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殷仲堪倒柄授桓玄 张贵人逞凶弑孝武(2)
已而假满复官，更加骄蹇，不守法度，后房妓妾，不下百数，天下珍玩，充满室中。孝武帝闻他僭侈，召入加责，经国宝泣陈数语，转使孝武帝一腔肝火，天然溶解。他夙来是个巴结妙手，探得孝武帝隐憎道子，遂极力逢迎，隐有闲言，并厚赂后宫张朱紫，代为吹嘘，竟至相府虎伥，一跃为皇宫亲信。傲骨倒是有效！道子察出景象，很觉不平，尝在内省遇见国宝，斥他背恩负义，拔剑相加，吓得国宝魂胆飞扬，赶紧奔避。道子举剑掷击，又复不中，被他逃脱。嗣经僚吏百方讲解，才将道子劝回。孝武帝得知争端，益信国宝不附道子，视作忠臣，常令国宝侍宴。酒酣兴至，与国宝谈及后代事情，国宝自陈有女秀慧。孝武帝愿与结婚，许纳国宝女为琅琊王妃，国宝喜出望外，叩首拜谢。至宴毕出宫后，待了旬余，未见有旨，转浼张朱紫代请，才得复音，乃是缓日结婚四字，国宝只好埋头候着，少安毋躁罢了。恐阎王要来催你性命何如？当时有人戏作云中诗，调侃时势云：
孝武帝依议，复下诏征逵，逵仍称疾不起，已而果殁。那孝武帝溺情酒色，日趋荒耽，竟日里沉沦宫中，徒为了一句戏言，酿出内弑的骇闻，竟令春秋鼎盛的江东天子，忽尔丧躯，岂不是可悲可愤么！当孝武帝在位时，太白星昼现，比年不已，中外几视为常事，没甚惊奇。太元二十年七月，有长星呈现南边，自须女星至哭星，光芒数丈。孝武帝夜宴华林园，瞥见长星光焰，不免错愕，因取手中酒巵，向空祝语道：“长星劝汝一杯酒，从古以来，没有万年天子，何劳汝长星呈现呢？”真是酒后梦话。既而水旱接踵，更兼地动，孝武帝仍不知警，仍然酒色昏倒。仆射王珣，系故相王导孙，固然风骚高雅，为帝所昵，但不过是个旅进旅退的职员，从未闻抗颜谏诤，敢言人所未言。很有祖风。太子少傅王雅，家世非不清贵。祖隆父景，也尝通籍，究竟不及王珣位望。珣且未敢抗辩，雅更乐得圆融，以是识见颇高，说话从慎。时人见他态度模棱，或且目为佞臣，雅为保满身家起见，只好顺俗浮沈，不暇顾及讥议了。孝武帝恃二王为耳目，二王都做了好好先生，另有何人振聋发瞆？再经张朱紫整天旁侍，盅惑主聪，酒不醉大家自醉，色不诱大家自迷，越害得这位孝武帝，俾昼作夜，倒置胡涂。
莫怪古今留俚语，人间最毒妇民气！
会稽处士戴逵，执操贞厉，含味独游，年在耆老，清风弥劭。东宫虚德，式延正士，宜加旌命，以参僚侍。逵既重幽居之操，必以难进为美，宜下诏地点有司，备礼发遣，进弼元良，毋任翘企！
惟张朱紫得宠以来，从没有颠末这般惩罚，此次忽遭斥辱，那里经受得起，凤目中坠了无数泪珠儿。转念一想，柳眉双竖，干脆将泪珠收起，杀心动了。使侍女撤去残肴，本身洗过了脸，换过了衣，清算得干清干净。又迟疑了半晌，竟盘算主张，召入亲信侍婢，附耳密嘱数语。侍婢却有难色，张朱紫大怒道：“汝若不肯依我，便叫你一刀两段！”侍婢无法，只好依着闺令，趋就御榻，用被蒙住孝武帝脸孔，更将重物移压孝武帝身上，使他不得转动。不幸孝武帝无从吐气，活活闷死！过了一时，揭被启视，已是目瞪舌伸，毫无气味了。看官记取！这孝武帝笑责张朱紫，明显是酒后一句戏言，张朱紫伴驾丰年，莫非不知孝武帝心性？不过因华色将衰，正虑被人夺宠，听了孝武帝戏语，不由的震惊心骨，竟与孝武帝势不两立，遂恶狠狠的下了毒手，成果了孝武帝的性命。总计孝武帝在位二十四年，改元两次，享年只三十有五。小子有诗叹道：
