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

第五十三章、介休幼虎

且说介休县内有一少年,姓梁名犊,年方十八,家中很有些余财,是以少小好武,请了几名退役老兵来传授弓马之技,等闲一二十人近不得身,即于四周数县,亦驰名誉。本筹算到了十六岁,就先结婚,然后北上晋阳当兵,于乱世中搏杀一份功名出来,谁想到这边儿新娘子还没迎进门呢,就差几个月,羯军入并,刘琨东遁……

梁犊舒一口气,乃与大户与恶少年等商讨,说就我们这些人,必定不能悠长守备县城啊,一旦羯兵复归,邬县必破,该如何办呢?世人都说,恰好趁着羯兵北去中都县的机遇,我们从速清算行李,扶老携幼,先向东方跑,躲到山里乃至上党郡去吧。

这话听上去挺舒心,陈安一揣摩也对啊,羯贼四散,能够另有向西北方向中阳、隰城等处去的,一旦我率部北上邬县,成果敌自西来,小姚守不住介休,那我不就没有退路了么?只得点头:“既如此,汝等速入城中,安息数刻再说。”

再比如此次游说陈安,他先拍马屁,说“将军神勇,一军皆知”,随即话锋一转,就说你有能够前取中邬,但我远来怠倦,却恐怕守不住介休城啊,以是能不能让我部士卒多安息一会儿,再作定夺呢?

姚弋仲最后只好说:“将军神勇,一军皆知,或能摧敌破垒,再克数县。但是我方夜行而来,士卒怠倦,休说北向中邬,即便守备介休,亦颇吃力。将军不必心急,可容我部稍稍安息,趁机先遣人去觇看中邬情势,最好能捉到几名羯兵,或者流亡的百姓,以明察敌情后,再作定断不迟。”

梁犊事父颇孝,听劝只得作罢,但他就此而暂息了投汉之心,不管老爹如何催促,都只是砌词对付。本意且多等几年,看看情势再说,倘若汉势持续收缩,那没体例,我也只能投汉了……但是不是要改道南下去平阳仕胡,而不北上往晋阳仕羯呢?

实在姚弋仲也是在撞大运,倘若赵军公然已于山北立阵乃至设垒,他冲畴昔就是白送人头啊。但是既已掩杀至此,不再朝前探探脚,尝尝自家运气——也是晋家……不,多数督的气运——姚将军实在不能够甘心。

他说按照郭殷所传密信,晋阳城内府库皆空,存粮几尽,故此石虎在败北后遣人北上讨粮,续咸不能支应,这才被郭殷、羊彝给拖下了水。则即便石虎能够轻松复夺晋阳,他仓促间也凑不起多少粮食来啊。则以乏粮之军,又四散于九泽四周诸县以内,哪怕石虎三头六臂,也不成能在三五日内便集合全军,来攻介休吧?

总之先得好好刺探一下动静才成。是以梁犊便分拨诸恶少年四出,此中一人南下介休四周,很快刺探清楚了羯兵确切于平阳郡内败北,现在粮秣不敷,故此才于各县杀掠。本待赶归去处梁犊禀报,何如天晚,就只能在田野露宿了一宵。第二日凌晨起家,眼角偶尔一瞥,耶,如何介休城头插上了陌生的旗号?

“羯兵固然残暴,太原毕竟为石天王辖土,我等皆其子民,畴前不见如此劫夺、殛毙……”顿了一顿,弥补道:“除非先时刘使君兵败,晋势退去,羯兵方出境时,黎庶方有此难。莫非说,是太原王在平阳败北了不成么?则若晋人追入西河、太原,急往迎降,或可保障邬县不失。”

不过梁犊也和这年代大多数人普通,并没有甚么明白的华夷之辨,心说我归正不好读书,又不甘心种地,是必然要去参军为将的,则只要给俸禄、让升官儿,给谁卖力不是卖啊?汉势正炽,连刘使君都败了,那我还不如改投汉家为好(那年代石勒尚未自主,仍属胡汉之臣)。

郭荣、郭权与张貉分道扬镳后,带领本部六七千人,北上邬县,所过残破,但却出乎料想以外的,在县城底下碰了个头破血流。先有十余羯骑奔近,呼喝开城,梁犊即率县中恶少年纪十人冲杀出去,他放箭射翻一骑,复挺刀刺翻一骑,迫退羯兵,自牵二马而回。接着郭氏兄弟率部赶到,朝城上喝骂,梁犊即站立堞上,远远一箭,射中郭权身后将旗,二郭错愕而退。

