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失洛阳沈劲死义 阻石门桓温退师(2)
暐偏不从恪言，竟令中山王冲为大司马。冲为暐弟，才不及垂。暐总道是懿亲可恃，以是舍垂任冲，但进垂为车骑大将军。会秦将苻庾举陕降燕，请兵策应，暐欲出兵救庾，因图关右。太傅评素无经略，谓不宜远出劳师。魏尹范阳王慕容德，表请乘机出兵，又为评所阻。时太尉阳骛，又接踵去世，继任的乃是司空皇甫真。真与垂统主张西略，并得苻庾来笺，死力鼓动，当由垂暗里语真道：“今我所患，莫若苻坚王猛。主上幼年，未能留意政事，太傅才识，远不及苻坚王猛，现在秦方有衅，可取不取，恐正如苻庾来笺，将有甬东悔怨哩。”《春秋左传》越灭吴，置吴王于甬东，苻庾笺中，曾引此为喻。真答道：“我亦与殿下同意，但言不见用，何如何如！”说着，与垂相对唏嘘，挥涕而别。
洛阳可救而不救，徒致沈劲之死节，晋廷可谓无人。然尸其咎者非他，桓温也。哀帝崩，帝奕立，当瓜代之际，晋廷之不能援洛，犹为可原，温自赭圻移镇姑孰，何不本日出师，往援洛阳乎？彼沈劲能盖父之愆，为晋殉节，变凶逆之族，为忠义之门，此本回之以是特从详叙也。桓温利恪之死，乃大肆伐燕，不知恪虽死而垂尚存。垂之才不亚于恪，宁必为温所败？况郗超二策，上则悉众趋邺，次则顿兵河济，诚为当日不易之良谟，温两不见听，徒迂道兖州，被阻石门，师已老而屡战无功，粮将竭而欲输无道，卒致焚舟却走，匆促进师。人谓温智，温亦自谓予智，智果安在哉？故洛阳之陷，有识者已为温咎，至枋头之败，温之咎更无可辞云。
行军第一是粮需，饷道艰巨即险途。
翌日，慕容垂升帐，但命参军悉罗腾，与虎贲中郎将染干津等，引兵五千，授他密计，出营拒温。腾行至半途，遥见一敌将跃马前来，背后引着晋兵千余人。细心辨认，乃是燕人段思，叛燕降晋，便语染干津道：“可爱此贼，定是来作领导，卿可诱他过来，我当设法擒他。”染干津听着，便率五百人进步，遇着段思，便与比武。才经数合，便虚晃一枪，拍马就走。思不知是计，纵马追去，不料悉罗腾纵兵杀出，染干津亦回马夹攻。段思能有偌大本领，禁得起两路兵马？一场厮杀，被腾活捉活捉去了。腾将思解送大营，自与染干津共往魏郡。可巧兜头碰到李述，乃是故赵部将，归属晋军，当下告染干津道：“我都督曾料晋兵旁掠，特遣我比及此。今果与敌相遇，须力斩来将，方好挫他锐气。”借腾口中，叙明密计。染干津便跃马摇枪，往战李述。述非染干津敌手，战了片时，力怯欲遁。悉罗腾纵辔出阵，向述一刀，砍去左肩，返身坠地。染干津上马枭首，述众皆遁，被腾杀死大半，回营报功。垂已令范阳王德，与兰台侍御史刘当，分率骑士万五千人，往屯石门，截温运漕。更使豫州刺史李邦，带领州兵五千，截温陆运。温方命袁真霸占谯梁，拟通道石门，以便运粮。偏燕将慕容德等，已在石门扼住，不能进步。德复令将军慕容寅，前去应战，勾引晋军追来，用埋伏计，杀毙晋军多人。温闻粮道堵塞，战又得胜，当然不能久留，且探得秦兵又至，没何如焚舟弃仗，遵陆退归。小子有诗叹道：
恪尝虑燕主庸弱，太傅评又好猜忌，将来军国重担，无人承乏，是以时在记心。适乐安王臧前来探疾，恪即握手与语道：“今南有遗晋，西有强秦，二寇都想乘机进取，只因我未有隙，不敢来侵。向来国度废兴，端赖将相，大司马总统六军，更宜量能授职，若果推才任忠，和衷协恭，就使混一四海，亦驳诘事，怕甚么秦晋二寇呢？我本干才，猥受先帝顾托，每欲扫平关陇，荡一瓯吴，续成先帝遗志，乃忽罹重疾，势且不起，难道天命？我身后以亲疏论，大司马一职，若非授汝，应当轮着中山王冲。汝两人未始无才，但少不更事，不免忽视。惟吴王垂资质英敏，才略过人，汝等能交相谦让，使握军权，自足安内攘外，幸勿贪利秉公，不顾国计哩。”臧唯唯而出。已而慕容评至，恪又申述粗心，及病至垂死，由燕主暐亲往省视，恪复将垂面荐，再三丁宁，未几即殁，追谥曰桓。临死荐贤，不得谓其非忠。
