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鸳鸯瓦冷霜华重(1)
“月悬明镜彼苍上，独照长门宫里人”。
“回皇上话，太医已确认了！”张德海的声音充满欢乐。
我见他做完要走，心机一转，翻了个身滑落被子，又收回如梦话般的“嗯嗯”声。
“皇上，大喜啊，和妃娘娘有孕了。”
张德海难堪地看我一眼：“娘子……皇上唤的急……”
他公然顿了顿，回过身来重新为我盖好被子却不分开，面上的踌躇之色显而易见。我不敢再眯眼怕他发觉，只能感受他的呼吸越来越近，以后，两片温润的唇落在了我的额头上。
翻了个身，长夜漫漫，我在沉甸甸的苦衷中垂垂睡去。
我缓缓滑落在地，和妃是这后宫中职位最高的妃子，论得宠，她不如柳妃、丽妃，但每月定有三四次。她出身崇高却不若丽妃骄横，颇具才情却不像柳妃高慢，面貌秀雅不逊于怡昭容，她性子平和可让帝王放松，家世显赫可让帝王所用，而细水般的宠嬖，反能长流。
“羲遥……”我正欲为本身分辩，并信赖本身的话会解开他的心结。
素心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抽出襟上的帕子为我擦拭，沈羲遥已推开她，直接将我抱起放到高凳上，撩开黛色六幅裙，面露严峻地看着被药烫红的腿。
素心是富户人家受宠的小女儿，因为采选不得不进宫，回家是她平生的期盼。此时有这个机遇，她天然讷于言敏于行，事事都做得无可抉剔。
我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眼，赶紧在四扇四时打猎图屏风后换上了一件花青色绣对鹤荷花对襟，将头发挽一个圆髻，插一根芙蓉玉簪，怕碰到旁人又戴上面纱，这才随张德海去了。
畴前，我从不在乎面貌身姿。但现在却分歧，我统统的美，都要阐扬到极致，展现在沈羲遥面前。
美色加上才情，才会令他不忍释手吧。
因而，我仿若偶然地向送药的小宫女感慨，长日无聊，如果能有些打发时候的事来做就好了。
“娘子快喝吧，太医叮咛了，这药必然要热热的喝下去才见效呢。”
“算媒介，总轻负……”沈羲遥几次吟着这六个字，眼中墨色减退些许，却又换上了伤痛。
“朕去看看。”沈羲遥说着走出了养心殿，乃至没有朝我投来淡薄的一眼。
我又羞又怕，同时又为他如此纡尊降贵的行动而莫名不安。
带着满心忧愁，我走到桌前，桌上一张宣纸洁白耀目，提起笔想写些甚么排解心中的愁闷，却迟迟下不去笔。“啪”，一滴浓墨滴落，在那宣纸上开出一朵触目标玄色花朵。
“情怀渐觉成衰晚，鸾镜红颜惊暗换”。
沈羲遥天然是欢乐的，现在皇家子嗣薄弱，仅小巧一名公主。如果和妃能诞下皇子，那么……我心一紧，浮上惊骇与架空。若真如此，恐怕她将成为我最大的停滞。
“甚么？”沈羲遥松了手，径直走到外殿，还不忘锁上那道门。
他没再说下去，我晓得他也不轻易，可我被囚禁在此，并无披风之类遮身的长衣。现在要我穿戴睡袍出去，我是万分不肯的。
次日，我还在喝饭后的汤药，见到沈羲遥走了出去。
那一晚，我是在忐忑和绝望中度过的。和妃有孕是大羲朝这么多年来的期盼。与此同时，她也将获得帝王更多的喜爱与迷恋。而我，只是一个威胁他，暗害他，背弃他，踩踏了他帝王庄严，害他同胞相嫌的女人。现在，相较之下，他应当会更嫌弃我了吧。
“太苦了。”我看着她：“我已经好了，不消再喝了。”
“好没好是太医说了算的。”沈羲遥的声音高耸地响在身边，我一惊，失手将药碗落在身上。
沈羲遥对她，悠长不隆却也不衰的宠嬖，实在就如同细水般，反能长流。
张德海赶紧去唤太医，素心也手脚敏捷地换下打湿的垫子，擦干了长榻。然后怯懦懦站在一边，想来是吓坏了。
在新帕子上落下最后一针，那鲜艳欲滴的泣露蔷薇盛放在艾绿色的绢帕上，伸伸腰，剔亮桌前云海二龙戏珠银烛台上一根红烛，筹算再读一阙词就去歇息。
我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只得头扭到一旁。他用手将我的脸扳过来，四目相对，他的眼里含了戾气，而我也终没有躲闪，迎了上去。
我悄悄“嗯”了声，微微侧了身将本身缩起来，脸上浮出淡淡浅笑，然后真的坠入了梦境。
这几天我一向在强灌这个设法，哪怕每一次沉思，都会因心底的顺从而微微颤栗，每闭上眼睛，总有一双满含密意的眸子带了哀痛落在我身上。但我还是咬牙下了决计，我不能放过这个机遇。这是我能够查清究竟、为父报仇、酬谢恩典的独一机遇。
素心忙走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俩，氛围顿时难堪起来。
