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贻书归母难化狼心 行酒为奴终遭鸩毒(2)
怀帝遇害，耗问四达，欲知晋朝有无嗣主，且至下回申明。
先是刘聪上烝单太后，非常密切，太弟北海王，委实看不畴昔，屡至宫中进规单后，回应二十二回。单后又恨又惭，竟致成疾，不到一年，便即死别。聪哀悼万分，足足哭了好几日。嗣闻单后病死，由规谏而至，免不得与有隙。聪后呼延氏，又另存一种思惟，经常忌，一日，向聪进言道：“父死子继，古今常道，如陛下践位，实承高祖遗业，何如本日立一太弟呢？妾恐陛下百年今后，粲兄弟将无遗种了。”不立太弟，未见粲等果得留种。聪半晌方答道：“容我徐作计算。”呼延后复道：“事缓变生。太弟见粲兄弟渐长，必至不安，万一有别人构衅，祸且立发了。陛下能容太弟，太弟一定肯侍陛下。”聪回声道：“我晓得了。”单太后有兄名冲，曾仕汉为光禄大夫，平时出入宫禁，已有传闻，乃往东宫见，未言先泣。惊问何因？冲方与私语道：“疏不间亲，主上已属意河内王，请殿下先机让步，免蹈危急！”瞿然道：“河瑞末年，主上因嫡庶有别，尝让位与。因主上年长，故相推奉，天下系高祖的天下，兄终弟及，有何不成？就是粲兄弟将来序立，如同本日。若谓疏不间亲，想后辈干系，相去无几，主上亦一定爱子憎弟哩。”尚在梦中。冲见未肯信赖，因沉默退去。惟聪虽听信妇言，成心废，但回想单后生时，如何柔媚，如何敬爱，又不觉耳热面红，未忍将废去。蹉跎过了一两年，呼延后抱病身亡，想是忧死。少了一个太弟仇家，越将前事搁起。
究竟怀帝掳入平阳，如何措置，应当补笔叙明。怀帝被汉兵拘住，由呼延晏押至平阳，汉主聪升殿受俘，堂皇高坐。呼延晏先行入报，聪当然欣喜，面加晏为镇南大将军。晏拜谢毕，起立一旁，即呼摆布押入怀帝及晋臣庾珉王俊等人。怀帝至此，身作俘囚，不得不向聪施礼。珉与俊随帝下拜。聪奸笑道：“我父与汝先帝有交，应从宽宥，汝等可在此留居，听我号令便了。”怀帝与珉俊两人，又不得不顿首称谢。国君死社稷，何必至虏庭，况厥后仍不得保存呢。聪乃命退居别室，派兵监守，一面称诏行赦，改元嘉平，封晋主为平阿公，晋臣庾珉王俊，为光禄大夫。怀帝也只好忍垢害羞，做了胡虏的臣奴。好轻易借居一年，汉皇后呼延后归天，宫内发丧，汉臣当然吊送，晋君臣亦未能免例，约莫亦低首送丧，这却无庸细表。
畏死终难逃一死，何如临变早捐躯。
且说关中郡县，自经贾疋索綝等，发兵匡复，多数略定，复将刘曜逐出长安，因而奉秦王业为皇太子，由雍城迎入长安，创建行台，祭坛告类。类系祭名。并建宗庙社稷，命令大赦，用阎鼎为太子詹事，总摄百揆，加封贾疋为镇西大将军，遥授南阳王保为大司马，领秦州刺史。保即模型，见前。尚书令司空荀藩，仍守本职，令他督摄远近。藩弟组为司隶校尉，行豫州刺史，仍奉永嘉年号，承制行事。且时距怀帝被掳的时候，已隔一年，中原久无共主，海内尚记念故君，又无强宗能够推戴，以是海内臣民，除成汉两外洋，共沿称永嘉六年。
汉主聪得晋阳捷报，仍授曜为车骑大将军，命前将军刘丰为并州刺史，同镇晋阳。刘琨正杀退诸胡，蓦闻晋阳被围，急率轻骑还援，已是不及，乃复走常山，飞使催促代公猗卢，速即济师。猗卢令子六修及兄子普根，将军卫雄范班箕澹等，率众数万，作为前锋，自率雄师为后应，耀武扬威，直指晋阳。刘琨收得散卒数千骑，自常山往会，导至汾东。刘曜出兵搦战，渡汾对垒，曜军已经饱掠，各无斗志，那代兵方如出水蛟龙，飞扬奋迅，一往无前，杀得曜军七颠八倒，东走西奔。曜尚不肯遽退，还想上前抵挡，偏遇代将突入，攒槊丛刺，曜身中七创，竟致出错马下。汉讨虏将军傅虎，奋勇救曜，杀退代将，把曜扶起，使乘已马，曜凄然道：“我已不能再战了，宁肯死在此地，将军不成无马，且驰还晋阳，请得大兵，为我报仇。”虎流涕道：“虎蒙大王识拔至此，常思效命，本日正应致死了。况汉室初基，宁肯无虎，不成无大王。”说着，扶曜上马，本身步行，冀曜至汾水旁，使曜涉汾，复返截追军，竟致战死。