山道偏北的位置,有一片面积颇大的高山,东西十余里,南北二十余里,汾水某条支流由正中穿过——当日陈川领着麻秋,就是沿着这条支流,翻山而西至汾水河谷去的。其间本有一座小小的村庄,早被羯兵南下时屠尽,张豺、石虎也曾立营于此,故垒犹存。因而张熊便即趁夜蹿入垒中,再谋扼守,翌晨却被姚弋仲趁其尚且疲累,一次冲锋就给完整打倒了。张熊也身被数十创,旋遭生缚。

二将即在城门前相见,不及酬酢,便即商讨下一步的去处。按照那对佳耦的陈述,羯军有若蝗虫过境,四散于城、乡之间,杀人掠物,无恶不为,残存百姓,如他们那般南逃的未几,首要都遁向了东西两面的山岭当中。故而陈安测度,羯贼于介休未能掳得充足粮食,必然是北上到中阳、邬县等地去了,由此才会留下一座介休空城来。

但是陈安自作自为惯了的,就连刘央都拦他不住,遑论姚弋仲?陈安说既然小姚你胆怯,没干系,你留守介休就好了,我自将兵去取中邬!

陈安在城上瞥见姚弋仲的灯号,当然又惊又喜,而姚弋仲得见介休城上也树大司马全军旗号,表情天然与陈安差相仿佛。

梁犊道:“此去山中,约三十里,我等天然无惧,但恐妇孺难行,一旦途中为乱兵所劫,必无幸理。”以是先得派人出去刺探周边环境,特别是在东方,设好几个策应点,然后我们才气跑。何况——

——在本来汗青上,估计他跟赵家并无如此心结,因此终究投效后赵,任职东宫保护高力督,直至太子石宣被杀,高力等部万余人被谪戍凉州为止……

晋军第三日攻打山前堡垒,卯末发兵,未至巳时,羯军便即全线崩溃——本来士气就不高,再加上面对“龟形阵”几无动手处——半数跪地请降,半数跟从着张熊落荒而逃。姚弋仲见状,仓猝喝令甲骑摆布散开,退入堡中,他本身带领步兵从后猛追畴昔。

陈安咧嘴一笑:“天欲使我建功也!”

陈安大胆估判,四周的中阳、邬县等地,也应当和介休差相仿佛,搜不出太多粮食出来,则羯兵很能够还是劫掠一空,然后持续北上——说不定另有好几座跟介休普通的空城等着我们去取咧!

且说此番羯兵自平阳退回,大掠不止,梁家固然不在城内,却也遭到十多名散兵的突袭,梁犊当即抖擞,手刃二兵,然后丢弃产业,背负着老爹,一起向北跑,冲进了邬县城内。他即于城内大喊示警,举城皆惊,谁想县长闻讯却遣兵卒来,要捕拿梁犊,治其传谣惑众之罪。梁犊乃将其父留在街上,本身执械,杀散县卒,厥后直入县署,一刀就砍下了邬县长的脑袋。

姚弋仲先是茫然地展开双目,瞥了一眼陈安,随即一个轱轳便即爬起家来,问道:“莫非是羯兵近城了么?!”派人出去刺探邬县的动静,应当没那么快返来吧?除非我刚才是真睡着了,不知时候的流逝……

介休、邬县之间,不过三十里地罢了,跑快点儿一两个时候也能折返返来了。陈安耐着性子于介休城内等候;姚弋仲安设好所部士卒后,也自和衣而卧,但是他才恍忽了一下,却被陈安扳着肩膀,猛力动摇,给惊醒了。

姚弋仲建议即合兵守备介休,以待刘央、北宫纯率雄师来会——山道难行,粮秣物质运送更加不易,没有个三五天的,估计主力不能全至——倘若在此期间,石虎复夺晋阳,然后南归,很能够集合赵军,来取介休,那就得靠你我这一千多人凭坚毅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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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弋仲初始不肯,还劝戒陈安不要太太轻敌——赵军可还剩好几万人呢,就我们这一千兵,守城尚且不敷,你还筹算前出邬县?你可想细心了,这介休就是一座空城,百姓不是被羯贼所害,就是逃到山里去了,临时想拉几个民伕来搬运物质、助守城池都办不到啊。何况我等身边只要士卒自大之粮,也就够再吃个三五天的,城内也无从弥补,在这类环境下,还如何敢持续向北方挺进呢?

