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小儿女突围求救 大皇帝衔璧投降(1)

时晋廷因山简已殁，见前回。续派襄城太守荀崧，都督荆州江北诸军事，驻节宛城。杜曾自石城出走，引众往攻荀崧，突将宛城围住。崧不料寇至，顿时慌乱，又兼兵少食寡，势难久持，不得已向外讨援，为得救计。当时襄阳太守石览，为崧故吏，崧即缮就书牍，拟遣人送达襄阳，求发援兵。偏僚佐不敢出城，得了崧命，都面面相觑，呆立不动。崧急得没法，只得据案唏嘘；蓦见一垂髫女子，从屏后出来，振起娇喉，向崧朗禀道：“女儿愿往！”写得高耸。崧惊起俯视，乃是亲女荀灌，年只一十三龄，不由的感喟道：“汝虽愿往投书，但身为弱女，如何突围？”灌奋答道：“城亡家破，同时毕命，果有何益？女儿年虽幼弱，颇具烈志，倘能凸起重围，乞得援兵，当时城池可保，身家分身，岂不甚善？万一不幸，为贼所困，也不过一死罢了，同是一死，何若冒险一行。”说至此，竟把两道柳眉，耸上眉棱，现出一种威毅的气象。中间站立的僚佐，都不由悄悄喝采，啧啧称奇。自知愧否？灌又向外调集军士，慨然与语道：“我父被困，诸君亦被困，比方同舟罹难，共虑覆亡，我一弱女子身，不忍同尽，以是志愿讨援，彻夜即拟解缆，如有与我同道，即请同行。退贼今后，我父不吝重赏，与诸君共享安乐，愿诸君三思！”言未毕，即有懦夫数十名，主动上前道：“女公子尚不吝身命，我等怎敢自阻？愿为女公子前驱！”全从义愤激起。灌又顾语僚佐道：“灌冒昧求援，来回必须光阴，守城重责，我父以外，还仗诸公。”僚佐听了，也不好再为推委，便即回声如命。灌乃与懦夫立约，准至半夜出城，本身入内筹办。

到了傍晚时候，饱餐一顿，便即束住头巾，缚紧腰肢，身穿铁铠，足着蛮靴，佩了三尺青虹剑，携了两把绣鸾刀，出至堂上，告别乃父。荀崧瞧着，好似一个女侠模样，不觉又喜又惊，便嘱语道：“汝既愿往，我也不便阻汝，必要谨慎为上。”灌答道：“女儿此去，必有佳音，愿父亲勿忧！”全无一些后代态，真好英雌。崧乃递与讨援书，灌接藏怀中，即奋然告别道：“女儿去了。”此四字赛过易水荆卿。一面说，一面出厅，但见懦夫数十名，俱已扎束伏贴，携械待着，经灌一声号召，都上前听令。灌命大众上马，本身亦跨上征鞍，驰至城边，潜开城门，一声驱出。杜曾营外，只要逻骑巡查，见城内有人出来，忙即报知杜曾。待曾拨兵出阻，灌等已穿垒畴昔。曾兵相率来追，被灌指麾懦夫，回杀一阵，砍倒曾兵数名。究竟夜深入夜，天涯不辨，曾兵亦何必寻死，乐得退还。

却说琅琊王睿，因杜弢走死，湘州告平，遂进王敦为镇东大将军，都督江扬荆湘交广六州诸军事，领江州刺史，封汉安侯。外如陶侃以下，无甚超擢，唯奖叙有差。敦既握六州兵权，得自选置官属，权势益隆。当时江东一带，内倚王导，外恃王敦，曾有王马共天下的谎言。实是王牛，并非王马。荆州刺史陶侃，最称有功，反中敦忌。侃却未悉敦情，但知平乱，复引兵往击杜曾。适愍帝派侍中第五猗为安南将军，监领荆梁益宁四州军事。猗自武关南下，由杜曾至襄阳往迎，曲致殷勤，且娶猗女为侄妇，竟与猗分据汉淝，作为犄角。及侃赴石城攻曾，也未免恃胜生骄，视为易取。司马鲁恬谏侃道：“兵法有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杜曾非可轻视，公当谨慎将事，毋中彼计。”侃不觉得然，径向石城进发。到了城下，麾兵猛攻。曾多骑士，俄然开门，纵骑凸起，冲过侃垒。侃率众抢城，不遑顾后，哪知前面由曾杀出，前面又有马队返击，几至腹背受敌，为曾所乘，还亏侃军素有规律，临危稳定，才得竭力支撑，但兵众已战死了数百人。曾见侃力战不退，也不肯返守石城，因上马别侃。侃亦不欲进逼，由他自去。

