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但他猜想不到的是,竟然有个能人主动撞上门来,要求担负韩国相,随其北行。
这一是因为氐军主力,皆在巴西,多数在本技艺里,少半在李班手里,成都的留守兵马真不算多啊;二则本身既离成都,则成主身边天然就只剩下了一个“今谯周”,也就是自家老爹李骧,李骧多数是会劝说出降,奉籍从华的,而以他的身份、职位,说话的分量,又非谯周可比;三则……敌将毕竟是甄随啊,凶名闻于天下,朝中留守的那些将领,真的敢跟他打吗?
因而裴通每日拜访亲眷、友朋,要求保举一些人才为王国吏,让他带去朝鲜半岛。兵士好说,裴该已命兵部参军中采选成心的精干,承诺给他一千兵,别的还可宽赦重罪而不当死的囚徒,再拨给一两千――向来殖民嘛,就是要用穷凶极恶之辈。但若没有合适的士人辅弼,裴通实在没信心能够办理好一个草创之国啊。
乃至于,他被迫还去哀告东裴,说你们本出辽东,则平州诸郡有无遗贤,能够让我顺道前去访求啊?
即便天子仁厚,也当不起百官或明或公开加以攻讦吧,真恰是“千夫所指,无疾而终”。他王子赐还想踏结结实地靠边儿站,逐步淡出人们视野,或者回故乡去种地,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毕竟地点偏僻,肯跟着裴通北行的寥寥无几――特别是今秋又开了一次太学试,很多庶族也得以招考而充小吏,那既然在中原就能有官儿做,谁肯跑到半岛上去跟蛮夷打交道啊。裴行之头痛不已,三天两端去找裴该抱怨,并且要求――脱期,且再脱期些光阴吧。
裴通忿然道:“陛下之功,固然超迈汉武,何如世无张骞,使臣郁郁……”
王逊还在宁州死守,但他毕竟算是晋官,而不是华臣,因为门路悠远且有隔绝,此前也未能遣使去招安。倘若王邵伯果断不肯从华,还去跟王敦之流勾搭,事情就比较难办了……
那么现在蜀中另有诸葛亮吗?陶侃等皆报,说氐兵多勇猛能战――因为主体不是蜀人,而是从略阳等地南徙的流民啊――但是灯号不全,金鼓不备,行列不齐,阵列不整,完整就不脱流民武装的素习。陶士行在荆州的时候,就常跟这类流民武假装战,当时所将一样孱羸的荆、扬之兵,都能频频得胜,何况他跟中原绕了一大圈儿后,复将百战之师南下呢?
且说李寿放弃安汉,西趋广汉郡,一向跑到龙泉山东麓的五城,筹算逾山而抢救成都,却传闻甄随既取汉德,并未持续南下……李雄方抽调成都周边兵马,拼集起四千多人来,遣将军费黑北守涪县,以御甄随。
但是陶侃既至绵竹四周,却先不急着打击,而遣周抚抄袭涪县以后,击斩费黑,随即与甄随、陈剑会师于梓潼――这就即是完整把北路给打通了,便利自北道运粮,道虽险而途终近。随即合兵以攻绵竹,李寿自知难守,被迫起而一搏,出城与华军在赤祖一带展开苦战,不过三日,便遭败绩……
裴该笑着问他:“行之初请封时,未曾推测会如此吗?”
李寿多少有点儿蒙,心说以传说中甄随的脾气,没事理不肯长驱直入,而要止步于剑阁、汉德之间啊,这又是玩儿的甚么花腔咧?但既然成都无警,他弃城而归,事理上就说不大畴昔啦。因而只得上疏向成主请罪,同时率兵转向绵竹,警护成都的北大门。
裴通当即吓了一大跳,便问:“子赐方为中朝重臣,荷天子之厚望,为何肯退为王国吏,从我远涉蛮荒啊?得非戏言乎?”
