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分裂
短短两日以后，快马却带返来一个惊天凶信——晋人已入并州矣！
复归晋阳城下，而榆次方面的援兵也赶到了，却独一一千多老弱疲卒罢了。石虎问其将：“榆次府库中，另有多少存粮？何不一并带来？”那将苦着脸答复道：“前数日晋阳遣使来，将县库网罗一空，即便末将此番报命前来，都是临时向城内大户商借的口粮……”
“何如续、郭二人坚不肯从，反欲杀我……复因大王之威，承诺可将境内国人……也即诸胡，归于大王，免彼等为石虎内应。我故先期来禀报大王……”
羊彝当即拜倒在地，扯着刘曜的衣衿苦谏。刘曜安抚他说：“容叔之言，老成之论，何如用兵不成专策万全，实有不得不为之势。卿勿再言，卿之忠悃，我必不负。”然后一扯衣衿，摆脱羊彝，自出帐去与刘路孤商讨进兵之事了。
郭权道：“由此令看来，石虎实未能复夺晋阳，则凭此数万残兵，粮秣不敷，后盾无继，能够与晋人野战否？即望守城，平陶、隰县等府库俱空，城池不广，又如何守得啊？况乎晋人既擅守城，想来于攻城之事，亦必稔熟……”
在他想来，既然晋阳、阳曲背赵投晋，那是必定要遣使北上去跟“女国使”打号召的，拓跋鲜卑名义上还是晋朝之臣，即便实际上，也能够算是铁杆儿盟友，既然并州已然属晋，又怎会命自家持续挺进，前去扰乱啊？真是彼苍庇佑，我恰好趁这个机遇撤兵算了。
实在本来还筹议着把府库所藏财物——粮食未几了，不能给，金银绢帛倒无所谓——汇集十车，以赂刘曜，但是羊彝说，这东西临时先留下吧，我当吃紧驰归以阻刘曜，车行迟缓，就怕跟不上啊。
刘曜几次劝说，刘路孤只是不听，对峙要退。终究刘曜无法之下，只得命羊彝、台产率部于吕梁山与黄河之间搜捕游散的胡部，自选精锐马队三千，逾山而东，尝试去掩袭石虎。然后，两边就顺利地在晋阳城下碰了面。
信使便将石虎之命奉告麻秋，要他转报张貉，然后连夜策马而北，归报石虎。石虎这一惊非同小可，当即破口痛骂：“张熊竟然守不住山口之隘，何其的无能！”尹农说我们不能再跟晋阳城下担搁了，必须马上南下，堆积部伍，才有望与晋人再决存亡——“若大王不在军中，诸部离散，必为晋人各个击破！”
但是出乎他料想以外的，刘路孤对于持续进兵却并没有甚么兴趣，只是几次问：“刘虎公然已遇害了么？”面上神采貌似哀伤，却难掩心中窃喜。
羊彝点头道：“不成。石虎得报，必定急归，则晋阳一战，不管胜负如何，恐怕都非皇汉所可觊觎也。以臣之意，大王该当趁机于吕梁以西，搜掳胡部、散民，以归美稷，充分户口，留臣在瓯脱之地，观其胜负。倘若石虎复夺晋阳，还则罢了，若其不能克，必定飏去，则可向续咸等讨要所承诺的诸胡。”
这传令的信使本是沿着汾水南下，前去比来的大陵县，在县内就听闻了一些小道动静，还不敢确认，便又奔驰而至平陶。麻秋迎入，备悉奉告南边之事，并且说我刚获得张将军从中阳传来的将令，要诸部会聚中阳，以防晋人深切……
再说刘曜闻报，倒是也不烦恼——实在他本来就没有偷袭太原郡，并且紧紧占有的信心——只是问羊彝：“则在卿看来，今晋阳、阳曲既叛，能够趁乱攻取否？”
因而堆积部众，直接迎将上去，两边即在平原上展开对决。本来羯人久居中原，多数转为农耕，并不善于骑射，石虎这回带来的马队，多由匈奴、杂胡所构成，战役力并不甚高——军中精骑，原从郭太，大半在平阳城下丢光了；而以屠各、匈奴为主体的胡汉马队，却纵横疆场十数年，乃是天下劲旅，胜负本当毫无牵挂才是。