青衣行酒作囚奴，天子宁甘拜黠胡？
曜奔回晋阳，夜与河内王粲，并州刺史刘丰，掠得晋阳后代，出城逸去。琨引猗卢雄师，连夜追蹑，追及蓝谷，大破汉兵，擒住刘丰，斩汉将邢延等三千余级，伏尸数百里，只曜与粲飞马遁去。猗卢回至寿阳山，令部众陈阅尸首，流血盈途，山石皆赤。琨自营门步入拜谢，再乞进兵。猗卢道：“我不早来，致君父母见害，未免抱愧。但君已得复州境，我军远来疲敝，不便再举。刘聪尚未可灭，容俟后图。”究竟是个外族，怎肯为琨极力？琨亦不能相强，只好举酒饯行。猗卢留马牛羊各千余匹，车百乘，赠授予琨，并使部将箕澹段繁，助戍晋阳，自引雄师北归。琨入城后，收瘗父母尸骨，即将刘丰斩讫，取血祭灵，大恸一场。嗣见城中民居，已被掠尽，一时不能光复，又恐寇至难守，乃徙居阳曲，调集亡散，安抚疮痍，徐图后举罢了。
既而聪授晋主仪同三司，加封会稽郡公。庾珉王俊，顺次加秩。晋君臣入朝拜谢，聪引与共饮，安闲语晋主道：“卿前为豫章王时，朕在中原，曾与王武子即王济表字。见首文。访卿，卿尝示朕乐府歌，又引朕入射厅，同试技艺，朕得十二筹，卿与武子俱得九筹，卿赠朕柘弓银砚，今可影象否？”怀帝答道：“臣怎敢失记，但恨当时不早识龙颜。”亏他厚脸说出。聪又道：“卿家骨肉，何故屡相残害？”怀帝道：“这是天意，实非人事。大汉将应天受命，故为陛下自相驱除，若臣家能守武帝遗业，九族亲善，陛下何从得平河洛呢？”聪不由大笑，饮至傍晚，竟呼出小朱紫刘氏，赏与怀帝，且与语道：“这是名公女孙，今赐为卿妻，卿好为报酬，幸勿轻视！”说至此，又转嘱刘氏数语，面封她为会稽国夫人，使怀帝即夕领去。工夫轻易，转眼冬残，越年除夕，聪御光极殿，大宴群臣，使晋主改着青衣，旁立斟酒。怀帝不堪热诚，满面熟惭。庾珉王俊，时亦在列，禁不住悲哀起来。聪顿时动恼，把他斥出。至怀帝行酒毕，亦令退去。过了旬月，有人告讦庾珉王俊，说他阴找事情，将召刘琨入攻平阳，聪即遣人赍着毒酒，鸩死怀帝，并杀庾珉王俊。总计怀帝在位四年余，臣虏一年余，殁时三十岁。小子有诗叹道：
且聪本好色，自单后身后，广选名家女子，充入后宫，及呼延后殁，即命司空王育女为左昭仪，尚书令任顗女为右昭仪，大将军王彰女，中书监范隆女，左仆射马景女，皆为朱紫，右仆射朱纪女为贵妃，均佩金印紫绶，轮番进御。后又探悉太保刘殷，家多丽姝，女二人，女孙四人，统是天姿国色，娟秀绝伦，遂欲一并归入，充作嫔嫱。不问尊卑长幼，好算廓然有容。太弟又独援同姓不婚的古例，上书切谏。聪乃转问太宰刘延年及太傅刘景，两人专知逢迎，便齐声答道：“太保自谓出自刘康公，系周朝卿士，见《春秋左传》。与陛下同姓异源，何不成纳？”聪闻言大喜，便即召入刘氏二女及四女孙，拜二女为摆布贵嫔，位在昭仪上，四女孙为朱紫，位次贵嫔。六个美人儿，同时入宫，引得这位汉主聪，应接不暇，竟日里深居简出，罕闻外事。廷臣陈奏，辄令中黄门支出，归摆布两贵嫔讯断。两贵嫔一名英，一名娥，隐寓娥皇女英的意义。尧二女名娥皇女英。刘殷本是晋臣，旧为新兴太守，陷没汉廷，历官侍中太保，并将二女及四孙女，尽献与聪，取荣求媚，这也是无耻已极了。应当斥骂。
由石勒带及刘琨，由刘琨带及刘曜，由刘曜带及猗卢，事迹庞大，全赖作者一支妙笔，随事联属，方不至断断续续，足令阅者一目了然。下半回因秦王入关，串入怀帝，复由怀帝串入刘聪，叙及汉宫诸事，即以怀帝得配刘氏，主青衣行酒，遇害作结。看似漫笔铺叙，而笔下煞费运营，阅者试览晋朝各史，有是交叉否？有是明白否？即此一回，已见作者苦心，而得失批驳，又如见言表，是固兼有三长，与刘知几之言，隐相符合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