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拒忠言殷浩丧师 射敌帅桓温得胜(2)

浩又阴令人招诱秦将雷弱儿等，令杀秦主苻健，许以关中世爵。王师宜堂堂正正，乃专为鬼祟，如何成事？弱儿等复称践约，且请师策应。浩遂调兵七万，自寿春解缆，进向洛阳。哪知弱儿等将计就计，伪称内应，并非至心从浩。唯一个降将张遇，为了苻健奸占后母，且竟然呼他为子，心有不甘，因贿通中黄门刘晃，拟夜入袭健，恰好事机不密，为健所闻，立将遇捕入正法。惟察得韩昭仪未曾与谋，不使连坐，仍然宠嬖如常。想韩氏正交桃花运，以是有此幸运。浩接得苻秦内变动静，未悉确状，还道是弱儿等已经发难，即调姚襄为前锋，自督雄师急进。吏部尚书王彪之，奉笺与昱，谓秦人多诈，浩不该率军轻行。昱似信非信，迁延多日，始拟着人往询军情，偏败报已经到来，姚襄叛命，返袭浩军，山桑一战，浩军大溃，辎重尽失，浩已走还谯城了。昱乃语王彪之道：“果如君言，张良陈平，亦不过如是哩。”有了张陈，惜无刘季。本来姚襄已经仇浩，佯作前驱，诱浩至山桑，返兵袭败浩军，俘斩万余人，尽得浩军资仗，乃使兄益守山桑，本身仍往淮南。浩遭襄暗害，且惭且愤，复遣刘启王彬之，往攻山桑。襄从淮南还援，表里夹攻，刘王以下，并皆败亡。前已死伤万余人，尚嫌不敷，乃复以二将部曲加上，浩之不仁极矣！襄遂进屯盱眙，招掠流民，有众七万，分置守宰，劝课农桑。复遣使至建康，陈浩罪行，并自陈谢。诏乃命谢尚都督江西淮南诸军事，往镇历阳。嗣是殷浩大名，一落千丈，投井下石的疏文，连续进呈。就中有一疏最为短长，署名非别，便是那殷浩的仇家桓温。疏云：

岂是读书遵孟训，巍巍勿视大人尊。

按中军将军殷浩，过蒙朝恩，叨窃非据。宠灵超卓，再司京辇，不能恭慎所任，恪居职次，而侵官离局，高低在心。前司徒臣蔡谟，执义履素，位居台辅，徒弟先帝，朝之元老，年登七十，以礼请退，虽临轩固辞，不顺恩旨，适足以明逊让之风，弘优贤之礼，而浩虚生狡说，疑误朝听，狱之有司，几致大辟。自羯胡天亡，群凶殄灭，而百姓涂炭，企迟拯接，浩受专征之重，无雪耻之志，坐自封殖，妄生风尘，遂致寇仇稽诛，奸逆并起，中原鼎沸，黎元殄悴。浩惧罪将及，不容于朝，外声进讨，内求苟免，出次寿阳，即寿春。顿甲弥年，倾天府之资，竭五州之力，收合亡赖以侵占，爵命无章，猜害罔顾。羌帅姚襄，率命归化，浩不能抚而用之，阴图殛毙，再遣刺客，为襄所觉，襄遂惶惧，用致抗命。发展乱阶，自浩始也。复不能以时扫灭，纵放小竖，鼓行毒害，身狼狈于山桑，军破裂于梁国，舟车燃烧，辎重淹没，全军积实，反以资寇，精甲利器，更加贼用。神怒人怨，众之所弃，倾危之忧，将及社稷，臣以是忘寝屏营，启处无地。夫率正显义，所乃至训，明罚敕法，以是齐众。伏愿陛下上追唐尧放命之刑，下鉴春秋无君之典，即不忍诛殛，且宜遐弃，摈之荒裔，虽未足以塞山海之责，亦粗能够宣诫于将来矣。谨此表闻。

何来狂客谒军门？绝肖当年辩士髠。

忽听得晋军阵后，收回一声鼓号，声尚未绝，那箭杆似飞蝗普通，攒射过来。生用刀拨箭，毫不仓猝，偏背后有人狂叫，音带悲酸，仓猝回顾顾视，已见一人落马，当时不能不救，上马扶起，并非别人，乃是行军统帅太子苌。苌身中两矢，是以坠下，气味仅属，生只好掖他上马，庇护回营。不防晋军纷繁杀来，势似暴风疾雨，不成遮拦，秦兵顿时披靡。苻生虽勇，只好保住太子苌，奔回要紧，不能再逞威风，目睹得全军崩溃，一败涂地。看官阅此，应益知晋帅桓温，确是有些本事呢。温弟桓冲，进军白鹿原，再与秦丞相雄比武，又得胜仗。温亦转战直前，进至灞上。秦太子苌等退屯城南，秦主健领老弱兵六千，保守长安小城，尽发精兵三万，使雷弱儿为大司马，率领出城，会同苌军，并力御温。温抚谕住民，概令复业，禁兵侵犯。秦民多牵牛担酒，迎犒军前，男女多夹道聚观，耆老相顾泪下道：“不图本日复睹官军。”因而三辅郡县，亦多遣使请降。三辅注见前。忽有一介儒生，安闲前来，身上穿戴一件褐衣，不衫不履，进谒桓温。温志在延揽人才，不拒贫士，当下传入相见。他但对温长揖，昂然就坐，扪虱而谈，旁若无人。顿使一军皆惊，目为怪物。小子有诗咏道：