当然啦,不是说只要王逊肯降,宁州便可完整归入掌中的,诸夷不管名义上或从晋或从华,实际上治权仍在本技艺中,中原王朝临时只能皋牢罢了。要如那边理这个题目呢?恐非一朝一夕之功啊……
何所谓“在一人”?不是说战将无能――箕山一起,主将但是赵云呢――而是说统帅对于士卒的练习和布勒,做得还很不敷。诸葛亮接管经验后,亲身练习兵马,始能在最后两次北伐之时,打得司马懿只能坚寨恪守罢了。
但是隔不几日,裴诜俄然来找裴通,对他说:“闻贤弟请以王贡为相?私觉得不当……”
“是以请从大王归藩,当竭诚尽忠,为大王运营方略,安定韩夷,尽展平生之所长。若大王不肯纳,则贡唯有于王师入于建康之时,自请辞而归于陇亩,今后环绕于妇人后代之间,终卒于席箦之上――此贡所不甘心也……”
这个题目天然也下于枢部,命郭默等人详细策划,作为预备计划。
是以剑阁既克,伐蜀之役就即是完成一半儿了,朝廷所要考虑的题目,不再是改由别道往攻成都,而是如何趁胜底定全益,既而再下宁州。
翌年年初,东北方向终究有捷报传来,刘演顺利击退了三韩权势,完整光复乐浪、带方二郡。因而一方面召刘始仁入朝犒赏,另方面朝议,催促韩王出发就藩。
但是裴通还是不想走……他既得着了藩王的威仪,再考虑山高水长的藩国,不免有鸡肋之叹――就藩则前程险阻,实在可畏,让爵畏缩却又可惜,抑且不敢。因而上奏恳请,说东北那处所过分酷寒啦,不如比及暑日东南风起时,我再从青州坐船前去,也不为迟吧。
当然啦,倘若陶侃真有本领冒险走南路,李寿也无可何如――谁叫他把仇敌放进平原里来了呢?
不过造舟船,练海军,终非一朝一夕之功,并且即便船坚兵利,前面另有三峡难过……话说桓温那会儿,巴东究竟是在东晋手中啊,还是在成汉手中啊?记不清了……多数是在东晋手中,以是他才气够如此顺利地进军,自岷江而直抵青衣。
蜀人本来就不如何能兵戈,巴人略强些也有限,以是当年刘备才气顺利攻取益州;而诸葛亮一出祁山失利,按照《汉晋春秋》记录,他本身说是“雄师在祁山、箕谷,皆多于贼,而不能破贼为贼所破者,则此病不在兵少也,在一人耳……”
现在几近是故事重演,只不过华军和氐军主力都在巴西,被甄随设谋攻取了剑阁要隘罢了。在李寿想来,甄随必将取梓潼而向成都,则成主危殆,且说不定还会仿效刘禅,开城出降……
再说剑阁已下的动静传到洛阳,裴该不由大大舒了一口气,心说:“稳了。”
对于裴通的扣问,王贡笑着解释说:“贡之才气,大王素知,不过诡谲小道,诡计秘计罢了,可于乱世翻覆,却于治世无益。今天下虽未底定,巴氐亦即将殄灭,所余江南,不敷取也,则天子复何所用于贡啊?若待四海为一,贡更是毫无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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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既然得报,已取剑阁,就不必再考虑那么多啦。只要华军能够入平,则与氐人比武,可有八成以上胜算。一方面按照后代的评价,同时周访、杨虎、陶侃等人积年与氐军相争,于上奏中也几次申明过,这巴军的本质,实在是提不起来啊。
龙泉山亦颇险要,山间虽有小道,封堵不难,估计陶侃是不敢硬闯的。华军主力自东方而来,欲取成都,要么绕到山北攻绵竹,要么绕到山南攻南安――但是从五城到南安,将近四百里路程,这绕得也太远了,粮道冗长,于军倒霉啊。
裴通想明白了这一点,不由大喜过望,当即拉着王贡的手说:“我若归韩,当与子赐共有其国,还望子赐不吝教我啊!”当即写成书奏,请命王贡为韩国相,裴该允可了。
若在中朝,即便不罹难,也必须夹起尾巴来做人到死;而往三韩,则可望权益在手,大展鸿图,两相对比,何去何从,王贡这么聪明的人,怎能够做不出合适决定来哪?
