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段匹磾受擒失河朔 王处仲抗表叛江南(2)
表文既上，遂带领水陆各兵，解缆武昌。宣城内史沈充，本系王敦虎伥，还至吴兴客籍，招募徒众，起应王敦。敦至芜湖，命充为多数督，督护东吴诸军事，又上表罪行刁协，勒令加诛，建康大震。小子有诗叹道：
承系谯王逊次子，即宣帝弟城阳亭侯进庶孙，兄随已殁，承得袭父爵，本性忠诚，为元帝所亲信。此次出刺湘州，陛辞就道，行至武昌。撤去戎备，安然见敦。敦不得不设席相待，席间用言讽承道：“大王系雅素佳士，恐未足为将帅才。”承知他成心诮己，便回声道：“铅刀虽钝，或堪一割，公亦休得轻人。”敦付诸一笑。及宴毕散席，敦入语参军钱凤道：“彼不知害怕，漫学壮语，显见是虚憍无术，有甚么能为呢？”遂听令赴镇。
刘隗前在门下，邪佞奉承，谮毁忠良，迷惑圣听，遂居权宠，挠乱天机，威福自在，中外杜口。晋魏以来，未有此比。倾尽帑藏，以自资奉，大起事役，以扰士民。臣前求迎，诸将妻息，圣恩听许，而隗绝之，使全军之士，莫不愤懑。又徐州流人，辛苦经载，家计始立，隗悉驱逼，以实己府。当陛下践阼之始，进谒王官，本以非常之庆，使豫蒙荣分，而隗使更充征役，仍还是名，百姓哀愤，怨声盈路。臣备位宰辅，与国存亡，诚乏平勃济时之略，然自忘驽骀，志存社稷，岂可坐视成败，以亏圣美？事不获己，乃进军致讨。愿陛下深垂省察，速斩隗首，则众望餍服，皇祚复隆。隗首朝悬，诸军夕退。昔太甲不能遵明汤典，颠覆厥度，幸纳伊尹之勋，殷道复昌。汉武雄略，亦惑江充，至乃父子相屠，流血丹地，终能克悟，不失纲领。本日之事，有逾于此。忆昔陛下坐镇扬州，谦虚下士，优贤任能，宽以得众。故君子经心，小人毕力，如臣暗蔽，预奉徽猷，王业遂隆，维新克建，四海延颈，咸望承平。自从信隗以来，科罚不中，街谈巷议，皆云如吴之将亡，闻之惶惑，精魂飞散，不觉胸臆摧破，泣血横流。陛下适时祖宗之业，存神器之重，察臣前后所启，何如弃忽忠告，遂信奸佞，谁不痛心？愿出臣表，谘之朝臣。介石之讥，不俟整天，令诸军早还，不至虚扰，则四海安，社稷永固矣。擐甲待命，无任翘企！
先儒于段匹磾之死，多以全节许之，独本书论述匹磾，贬过于褒，非好为此苛论也。刘琨志匡晋室，而匹磾杀之，彼固尝与琨结为伯仲矣，口血未干，遽下毒手，对琨则不义，对晋即不忠。至杀琨今后，民气不附，迄为羯胡所虏，犹授石氏冠军将军之职，临难不死，徒著晋服，持晋节，自命为晋室忠臣，欺人耶？欺己耶？李陵答苏武书，有虚死不如立节之言，而先人鲜有为陵恕者，何于段匹磾而独嘉之也？王敦蜂目，潘滔早料其噬人，而元帝反付以重权，令督六州军事。夫当时义勇卓著，如祖逖周访陶侃诸人，皆可分任，乃公用一残暴无亲之王敦，虽欲稳定，得乎？况有刘隗刁协之从中酝酿者哉！
公然蜂目露豺声，鄙视朝廷敢逞兵。
臣从弟王导，昔蒙殊宠，委以事机，虚己求贤，竭诚奉国，遂借恩私，居辅政之重。帝王体远，事义分歧，虽皇极初建，玄门方阐，维新之美，犹有所阙。臣每慷慨于遐远，愧愤于门宗，是之前后表疏，何尝不寄言及此。陛下未能少垂顾眄，畅臣微怀。顷导见疏外，导诚不能自量，陛下亦未免忘情。天下事大，尽理实难，导虽凡近，未有秽浊之累，既往之勋，畴昔之顾，情好绸缪，足以激厉薄俗，明君臣合德之义。昔臣亲受嘉命云：“吾与卿及茂弘，当管鲍之交。”臣忝外任，渐冉十载，训诱之诲，日有所忘，至于斯命，铭之于心。窃犹眷眷，谓前恩不得一朝而尽。伏维陛下，圣哲日新，广延俊，临之以政，齐之以礼。顷者令导内综奥妙，出录尚书，杖节京都，并统六军。既为刺史，兼居重号，殊非人臣之礼。流俗好凭，必有讥谤，宜省录尚书杖节及都督。且王佐之器，当得宏达远识，高正明断，品德优备者为之。以臣暗识，未见其才。如导辅翼积年，实经心力。自来霸王之主，何尝不任贤使能，共相终始。