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诏江东愍帝征兵 援灵武麹允破虏(2)

睿读罢圣旨，迟疑半晌，始欢迎刘蜀苏马，与他闲谈。略说：“江东粗定，未暇北伐，只好宽假光阴，方可发兵”如此。刘苏二人，亦不便力劝，当即告别。睿使他赍表还报，便算复命。当时恼动了一名正士，竟从京口谒睿，愿假一偏师，光复中原。这报酬谁？乃是军谘祭酒祖逖。江东如逖，寡二少双，故从特笔。逖字士雅，世籍范阳，少年丧父，不修仪检。年十四五犹未知书，惟轻财好侠，慷慨偶然令。后乃博览书史，淹贯古今，旋与刘琨俱为司州主簿，意气相投，共被同寝。半夜闻鸡鸣声，蹴琨使醒道：“此非恶声，能唤醒世梦，披衣起舞。”偶然与琨谈及世事，亦相互策励道：“若四海鼎沸，豪杰并起，我与足下，当相避中原呢。“已而，累迁至太子舍人，复出调济阴太守。会丁母忧，去官守丧。及中原大乱，乃挈亲党数百家，避居淮泗。衣服粮食，与众共济，众皆悦服，推为行主。琅琊王睿，很有所闻，特性为军谘祭酒，使戍京口。逖常怀匡复，纠合骁健，谋为义举。闻睿两得圣旨，仍未北伐，乃决然入谒，向睿进言道：“国度丧乱，并非由上昏下叛，实由藩王争权，自相残杀，遂致蛮夷趁机，流毒中原。今遗黎既遭酷虐，大家思奋，欲扫强胡，大王若决发威命，使如逖等志士，作为率领，猜想郡国豪杰，必望风归向，百姓亦共庆来苏，中原可复，国耻可雪，愿大王毋失时机！”是豪杰语。睿见他义正词严，倒也不好驳斥，乃使为奋威将军，领豫州刺史，给千人粮，布三千匹，惟不发铠仗，使逖自往招募。明显是不肯动兵。逖也不申请，当即辞归，便率部曲百余家，乘舟渡江，驶至中流，击楫宣誓道：“祖逖若不能廓清中原，便想渡还，有如大江。”语至此，神采抖擞，非常激昂，众皆感慨。及抵江阴，冶铁铸械，募得二千余人，然后北进。并州都督刘琨，闻逖起兵渡江，慨然语人道：“尝恐祖生先我着鞭，今祖鞭已进着了。”看官传闻！这时候的刘琨，已由愍帝拜为大将军，都督并州诸军事。琨志在同仇，但夫役弱，当时曾奉一谢表，说得感慨淋漓，略云：

琨上表后，适值汉石勒从子石虎，为勒所遣，率众攻邺。虎长七尺五寸，勇悍好杀，善战无前。勒尝因他生性残暴，意欲杀虎，还是勒母王氏，从旁戒勒道：“快牛为犊，多能破车，汝且容忍为是。”真是养虎贻患。勒乃罢议，屡使虎领兵为寇。邺中守将刘演，系刘琨兄子，扼守三台，见前回。被虎攻入。演奔廪邱，琨乃令演为兖州刺史，暂借廪邱为汛地。同时有三个兖州刺史，一为司空荀藩所遣，叫作李述，一为琅琊王睿所遣，叫作郗鉴，第三个便是刘演。琨因寇氛日亟，复议出师，即约同代公猗卢，会叙陉北，同谋击汉。猗卢乃遣拓跋普根，进屯北屈。琨亦进据蓝谷，使监军韩据，领兵攻西平。汉主聪使刘粲等拒琨，刘易等拒普根，兰阳等助守西平。琨见汉兵有备，又复退还。汉兵仍未撤回，为战守计。刘聪更射中山王曜，西攻长安。曜遣降将赵染为前锋，驱兵大进。愍帝忙遣麹允为冠军将军，出次黄白城，堵御汉兵。允与染交兵数次，均皆得胜，再加曜军从后继进，关东大震。愍帝又授索綝为征东大将军，引兵助允。染闻索綝复至军前，即向曜献策道：“麹允索綝，前后继至，长安必然空虚，若往掩袭，一鼓可下了。”曜亦觉得奇计，立拨精兵五千，归染统带，使袭长安。染从间道绕出，直趋长安城下。长安公然无备，更兼染兵衔枚夜进，尤不及防。

看官记取！王浚与段氏，本来是甥舅嫡亲，相约为助，浚曾嫁女与务勿尘，故称甥舅。此次段氏被石勒诱去，仿佛似断了一臂，全部皆僵。父子且不成恃，遑问甥舅？浚尚不觉得意，反与刘琨争冀州。本来代郡上谷广宁三郡群众，尚属冀州统领，至是因王浚苛暴，趋附刘琨，以是浚忿忿不平，竟把讨勒各军撤回，与琨相距，往略三郡。琨不能与争，只好由他张威，三郡士女，俱被浚兵摈除出塞，流浪颠沛，奄毙道旁。浚且欲自称尊号，戕杀谏官，遂令强虏生心，伺间而入，这叫作自作孽，不成活呢。小子有诗叹道：

