣前来商讨。当下他便说了:“未闻续咸有何用兵之才,郭殷亦然,则其虽叛石虎而据晋阳,恐怕不能久守。倘若平阳之军能够趁石虎退去时,踵迹而追,直至晋阳城下,还则罢了;不然的话,怕是续、郭终将丧败,而此信于我并无大益。”
只是裴该却并不象裴嶷那么欢畅,只是悄悄点头,说:“福兮,祸之所伏啊……”
毕竟并州陷羯的时候还不长,民气即便不思故晋,也都会记念刘琨啊――从这个角度来考虑题目,刘越石虽无临阵定夺、疆场破敌之才,其亦功不成没,足以与祖逖并传了。
裴嶷夜访梁芬,指出裴该或许另有“三畏”,不能就此顺天应人,行特异之事。梁芬便问是哪“三畏”,裴嶷乃道:“其一畏祖公在朝,誓犹在耳,不便背而与之为敌;其二畏车驾虽无德,亦无大过,不宜遽易之;其三畏羯贼未灭,江南或有别封,若致分裂,有失大司马仁厚之名啊……”
裴嶷接过裴该递过来的郭殷之密书,一目十行看了,不由喜出望外:“真是天佑我也!”躬身见礼道:“臣为明公贺!”
世人闻言,都不由微微一愕――我们在研讨战局,大司马你如何俄然间不幸起老百姓来了?兵危战凶,本来老百姓就会遭难啊,又岂止吃不饱这么简朴?如果兵戈还须考虑百姓是否得安,这仗还如何打法?
裴该答道:“乃自平阳展转传来,刘央已知。”
裴嶷想了一想,就问:“此信是直接传至长安来的呢,还是刘央等已先期晓得?”
实在裴该早就关照过,份属嫡亲,除非大庭广众之下,不然叔父不必过于拘礼,但裴嶷还是不动声色地逐步放低了姿势――而就实际上来讲,他跟裴该不是简朴的上下级干系,“长史”之职,本来就是大司马幕府的私属,则自称“臣”而敬称“明公”,也是符合当时宦海风俗的。
“刘央随信寄语,当趁此机遇,图谋冲破山地,挺进介休,但其志似不甚坚……”
杨清闻言,不由喜动色彩,说:“既然如此,我明日便与民部、度部核商,尽快做一份打算出来。”
顿了一顿,有些吃不大准地说道:“以石虎之残暴,不管是否能够复夺晋阳,都将搜掠民财,觉得自用――郭殷书中亦说,石虎命续咸劫夺散民之谷,续咸不忍而叛。则我虽得二郡,恐怕要面对的不是羯贼残部,而是数万温饱交煎、嗷嗷待哺的生民了。如之何如?”
倘若现在刘央等火线军队不是两三万人,而是四五万乃至更多,并且粮秣充沛,你看刘央即便再谨慎,他会不会趁机尝试图谋全并啊?倘真如此,长安方面也不会担忧他过于贪利,成果反遭败绩吧。总之机遇老是看重有筹办之人,只要筹办充分了,不怕机遇不来,而若筹办不充分,哪怕再多的良机摆在面前,你也掌控不住吧。
火线局势俄然间翻转,来了这么一出,确切出乎裴该的料想以外,初得奏报,他也是大喜若狂,乃至于“彼苍护佑”之类科学设法,也曾经在脑海里打过几个转。但等表情安静下来以后,细细一想,事出必定有因,就逻辑上而言,这既属偶尔事件,却也是情势生长的必定成果。
别看裴嶷暗里跟梁芬商讨,提到过甚么“大司马仁厚之名”,但其实在贰心中,“仁”并不首要,乱世当中,“力”才最首要,“仁”不过是建立大义名分,招揽故晋士人的大要文章罢了。以是裴该说怕太原、西河两郡百姓饥馁,裴嶷并没当一回事儿――比及天下大定了,再缓缓抚安不迟啊,现在嘛,就算他们为破羯作了捐躯吧――但是一边儿编来由,一边暗中策划,本来这还真不是一个政治题目,而是一个军事题目嘞!
裴嶷和杨清还在默算,能够运上去多少粮食,裴该开口道:“并州情势,较我等先前筹划时,更加庞大。阳曲郭氏,世代大族,根深蒂固,即便石虎真的复夺了晋阳,也恐其死而不僵,到时候必有情愿应和我军者。恐怕刘央难以应对此等局面,看起来,还须我亲身跑一趟平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