山道难行,奔蹿不易,张熊狼狈逃蹿约三十余里后,天气渐黑,而前面的阵势也逐步开阔起来。

邬县与介休分歧,并非一座空城,并且究竟上,羯兵压根儿就没能进入城内。

趁着姚弋仲所部安息的机遇,陈安撒出数十名健卒去,四下哨探,主如果探听邬县的状况,同时也在城西预设鉴戒,更希冀真能够逮着几名落单的羯兵,或者本地人,能够探知更加详确的敌情。

他在长安城内被几次洗脑,听了很多闻所未闻的大事理,就此钦慕裴该之能,竭尽所能地想要融进这个新兴个人中去。本来知识程度就不低——当然是跟浅显兵将作比——复经磨炼,使得姚弋仲比本来汗青上多点亮了“舌辩”的技术点,颇善言辞,此前劝说刘央等,都能既摆明事理,又不犯对方颜面,令人乐于服从。

“羯势若合,我等自危,今既四散,反倒是我等建功的大好机遇了!”

因而县内的几家大户便咸尊梁犊为首,请他封闭四门,安排百姓上城护守——关头大户人家坛坛罐罐太多,既舍不得扔,也来不及跑,那就只能起而一搏,希冀幸运了。

他建议留一半兵马守城,并且策应主力到来,另一半兵马则先开向间隔比来的邬县,去觇看情势,能取便取,不能取再后退也不为迟。

姚弋仲虽为羌戎出身,但是因为祖上阔过——其搬家南安赤亭的鼻祖名叫迁那,曾率众内附,受东汉拜为假冠军将军、西羌校尉;其祖父柯回,亦曾受曹魏封为绥戎校尉、西羌都督——中国化程度颇深,平常言谈举止,与晋人无异。也正因为如此,在本来汗青上,他于永嘉乱后率部东徙榆眉,四周晋戎皆愿相随,扶老携幼者达数万之众,姚羌就此得以强大。

姚弋仲命人将张熊押去处刘央献俘,并且带口信说,我就不断留、等候了,最好一口气冲出山道,抵近介休城,以免赵军获得败报后,急来堵塞山路北端。因而遴选体力尚佳,并能健行的士卒六百余人,稍稍安息,便即持续北上,当夜更是燃烧夜行,翻越最后两道山岭,终究在天气将明时分,踏入了西河郡内——介休城上的晋兵,乃能远远瞥见“辅威将军姚”的灯号。

实在这时候邬县城里的百姓,男女老幼全都算上,一定能有城外的羯兵数量为多……但羯兵远来劫掠,也颇疲累,并且所获粮食未几,大家都怕将会断顿,故此二郭难起攻城之心。兄弟二人筹议着,我们不如持续北上,先去抢中都县吧,即便中都如邬县普通,也有刁民闭城,毕竟田野村庄很多,能够多寻些吃的。且待粮秣充沛,再来屠灭邬县不迟。

但随即石虎率部出境,所过搏斗,梁犊骤闻凶信,自家未婚妻被羯兵给掳走了……小伙子当即抄起刀子,就要去杀羯复仇——没想要抢回未婚妻来,因为估计既落贼手,没啥好了局,这婚事只能泡汤。还是其父谆谆教诲,说乱世就是如许的啦,你又何必因为一时愤恨,而浪掷自家性命呢?若真能仕汉为将,将来还怕娶不到更好的媳妇儿吗?

陈安听了,点头道:“小姚,汝未免过分慎重了,莫非是久随刘将军,受其濡染不成么?”

因而复于城下喝骂,说最多三天,雄师必将复归,到时候城内良莠不分,一概扑灭!然后便即绕城而去。

在这条时候线上,姚弋仲都筹办要解缆了,忽闻刘曜北走,裴该在光复洛阳后复入关中,由此感觉雍州大战期近,估计会比秦州更乱,那我还是多张望一段时候,再定去处吧。厥后裴该守大荔而定关中,复遣游遐上陇,姚弋仲就此循分下来,并因游子远所荐,前去拜见裴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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