相王沈醉，轻出教命，捕贼千秋，干预朝政。王恺守常，国宝驰竞，荆州漂亮，散诞难名。大德之流，法护王宁，仲堪仙民，特有言咏。东山安道，执操高抗，何不征之，觉得朝匠？
张朱紫弑了孝武帝，更想出一法，瞒骗别人。究竟如何用谋，待看下回分晓。
诗中所云千秋王恺国宝，实叙本名，想看官阅过上文，当然体味。荆州系指王忱，不指殷仲堪，法护系王珣小字，宁即王恭，仙民即徐邈字，安道即戴逵字。这诗句传入都中，王珣欲孚民望，表请征戴逵为国子祭酒，加散骑常侍，逵仍不至。太元二十年，皇太子德宗，始出东宫。会稽霸道子兼任太子太傅，王珣兼任太子詹事，与太子少傅王雅，又上疏道：
太元二十一年秋月，新凉初至，余暑未消，孝武帝尚在清暑殿中，与张朱紫喝酒作乐，彻夜流连，不但外人罕得进见，就是六宫嫔御，也好似天涯天涯，无从望幸。不过存候故例，总须照行，偶然孝武帝醉卧不起，连日在床，后宫妾媵，不免生疑，还道孝武帝有甚么疾病，格外要去问省，献示殷勤。张朱紫恃宠生骄，因骄成妒，看那同列娇娃，的确是眼中钉普通，恨不得一一摈除，单剩本身一人，陪着君王，毕生纳福。形貌得透。有几个伶牙利齿的妃嫔，窥透醋意，免不得冷嘲热讽，语语可爱。张朱紫愤无可泄，已是满怀不平。光阴易过，转眼秋残，清暑殿内，銮驾尚留，一夕与张朱紫共饮，张朱紫心中不快，勉强服侍，虚与绸缪。孝武帝饮了数大觥，睁着一双醉眼，谛视花容，似觉与前少异，默忖多时，猜不出她何故触怒，问及安否，她又说是无恙。孝武帝所爱惟酒，觉得酒入欢肠，百感俱消，是以顾令侍女，使与张朱紫接连斟酒，劝她多饮数杯。张朱紫酒量平常，更因挟恨在心，越不肯饮，第一二杯还是耐着性子，勉强告干，到了第三四杯，实是饮不下了。孝武帝还要苦劝。张朱紫只说从缓。孝武帝恐她不饮，先自狂喝，接连数大觥下咽，又使斟了一大觥，举酒示张朱紫道：“卿应陪我一杯！”说着，又是一口吸尽。死在面前，乐得痛快。张朱紫拗他不过，只得饮了少量。孝武帝不由生忿，勒令尽饮，再嘱侍女与她斟满，说她用心违命，须罚饮三杯。本想替她浇愁，谁知适令增恨！张朱紫到此，竟忍耐不住，先将侍女出气，责她斟得太满，继且顾语孝武帝道：“陛下亦应节饮，若常醉不醒，又要令妾加罪了！”孝武帝听了加罪二字，曲解微意，便横眉道：“朕不罪卿，谁敢罪卿，惟卿本日违令不饮，朕却要将卿议罪！”张朱紫蓦地起座道：“妾偏不饮，看陛下如何罪妾？”孝武帝亦起家嘲笑道：“汝不必多嘴，计汝年已将三十，亦当废黜了！朕目中尽多美人，比汝年青貌美，莫非定靠汝一人么？”说到末句，那头子俄然眩晕，喉间容不住酒肴，竟对张朱紫喷将畴昔，把张朱紫玉貌云裳，吐得浑身肮脏。侍女等看不畴昔，急走至御前，将孝武帝扶入御榻，奉侍睡下。孝武帝头一倚枕，便昏昏的睡着了。
桓玄一粗鄙小人耳，智识远不逮莽懿，即乃父桓温，犹未克肖，微才如王忱，且能以谈笑佩服之，固不待谢安石也。殷仲堪脆弱无能，纵之出柙，至玄执槊相向，益复畏之如虎，莫展一筹。孝武帝欲借之以制道子，庸讵知其更纵一患耶？王雅谓其必为乱阶，何见之明而词之悚也。但孝武不能测一张朱紫，安能知一殷仲堪，床闼之间，危急伏焉，环珮之侧，死象寓焉。经作者演写出来，尤感觉酒食之祸，甚于戈矛。褒妲之亡殷周，犹为直接，而张朱紫竟直接弑君，甚矣！女色之不成近也！
恩深忽尔变仇深，放胆行凶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