管仲有三归反坫之讥，子犯有临河要君之责，萧何周勃，获咎囹圄，然终为良佐。以导之才，何能无失？适时任不过分，役其所长，以功补过。若圣恩不终，则遐迩绝望，天下荒弊，民气易动；物听一移，将致迷惑。臣非敢苟私亲亲，惟欲尽忠于社稷耳。事阙补衮，不尽欲言。这篇奏疏，明显是心抱恨望，挟制朝廷。令人到了建康，先至导第，取疏出示。导摇手道：“此疏不便上闻，烦汝持还便了。”因将原疏封固，交与来使，缴还王敦。敦不甘罢休，仍遣人直接奏陈。元帝览到此疏，也觉介怀，夜召谯王承入宫，出疏与阅，且语承道：“朕待敦不为不厚，今敦要求不已，语多忿激，究宜如何措置？”承答道：“陛下不早为抑损，致有本日，若再加姑息，祸害不远了。”元帝亦不免叹悔。次日，复召刘隗入商，隗请速简重臣，出镇方面，以备非常。元帝点首，适王敦表荐宣城内史沈充，代甘卓为湘州刺史，元帝不从，复召语谯王承道：“王敦奸逆已著，视朕如惠天子，朕若不图，必蹈复辙。湘州地居上游，情势冲要，怎得再用王敦私家，同恶相济？看来只好烦劳叔父，为朕一行。”承答说道：“臣仰承诏命，唯力是视，何敢辞劳？但湘州甫遭寇乱，人物凋敝，若受命莅镇，必及三年，方可从戎。不然光阴迫促，教养两难，虽粉身亦恐无益呢。”却有先见之明。元帝竟颁下圣旨，令承为湘州刺史。
阅年为太兴四年，春季天变，日中有黑子，夏仲地动，终南山忽崩，时人目为不祥。元帝益恐王敦为乱，更命尚书仆射戴渊，为征西将军，出督司兖豫并雍冀六州军事，领司州刺史，镇守合肥。丹阳尹刘隗，为镇北将军，出督青徐幽平四州军事，领青州刺史，镇守淮阴。两人皆假节领兵，名为讨胡，实隐为防敦起见。且迁王导为司空，录尚书事，外尊内疏，统统机事，多不与议，但遥与刘隗密通敕奏，决定实施。隗实一干才，元帝亦太误信。敦探悉刘隗专政，即寄书与隗，略言：“足下近得圣眷，朝野共知，当今北虏未灭，中原鼎沸，敦欲与足劣等，戮力王室，共静海内，事如有成，帝祚永隆，不然今后有望了。”隗答信道：“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竭股肱之力，济以忠贞，便是戋戋素愿，愿与公各勉将来。”敦得答信，见他言外寄意，更加仇恨。复表陈：“古今忠臣，见疑君上，俱由幸臣交构而至。”这明显是批评刘隗。元帝益生疑忌，但因筹办未固，暂加敦羽葆鼓吹，借示皋牢。敦视刘隗刁协等人，均非己敌，惟豫州刺史祖逖，非常所惮。逖已清除河南，荡平群丑，方拟筹划河北，逐步进取，偏朝廷简派戴渊，来统豫州。逖因渊徒有浮名，不敷同事，心甚怏怏。且闻王敦与刁刘构隙，将致内哄，目睹是国度多难，势不能规复中原，因而感愤成疾，日重一日。临危时，尚营缮虎牢，命诸将筑垒，工未达成，魂已长辞。当时豫州分野，发明妖星，方士戴洋，谓祖豫州玄月当死，历阳人陈训，亦谓西北当折一大将，就是逖亦知自应星象，抱病长叹道：“我志平河北，乃天不佑国，偏欲杀我，我死另有何望呢？”长使豪杰泪满襟。已而果殁，享年五十有六。豫州士女，若丧考妣。谯梁百姓，多为立祠，有诏赠逖车骑将军，令逖弟约，代领州事。约无抚驭才，士卒离心。王敦得祖逖死耗，喜出望外，遂觉得天下无敌，决计发难。是时为太兴五年正月，元帝方改元永昌，颁诏大赦。那王敦发难的表文，接踵呈入，表云：
纵使刁刘不免咎，叛君毕竟是横行。
欲知元帝如何对于，下回再行申明。
卓未到时，王敦已遣处置中郎郭舒，监襄阳军。至卓已莅镇，敦乃派遣郭舒，元帝征舒为右丞，敦留舒不遣，自是元帝亦未免疑敦，另引刁协刘隗为腹心，裁抑王氏权势。就是佐命功臣王茂弘，即导表字，见前。亦渐被冷淡。中书郎孔愉，谓：“王导忠贤，且有勋望，仍宜委任如初。”元帝竟出愉为司徒左长史。王导尚随势浮沈，没甚介怀，独王敦忿忿不平，上疏陈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