他是在揣摩，这些财宝，刘曜必定是瞧不上眼的，刘曜本就从汉宫中带出来很多财物，可惜饥不能食，寒不敷衣，还不如几石谷子，或者几匹麻布来得实惠，又怎能够在乎晋阳供输之财啊？说不定我倒有机遇本身贪墨了，觉得将来之需……
石虎无计可施，不住顿足道：“如此看来，唯有命张貉等率主力北上，方可复收晋阳……但望彼等在九泽四周，已然筹集了充足的粮秣。”即遣快马南下，去访张貉。
石虎心不甘，情不肯地，只得放弃晋阳，兼程南归。实在这时候晋阳城里涌入了大量人丁，粮秣不敷，都将近断顿了，城中胡人多次动乱，都被郭氏仆人好不轻易才弹压了下去，所杀各部胡人达到四五百之多。倘若城外不是石虎，而是刘曜，说不定就连那些“赵人”大户都想要干脆开城迎降得了……但石虎凶名素著，加上此番又是自赵家叛离的，则大师伙儿猜想以石虎的脾气，估计就算降了也可贵幸免。
实在平先现在早就被册拜为重号将军啦，胡汉几近淹没，将吏十停里折了九停，剩下那一成，又岂有不厚加犒赏，并且滥竽充数的事理啊？但他用心要报名说“小校平先”，那意义，连一小校都战不下，石虎你羞是不羞？！
石虎传令，雄师会聚于平陶和隰城，筹办与晋人决斗。但是连等了整整四天，晋军主力已然俱入太原，不但守住了介休、邬县，乃至北宫纯还趁着张貉自中阳城内退去的机遇，轻松攻取了中阳，石虎却始终等不到郭氏兄弟的动静。
石虎不由暴怒，便命榆次兵去攻打晋阳城。
石虎本来是筹算让这些废料兵丁去吸引城上重视力，好让尹农率本部兵马从后跟上的。谁想到尹农所部间隔城壕另有一箭多地呢，前面就几近找不到一个榆次兵了……他乃不敢冒进，只得悻悻然归报石虎。
羊彝仓猝摆手道：“此计悬危，大王慎勿用也！续咸等既叛赵，岂有不遣使南下，知会晋人之理啊？晋人方于平阳郡内击败石虎，则石虎既归，必定踵迹而追至。若其来缓还则罢了，若其来疾，大王率部深切太原，难道自投坎阱不成么？！”
是以战不移时，胡军便即大败，四散而逃。石虎满肚子的肝火无从宣泄，犹自不肯罢休，亲身提矛策马，直追刘曜大纛，几近赶得刘永明是上天无路，上天无门。幸亏虎将平先脱出身来，手挺丈六的大戟，让过刘曜，劈面拦住了石虎。石虎问都不问，便是一矛捅去，却被平先以戟头架住，奋力一拧，石虎“哎呀”一声，长矛几近脱手。
石虎倒是早闻平先之名，因而再叫：“汝甚豪勇，莫非仍然只是小校不成么？若肯降我，即授汝为五品将军！”
因为刘路孤此番南下，本来就是被“女国使”逼迫而来的，他在肆卢川安闲放牧，当一部之酋长，底子就没有扩大国土、昌隆部众的野心。并且即便有野心也不成啊，北有拓跋，现在南面又来了屠各，哪儿有本身伸腿的处所？
但是胡军已溃，平先毕竟不敢恋战，就中卖个马脚，拨转马头，便急追刘曜而去。石虎赶了一程，见不易追及，便即大呼道：“胡将何名，可肯通报否？”
摆布都是死，那还不如有庄严的饿死呢……何况大户人家多少另有些私藏的粮食，总会比平头百姓晚死几天吧。
羊彝在告别郭殷、续咸以后，便即纵马驰归，数今后，于黄河岸边与刘曜相见。刘曜问他并州环境如何，羊容叔假装捶胸顿足，扯谎道：
平先心说我都四品了，还在乎你五品之诱吗？再者说了，你若至心实意招揽我，如何也该称一声“卿”，乃至于直接叫“君”也不过分啊，竟然还“汝”来“汝”去的，如此霸道无礼之辈，谁肯服汝？！头也不回，便即策马飏去。
郭荣蹙眉道：“贤弟之意，太原已不成守了么？”
榆次县派来的，本来就是些本地守兵，设备度和练习度都很差，并且半数向来都没有上过疆场，何况远来怠倦，而石虎愤恨之下，竟然连歇都不让他们歇，连饭都不让他们吃，就前驱赶上疆场去了。成果城上两轮箭过，榆次兵便即大溃，就连其将都背后中箭，死在了城壕之前。