石览周抚，辞归本镇，不在话下，惟杜曾退次顺阳，遣人至荀崧处上笺，有“祈求抚纳，讨贼自效”等语。崧因宛中兵少，恐曾再至，不得不答信答应。陶侃闻报，亟贻崧书道：“杜曾凶狡，性如鸱枭，将来必致食母，此人不死，州土不安，足下当记我言，幸勿轻许。”崧不听侃言，公然杜曾复出，进围襄阳，幸亏裹阳有备，无懈可击，曾始退去。侃将还江陵，欲至王敦处告别，部将朱伺等，俱向侃谏阻，谓敦方见忌，不宜轻往。侃觉得敦不敷惧，慨然竟行。见敦今后，果为所留，别用从弟王廙为荆州刺史。侃吏郑攀马俊等，诣敦上书，共请留侃，敦当然不准。攀等相率恨敦，竟率徒党三千人，西迎杜曾，同袭王廙。激使为变，谁实尸之。廙奔至江安，集结各军讨曾，曾既得郑攀等人，复北合第五猗，来攻王廙，廙又为所败。王敦嬖人钱凤，夙来嫉侃，遂诬称攀等为乱，实承侃旨。看官！试想敦既与侃有嫌，又经钱凤从旁媒孽，顿时起了杀心，披甲持矛，拟往杀侃。转念一想，不便杀侃，又复回入。再一转念，仍要杀侃，又复趋出。展转至四五次，为侃所闻，竟昂然见敦，正色与语道：“使君雄断，当裁制天下，何如游移不决呢？”言毕，趋出如厕。未免太险，但看下文梅陶等之谏，想侃已与联络，故有此胆。谘议参军梅陶，长史陈颂，并入谏敦道：“周访与侃，乃是姻亲，相倚如摆布手，岂有左手被断，右手不该么？愿公慎重为是！”敦意乃解，释甲投矛，命设盛筵，召侃同宴，且调侃为广州刺史。侃宴毕即行，惟侃子瞻尚留敦处，由敦引为参军。

灌得驰至襄阳，入谒石览，呈上父书。览见灌是个少女，却能突围求救，天然另眼相看。再经灌词气慷慨，情致纯诚，当即满口答允，本日赴援。灌尚虑览兵未足，再代崧草书，遣人飞报寻阳太守周访，请他为助，自与石览兵众，还救宛城。城中日夕望援，见有救兵到来，欢声四噪，荀崧即督众出迎。灌引览至城下，被杜曾兵阻住，当即跃马突入，且战且前。览军随进，奋力突阵，荀崧亦已杀出，里应外合，即将杜曾兵击退。崧览并马入城，灌亦随进。未几，又来了一员小将，带兵三千，也来援崧。杜曾见救兵连续到来，料知宛城难下，见机引去。看官欲问小将为谁？乃是周访子抚。崧迓抚入城，与览并宴，席中谈及乃女突围事情，览与抚同声歌颂。今后灌娘芳名，遂得传诵一时，称扬千古了。力为巾帼表扬。

先是广州群众，不平刺史郭讷，另迎前荆州内史王机为刺史，王机见二十四回。机至广州，恐为王敦所讨，因遣使白敦，甘心转徙交州。敦却也承诺，故令侃往刺广州。偏机收纳杜曾将杜弘，杜弘见前回。听了弘言，仍欲还取广州。可巧陶侃驰至，击破王机及杜弘，机走死道中，弘奔投王敦。广州安定，侃得进封柴桑侯，食邑四千户。侃在州无事，辄朝运百甓至斋外，夜运百甓至斋内。摆布问为何因？侃答说道：“我方欲努力中原，不宜过逸，今得少暇，欲借此习劳，免致筋力废弛呢。”摆布乃服。只是郑攀等与廙相拒，尚未告终，俟至下文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