是时，燕主暐及太傅评，连接败报，吓得灵魂飞扬，一面斥逐骑常侍李凤，向秦求救，一面调集大臣，谋奔和龙。吴王垂奋然道：“臣愿统兵击敌，如再不堪，走亦未迟。”暐乃命垂为南讨多数督，使与征南将军范阳王德等，集结步骑五万，出御晋军。垂请令司空左长史申胤，黄门侍郎封孚，尚书郎悉罗腾，皆为参军。暐当然允准，惟尚恐垂难却敌，再斥逐骑侍郎乐嵩，驰赴关中，催促援兵，甘心将虎牢西境，作为赠品。秦王坚与群臣集议东堂，群臣俱进言道：“畴前桓温侵我，屯兵灞上，燕何尝出兵相援，今温自攻燕，与我无涉，我何必往救。且燕从未向我称藩，我更不宜往救呢。”温至灞上，见五十五回。大众异口同声，并作一词，只王猛在旁静坐，不发片言。胸有成竹。秦王坚退入后庭，召猛入问。猛答说道：“燕虽强大，慕容评实非温敌，若温举山东，进屯洛邑，收幽冀兵士，得并豫食粟，观兵崤渑，恐陛下大事去了。今不若与燕合兵，并力退温，温退燕亦疲，我可承他劳敝，一举取燕，岂不是良策么？”计固甚是，可惜太毒。坚抚掌称善。因遣将军苟池，洛州刺史邓羌，率步骑二万人救燕，出自洛阳，进至颍川。更斥逐骑常侍姜抚，至燕报使，名为赴援，实是借此观衅，要想兼并燕土哩。
旋闻陕城失守，苻庾被杀，另有庾党苻双苻柳苻武等，俱由秦王猛等讨平，一场好机遇，坐致落空，垂与真更慨气不已，徒恨蹉跎，俄而警报大至，晋兵大肆西犯，前锋攻陷湖陆，宁东将军慕容忠，已经败没了，垂即自请出拒。燕主暐尚未肯任垂，但饬下邳王慕容厉为征讨多数督，给兵二万，使他前去。厉受命即行，究竟晋兵由何人带领，本来是晋大司马桓温。先是燕主慕容俊病殁，晋廷将相，统说是中原可图，独温谓慕容恪尚存，未可轻视。及闻恪死耗，温乃疏请伐燕，拟即大肆。适平北将军徐兖二州刺史郗愔，因病辞职，朝旨授温兼代愔任，准令出师。温遂率弟南中郎将桓冲，及西中郎将袁真等，引兵五万，大肆西进。参军郗超，谓漕运不便，不如缓行。温不肯依议，遣建威将军檀玄为前锋，打击湖陆，一鼓即下，擒住守将慕容忠。温闻捷甚喜，即率雄师进次金乡。
且说燕多数督慕容垂，带领将士，行近枋头，择地驻营，按兵不动。参军封孚，密向申胤道：“温众强士整，乘流直进。今我军徒逡巡南岸，兵不接刃，如何能击退劲敌哩？”胤答道：“如温本日阵容，似足有为，但我料他决难胜利。现在晋室衰弱，温放肆独裁，想晋臣一定尽肯服温，以是温得逞志，众必不肯，势且多方禁止，使温无成。且温恃众生骄，应变反怯，率众深切，应当急进，今反清闲中流，坐误事机，彼欲耐久取胜，岂不思粮道悬绝，转运难堪么？我料他师劳粮匮，情见势绌，必且不战自溃了。”孚喜道：“诚如君言，我可坐待败仗哩。”
欲知温退兵景象，本回不及再表，须看下回自知。
锐进由来防速退，事前何不消良谟。
时为太和四年六月，气候久旱，水道不通。温使冠军将军毛虎生，凿通钜野三百里，引汶水会入净水，乃从净水挽舟入河，舳舻达数百里。郗超又入谏道：“净水入河，仍难通运，若寇对峙不战，运道必绝，再思因寇为资，复无所得，难道危道？计不若率众趋邺，彼惮公威，或即望风奔溃，北归辽碣，我即唾手可得邺城，若彼能出战，便与比武，一战可决，倘恐胜负难必，务欲慎重，何如顿兵河济，控引漕运？待粮储充沛，来夏乃进，舍此两策，徒连兵北上，进不持久，退更加难。寇得拖延光阴，设法困我，渐及秋冬，水更滞涸，北方早寒，全军未带裘褐，必叹无衣，不但无食可忧哩。”温仍然不从。超为温所信赖，何此时两不见从？岂胜负果稀有么？已而慕容厉领兵来战，温与厉对垒黄墟，麾兵猛斗，大败厉众，厉匹马奔还。燕高平太守徐翻，望风降晋。温复分遣前锋将邓遐朱序，往攻林渚，击败燕将傅颜，温节节进兵。适燕乐安王臧，奉燕王命，再统各军堵截晋师，被温迎头痛击，又大败亏输，逃之夭夭了。晋军随温进驻武阳，燕故兖州刺史孙元，挈领族党，起应温军，温直至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