这些书边角稍有磨损，纸张也非近年所制，想来该是从内库中寻来的珍稀古本。手指搁在那微微泛黄的纸面上，直显到手明净如素帛，苗条如葱管。指上无一装潢，也未曾染上丹蔻，反而有种不敢直视的素雅纯洁之美。
但是，以目前的环境看，重获沈羲遥的宠嬖不难，可重回皇后之位却必须另想体例，一个得让他不得不将我从“蓬岛瑶台”接返来的体例。
他们的对话清楚地传来，令我心中一沉。
我愣了愣，拿了剔子的手僵了僵，用不成置信的语气道：“张总管，你是说杏花春馆？”
实在，底子不需求那样一把金锁，也无需沈羲遥的威胁。我不会分开这里，这是我最好的机遇，我必须抓住它，成为常使君王带笑看的倾世牡丹。
以色侍人是哀思的，但再度沦落为婢，却更加哀思。
他出去时，我正嫌药苦不喝，捧在手里一脸不肯地看着中间的小宫女。
如同笼中鸟，被仆人忘记的鸟。
我咬咬牙，看了看身上一袭暗沉沉的竹青色素面睡袍道：“请容我换身衣服。”
公然，哗啦啦一响，张德海走了出去。
那边，不过是四品以下妃子侍寝之所，和均露殿一样是我底子不喜好的处所。
“现在，是甚么？”他俄然看着我问道。
这个小宫女是我在此除了沈羲遥外独一能见到的人，我只知她叫素心，是从外廷选出去的。以是她不会晓得我曾是谁，也没法去探听。她独一要做的就是奉侍好我，待我的将来肯定后，她就会被放出宫去。
约莫三日不见他，这天，我披了件樱草色银莲花短披肩靠在杏黄色五蝠五寿靠枕上，就着从窗棱透过的日光，细细读一本《春秋》。日光暖和，不知不觉间只觉眼皮沉重，捧着书的手也软弱有力。终究，书离开了手悄悄掉在身边，我的身子也软软歪向一边。
当天昼寝醒来，就见窗下小叶紫檀方几上，已搁了笔墨纸砚与针线绣棚来。另有几本书，除了熟读的《女诫》《内则》，另有《春秋》《史记》，乃至另有一本《淮南鸿烈》。
“你在怨朕？”他用如炬的目光直看着我，声音格外沉薄：“朕还错了不成？”
“追旧事，空惨愁颜。漏箭移，稍觉轻寒。渐哭泣画角数声残。对闲窗畔，停灯向晓，抱影无眠”。
如许一身打扮，连脂粉都未施半点，实在不宜面圣。但我私心想着，沈羲遥召我去杏花春馆，想来也不是要赏识我的穿戴吧。
张德海也摸不清沈羲遥内心究竟如何想，当下也只能如许做。但是称呼就费事起来，唤“娘娘”不当，唤“夫人”不当，唤“女人”不对，唤“谢娘”恐怕沈羲遥会当即要了他们性命，唤“凌娘”怕被人猜到身份。最后，只能折中遵循官方对已出嫁的女子的称呼，单唤我“娘子”而不加姓氏。
自古诗话最映民气，也最动听心，这些诗句，字字敲击民气。那暗白的签纸上，另有泪迹斑斑，晕藴了浓稠墨汁写出的簪花小楷，更显哀凉。
“皇上，”我想着如何翻开话题，他已走到桌边，拿起上面我无事时写下的诗笺。
“算媒介，总轻负。”他俄然朗声笑起来，只是那笑在我听来，格外悲惨。
烫手的汤药洒在身上，我虽下认识偏了身，但仍有大半洒在腿上。
“娘子，皇上叮咛带您去杏花春馆。“他擦擦额边并不存在的汗以粉饰心底的慌乱。
张德海似看出我的不肯，顿了顿开口道：“还请娘子快一些。”
只是，我的话还未说，张德海俄然冲了出去，满面忧色。
太医不久便到，因伤在腿上不便示人，还好有裙子隔着并不甚严峻。太医细心扣问后开了药膏与祛火的药茶，便在沈羲遥不悦的眼神中战战兢兢地辞职了。
以后的几天我再没见到沈羲遥。每日凌晨会有太医为我诊脉，定时会有小宫女送来汤药炊事。也只要如许的时候，那把金锁才会被翻开，与此同时，屋外侍卫银枪的光芒，却会更盛一些。
“皇上，”他大声道，完整没有重视现在殿中景象：“皇上，大喜啊！”
我用沉着果断的眼睛直视那双墨霭深深的眼眸，缓缓道：“一场孤单凭谁诉。算媒介，总轻负。”
俄然，有脚步声传来，很轻却带了短促。我细细辩白，那是寺人皂靴落在金砖上的声音。该是张德海，也只要他，能在沈羲遥不在时出入此地。
以后的几天，沈羲遥虽日日在外间批阅奏章，却再未踏进这里一步。素心更是一句话也不敢跟我说，糊口又回到了之前的沉寂。我整天只能靠做绣活，画画与发楞打发时候。
有人悄悄扶住了我将倾的身子，谨慎而和顺地将我放倒在长塌上，又拿了轻柔的丝被盖在我身上，以后，把那本落在一边的书收起。其实在他进入主殿时我便听出了他的脚步，然后假装睡着。此时，我微微眯着眼，看沈羲遥细心地在我之前读到的册页里插上一片金叶子，然后才搁在桌上。
“这么不谨慎。”沈羲遥终究再度开口，他看都不看素心一眼：“再去煎一剂来。”
“可确认了？”沈羲遥的语气带了冲动。
张德海讪嘲笑了笑，艰巨地点了点头，“还请娘子移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