本来郭氏兄弟在中都，终究得其家亲信部曲逾山而来，禀报了动静，说大爷已经找到啦，他筹算潜过晋人的哨戒，翻山前去上党，复经上党返归襄国，去先告石虎一状。二郭方感欣喜，就接到了石虎的将令。
“是天不佑皇汉也，我竟去迟了一步……听闻石虎方败于平阳，复遣使晋阳，向续孝宗讨取粮秣、物质，孝宗不能与，乃与郭殷同谋，杀晁赞、刘虎而据晋阳、阳曲二城，叛赵归晋。我即往见，申以雍王之命，使其交出二城来，可免为石虎反师所夺。
只是国破家亡以后，被迫徙至所谓祖宗所居、王庭地点的美稷，处统统限，水草不丰，即便昔日良骥，也多数掉了膘，马如同此，况乎人呢？胡军多数无战意，何况此来只为劫夺，谁能想到要对捍石虎这头猛兽啊？！
两人当即就在刘曜面前吵起来了，此前大要上的敦睦完整扯破，都各自心想：“此獠大是可爱，我必除之！”刘曜听了半天，终究一摆手，禁止二人辩论，说：“卿等所言，各有其理。但是我既来此，若不能尝试大得其利，诚恐将来再无立锥之地了——必向晋阳！”
台产在中间建议说：“我意石虎若闻报，必急晋阳之失，又轻续咸之能，或将亲率轻骑折返，大王乃可顺势掩袭之，若能攻杀石虎，大报昔日之仇。且我既杀石虎，兵迫晋阳，续咸必恐，即便不开城来降，所许财贿，也必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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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荣一拍大腿，说罢了罢了，贤弟所言有理，我等不如退去吧——“倘若天王责问起来，便说军中粮尽，无法而西向就谷于冀州！”因而当即斩杀石虎遣来传令的使者，假装我们啥号令都没接到，然后调集兵马，即自中都以东，沿巷子遁入了山中……
石虎在晋阳城南下寨，用尹农之言，分兵四出，以劫夺百姓，汇集粮秣。数今后，其一部羯骑正遇胡汉兵，以寡敌众，瞬息间便被赶散。败兵归报石虎，石虎不由勃然大怒道：“真是虎落平阳，竟连刘曜也敢来欺我！”
郭权苦笑道：“石虎刚愎而轻脱，事既至此，罪在其身。太原是否能守，弟实不敢妄言，但恐我兄弟西去与之合兵，逢彼大怒之下，又将无端惩罚我等……昔日鞭痕，犹在脊背，莫非阿兄还想再受此等屈辱不成么？！”
石虎追杀一阵后，便即出兵而回。此番固然克服，士卒折损也不在少，并且就没能抢到多少辎重——因为刘曜以吕梁山为进步基地，率轻骑前来搜索石虎，本身也就只带着十天摆布的口粮，以及少量换马罢了。过后计点所获，不过粮谷数十斛、战马百余匹，对于石虎来讲，实在是桩亏本的买卖。
这也是他太太轻敌了，底子未将胡兵胡将放在眼中，谁想一招不慎，几乎出丑。仓猝收回矛来，凝定精力，与平先马打回旋，恶战起来。足足十多个回合，竟然不分胜负。
“皇汉雍王驾前，小校平先是也！”
由此才幸运守住了晋阳城，一见赵旗飏去，城内不由是欢声雷动。郭殷仓猝遣人出城探查，在得知石虎确切已经退去后，从速传信阳曲城，以及城外自家庄院，让先搬运些粮食来济急。
台产回嘴道：“石虎虽败，却不遽归太原，而要再向续咸索粮，可见军未大溃，另有一战之力。即其北上谋复晋阳，于火线也必定周到安插，晋人岂有速来之理啊？大王东向以迫之，可收渔翁之利，机不成失，失不再来。倘若专务谨慎，不如久居美稷，又何必来此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