惟占有襄国的石勒，锐图幽并，想出很多战略，既欺王浚，复给刘琨，竟先将幽州夺去，然后规取并州。幽州都督王浚，自洛阳陷没后，设坛祭天，假立太子，自为尚书令，书记天下，饰辞密受中诏，承制封拜，备置百官，列署征镇。适前豫州刺史裴宪，由南边奔至，浚命宪与女夫枣嵩，并为尚书，大张威令，专行挞伐。遣督护王昌，中山太守王豹等，会同鲜卑部长段疾陆眷，系务勿尘子。务勿尘见前十六回。及疾陆眷弟匹磾文鸯，从弟末抷，率众三万，共攻石勒。勒出战倒霉，奔还城中。末抷轻入城闉，为勒所获，勒即以末抷为质，遣人至疾陆眷处乞降。疾陆眷恐末抷被杀，不得不依从和议，遂用铠马金银，取赎末抷。勒召末抷与饮，格外欢昵，约为父子，复厚赠金帛，归还疾陆眷军前。疾陆眷感勒厚惠，复与石虎缔盟，结为兄弟，誓不相侵，引兵自去。王昌等落空厚援，当然退归。

琅琊王睿，两次受诏，仍按兵不进，彼以江东为乐土，姑息苟安，已为有识者所共见。祖逖志士，击楫渡江，实为当时第一流人物，但大厦将倾，断非一木所能支撑。他如江左夷吾，名未副实，余子碌碌，尤不敷道。其稍称勇武者，则又如王敦辈之残暴好杀，致治不敷，致乱不足耳。若愍帝草创长安，即遭内哄，前兆不祥，称尊今后，麹索二相，智不敷以御寇，才不敷以保邦，灵武之役，得败刘曜，第一时之幸事耳。彼王浚刘琨，名为健将，又自相龃龉，互构争端。要之晋室之败，在一私字，在一争字，诸王营私则相争，大臣营私则又相争，方镇营私，则更相争，内哄不已，而蛮夷已入据堂奥，举国度而尽攫之，可哀也夫。

天网恢恢疏不漏，诛凶手迹假强胡。

无才妄图建雄图，纵虐残民毒已逋。

欲知王浚后事，且看下回详叙。

陛下略臣大愆，录臣小善，猥蒙天恩，光授殊宠，显以蝉冕之荣，崇以上符之位，伏省圣旨，五情飞越。臣闻晋文以郤縠为元帅而定霸功，汉高以韩信为大将而成王业，咸有敦诗说礼之德，戎昭果毅之威，故能振丰功于荆南，拓洪基于河北。况臣凡陋，拟踪前哲，俯惧折鼎，虑在复餗。昔曹沫三败而收功于柯盟，冯异垂翅而奋翼于渑池，皆能因败为成，以功补过。陛下宥过之恩已隆，而臣改过之善不立，臣虽不逮豫闻前训，恭谨之节，臣犹庶几。以是冒承宠命者，实欲没身报国，以死自效。臣闻夷险风行，古今代有，灵厌皇德，曾未悔祸。蚁狄纵毒于神州，夷裔残虐于上国，七庙阙禋祀之飨，百官丧彝伦之序，梓宫沦辱，山陵未兆，率土永慕，思同考妣。陛下龙姿日茂，睿质弥光，升区宇于既颓，崇社稷于已替。四海以内，肇有高低，九服之萌，复睹典制。但尚蒙尘于外，越在秦郊，烝尝之敬在心，桑梓之思未克。臣备位积年，才质驽下，权假位号，未报涓埃。得奉先朝之班，苟存偏师之职，赦其三败之愆，收其一功之用，使获骋志虏场，称心大逆，虽身膏野草，无恨黄墟。陛下偏恩过隆，曲蒙抽擢，遂授大将，位兼常伯，征讨之务，得从便宜，拜命错愕，五情战悸，深惧陨越，觉得朝羞。昔申胥不殉柏举，而成复楚之勋，伍员不从城父，而济入郢之绩，臣虽顽钝，无觊前人，其于披坚执锐，致身寇仇，当惟力是视，有死无二。受恩图报，谨拜表陈闻！

半夜已过，愍帝在秦宫酣寝，忽有卫士入报，说是汉兵已入外城，吓得愍帝梦中惊醒，仓猝披衣起床，走奔射雁楼。幸喜内城各门，还是紧闭，城上有卫卒保守，未曾失手，是以染不能攻入，只在龙首山麓，放火大噪，焚劫诸营。待至天明，染始退屯清闲园，晋将麹鉴，自阿城引兵入援，杀退赵染，乘胜追击，驰至灵武。刚值刘曜统兵前来，染得了救兵，天然杀回。麹鉴部下，只五千人，怎能抵敌得住，顿时奔溃，逃还阿城。曜与染就在灵武安营，拟歇息一宵，再攻长安。不推测了半夜，营外俄然火起，满寨皆红，曜从睡梦中跃起，仓促对敌，部众都睡眼蒙眬，穿了礼服，不及持械，携了刀枪，不及衣甲，那外兵似潮涌入，如何禁止？汉冠军将军乔智明，不识好歹，固然向前堵截，突被来兵裹住，四周攒刺，戳毙帐中。汉兵无从抢救，越加心慌，相互都逃命要紧，乱窜出营。曜与染亦料不成支，统从帐后遁去。到了晨光熹微，汉垒已都扫光，单剩了一堆尸骨，约莫有三五千名，来兵得胜而返，为首大将，乃是晋尚书左仆射麹允。允料曜恃胜无备，乘夜劫营，果得了一大败仗，奏凯还师。倒戟而出。曜与染奔还平阳，好几月敛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