拉拉杂杂,拐着弯子解释了老半天,裴通毕竟不傻,很快就听明白了王子赐的潜台词。
只是这么一揣摩,韩、越还则罢了,高出葱岭的夏国一样不靠谱……算了,归正也没人肯去。
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分开中朝,跳出是非圈子,前去韩国充当国相呢。以裴通的本领,多数是个弱势君主,必须倚仗王贡之能,则他王子赐下半辈子就有保障了。
只如果平原比武――包含攻打平原上的城池――华军便无败理。倘若陶士行还拿不下成都来,估计他本身都得买块豆腐去一头撞死吧。
陶侃接到信报,不由瞠目结舌,旋顾摆布道:“此天之以是授甄将军于我朝也……”那蛮子的运气如何就这么好呢?
六十年前,魏军伐蜀,蜀大将军姜维姜伯约集会众将,悍阻钟会于剑阁,孰料邓艾偷渡阴平,复于绵竹破诸葛瞻军,遂直指成都。蜀后主刘禅用谯周之言,自缚请降,并敕姜维等俱降于魏,因而“将士咸怒,拔刀砍石”――只是没蛋用,天子都投降了,你们还打个甚么劲儿啊。
裴该不由想到,我要不要在南中也封一个甚么“宁王”哪?但是他雅不肯在后代中国的边境内封藩,而若隔过诸夷并立、国度难以实际掌控的云贵地区,往缅甸、泰国去封王,又实在不老靠谱的。
摆布多等几个月罢了,裴该也便首肯了。
王贡感觉天下若定,他就没啥用了,年仅四旬,而后几年也好,十几乃至几十年也罢,都只能跟朝中吃闲饭,或者干脆归乡隐居,实在没甚么意义,有负平生所学,故此才但愿能够跟着裴通去安定三韩――这当然也在道理当中,但却毫不是真正的重点。
没错,特地跑来毛遂自荐的,恰是枢部候变司郎中王贡王子赐。
唯今之计,只要弃险要而还成都去救驾了,总比我跟火线死扛,隔未几日来封敕书,命我直接向陶侃投降要来得光彩一些吧。
因而李寿当即堆积兵马,放弃安汉城,冲破重围,去回救成都。陶侃尚未收到动静,固然迷惑,恐怕是计,不敢猛追,却也趁机夺占安汉城,旋命陆和北上去攻南充、西充。比及剑阁方面的捷报几次展转,终究送到安汉的时候,二充已克,陆和且围李班于阆中了。
宁州多西南夷部,恃险自守,实在很难完整平静。比如在本来的汗青上,唐虽雄强一时,西南却有南诏独立,南诏以后是大理,分裂于中原王朝以外,前后竟达四百年之久。
向来这类搞奥妙事情的,不但遭百官之恨,抑且会受天子之忌――裴诜不存在这个题目,他既是宗室,又风俗站在明地里――天下不决,天子天然寄予重担,天下若定,起码有半数的能够性是要鸟尽弓藏,乃至于兔死狗烹的!
因而再无犹疑,即率主力西进,先克广汉,复侧龙泉山而北抵绵竹,再次与李寿比武。
向来战无必胜之策,即便他派去汉中的是华军精锐,又有陶侃为主帅,甄随、陆和为副将,毕竟阵势险要,运粮也不便利,倘若迁沿日久,必将无功而返――就比如当年钟会顿兵剑阁之下,倘若没有邓艾偷渡阴平,估计司马昭此次力排众议的灭蜀之战,终究也只不过能得个汉中罢了……
裴该乃至于有过考虑,是否能够先定荆北,拿下襄阳和江陵来,再在江陵大造舟船,如本来汗青上桓温定蜀普通,乘战舰溯江而上,从南路兜抄成都。
真正的重点是,王贡一向躲藏在暗影里,且此前不但汇集敌国谍报,也密侦官员隐私,以是满朝文武,就没谁喜好他的,乃至于防备他、讨厌他、架空他――谁晓得这厮手里有没有本身的黑质料啊?即便他说没有,我现在任职兵部,只卖力敌情,那也得人肯信啊。
实际上由东北而向西南,过了梓潼,便可迈入成都平原,可守之处唯两处,一是涪水东岸的涪县,二是龙泉山北麓的绵竹。绵竹东有龙门山,西有龙泉山,两山间相隔百里,城池正在此中,李寿乃临时筑垒,与绵竹城犄角呼应,以待华军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