王羲之之谏殷浩，与桓温之劾殷浩，皆深中浩之不对，谏之者为爱浩起见，而其言固关痛切；劾之者为排浩起见，而其言亦非虚诬。浩不能从谏于先，安能免劾于后乎？浩一鄙夫，既忌姚襄而复用之，不败何待？且与桓温齮龁已久，而晚得温书，即欣喜过望，乃至神情倒置，误达空函，多疑寡断，嗜利无耻，彼尝咄咄书空，叹为怪事，吾谓如彼之去处，乃真可怪耳。桓温出师伐秦，蓝田一战，力挫苻氏，关中父老，牛酒欢迎，不成谓非一时杰；但进锐退速，外强中干，能败秦而不能灭秦，此贪功者之以是难胜利也。

晋廷接到温疏，因惮温威势，不得已废浩为庶人，徙浩至信安郡东阳县，浩抵徙所，口无牢骚，夷神委命，谈咏不辍。唯偶然忧从中来，辄用笔书空，作“咄咄怪事”四字，浩甥韩伯，为浩所爱，随浩至东阳，经岁还都。浩送至渚侧，口吟古诗云：“繁华别人合，贫贱亲戚离。”本曹颜远诗。吟毕泣下。未免有情。厥后桓温权倾表里，语掾属郗超道：“浩有德有言，使作令仆，亦足仪型百揆，前时朝廷用为外藩，原非所长，今拟起浩为尚书令，卿可为我致他一书，看他如何复我？”超当即缮就一书，寄予殷浩。浩览书大喜，便即裁答，写了很多套话，不过是感激愿效的意义。当下折就方胜，用函封固，又恐语中另有弊端，开闭至十数次，弄得精力恍忽，反将信笺遗落案下，竟把那一个空函，复达桓温。温展函检阅，并无一字，疑浩用心使刁，大为仇恨，遂不复起召。越二年，浩竟病死。强作平静，实是热中，患得患失，不死何为。且说桓温既劾去殷浩，料知朝廷不敢反对，遂于永和十年仲春，抗表伐秦。率领步骑四万，解缆江陵，且命海军并进，自襄阳入均口，中转南乡，步兵由淅川趋武关，命梁州刺史司马勋出子午谷，直捣长安，别军攻上洛，擒住秦荆州刺史郭敬，进击青泥，连破秦兵。秦王苻健，遣太子苌，丞相雄，淮南王生，平昌王菁，北平王硕等，率兵五万，出屯蓝田。雄与菁已见前文，生、硕皆苻健子。生幼即恶棍，一目盲瞽，祖洪在日，甚不悦生，尝对生语摆布道：“我闻瞎儿一泪，未知信否？”摆布答宣称是。生竟拔佩刀，从瞽目中自刺出血，唆使洪道：“这岂不是一泪么？”洪不由惶恐，寻又用鞭挞生。生不觉痛苦，反大喜道：“性耐刀槊，不宜鞭捶。”洪叱道：“汝乃贱骨，只配为奴。”生复道：“莫非如石勒不成？”洪正任石氏，恐因生妄言招灾，急起掩生口，且召健与语道：“此儿狂悖，将来必破人家，应早除灭为是”。健固然应诺，事真相关父子，不忍动手，因转与弟雄熟商。雄劝止道：“待儿长成，自当改过，何必无端加诛。”说着，又向洪前替生缓颊，生得不死。既而年已成丁，力举千钧，雄悍好杀，妙手格猛兽，走及奔马，击刺骑射，冠绝一时。至桓温入关，与太子慕等相偕出拒，生单骑前驱，一遇温军，便恃勇突入。温将应诞，上前劝止，才经比武，便被生大喝一声，劈落马下。他将刘泓，又挺枪接战，才经数合，复被杀死。温军前队大乱，由生执刀旋舞，出入自如，再加太子苌等，随生杀入，几近把晋军前队，枭斩略尽。善战者颇多残暴，叙此事以明苻生之起家，为后文伏案。

究竟来报酬谁，待下回表白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