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扶钱凤即席用谋 遣王含出兵犯顺(1)

却申明帝谋讨王敦，虽与郗鉴定有暗害，究竟事关严峻，王室孤危，不便匆促处置。那王敦谋逆的心机，日甚一日。敦有从子允之，年方总角，性甚聪警，为敦所爱。一夕，侍敦夜饮，稍带酒意，便辞醉先寝。敦尚未辍席，与钱凤等商讨逆谋，均为允之所闻。允之恐敦多疑，就用控告喉，吐出很多宿食，累得衣面俱污，还是闭眼睡着，伪作鼾声。孺子能用诈谋，却也不凡。及敦既散席，公然取烛入炤，见允之寝处肮脏，尚自熟睡，不由的呼了数声。允之明显醒着，却冒充将身转侧，仍然睡去。敦置不复顾，自去安寝，才不疑及允之。允之自喜得计，睡至天明，方清算被褥，不消细叙。既而允之父王舒，得拜廷尉，允之即求归省父，得敦答应，便赴建康，急将敦凤秘谋，详告乃父。舒与王导入白明帝，阴为防备。敦还道逆谋未泄，但欲分树宗族，陵弱帝室，因请徙王含为征东将军，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王彬为江州刺史。这三人中，只要含为敦兄，同恶相济，舒彬虽为敦从弟，却未甘助逆，以是明帝尽从敦请，一并迁调。

嵩为故安东将军周浚次子，与兄顗，俱为浚妾所生。浚妾李氏，名叫络秀，系汝南人。浚为安东将军时，尝出猎遇雨，避止李家。李氏父兄，均皆外出，独络秀在室，宰牲备饭，接待浚等。浚摆布约数十人，均得饱餐。且闻阁房沉寂如常，并无慌乱形状，不由的骇怪起来，公开窥望，只要一女一婢，女容甚是秀美，浚因即生心，既回府舍，便令人赍给金帛，往酬李氏，并求李女为妾。李氏父兄，很有难色。络秀道：“流派寒微，何惜一女，若得连姻贵族，将来总有好处。不然获咎军门，恐反是以肇事哩。”此女有识，并非情急求婚。父兄听了，也觉女言有理，不得已遣女归浚。浚当然宠嬖，迭生三子，长即顗，次即嵩，又次名谟。顗等年长，浚已归天，络秀顾语诸子道：“我屈节为妾，不过为流派起见，汝家仍不与我家相亲，我亦何惜余生，愿随汝父同逝罢。”顗等惶恐受教，乃与李氏相来往。晋代最重门阀，自周李联为姻戚，李氏始得列入望族，免人挖苦，及顗等并作显官，母亦得受封。会逢冬至令节，母子团圞聚宴，络秀因举觞相庆道：“我家出亡南来，尝恐无处寄迹。今汝等并贵，列我目前，我今后可无忧了。”嵩起语道：“恐将来难如母意。伯仁志大才短，名高识闇，好乘人敝，未足自全。嵩性抗直，亦为世所难容，惟阿奴碌碌，当得终养我母呢。”阿奴就是谟小字。络秀闻言，未免不欢，哪知厥后果如嵩言，只要谟得免戮，送母归灵，官至侍中中护军乃终。络秀入《列女传》，故漫笔补叙，惟嵩既有自知之明，仍不免祸，弊在不学耳。

会稽内史周札，前在石头城时，尝开门纳敦军，见三十四回。敦迭加荐擢，迁右将军，会稽内史，封东迁县侯。札兄子懋，为晋陵太守，封清流亭侯，懋弟筵，为征虏将军，兼吴兴内史，筵弟赞，为大将军处置中郎，封武康县侯，赞弟缙，为太子文学，封都乡侯。另有札次兄子勰，亦得为临淮太守，封乌程公。一门五侯，贵盛非常。及筵丁母忧，送葬达千人，是以反为王敦所忌。敦适有疾，钱凤劝敦早除周氏，敦也觉得然，拖延未发。周顗弟嵩，由敦引为处置中郎，每忆兄无端遭殃，心常忿忿。敦无子嗣，便养王含子应为继子，并令统兵。嵩为王应嫂父，因私怨王敦，遂谓应难主军事。敦闻嵩言，不免疑嵩。时有羽士李脱，妖言惑众，自称八百岁，号为李八百，由中州至建业，挟术疗病，得人信事。有徒李弘，转趋灊山，煽动更甚，诡言应谶当王。敦遂趁机设谋，调拨庐江太守李恒，上表建康，谓：“李脱谋反，串连周札等人，请即捕脱正法”如此。晋廷接到此表，饬吏捕脱，讯得各种妖言，即将脱枭斩都会。敦得脱死信，一面遣人至灊山，收诛李弘，一面就营中杀死周筵，并把周嵩也连坐在内，说他与筵串同一气，潜通周札，故一概就戮。

且说王敦既枉杀周嵩周筵，复遣参军贺鸾，往诣沈充，向充拨兵，执杀周札诸兄子，进袭会稽。札何尝防备，匆促被兵，但率麾下数百人，出城拒战，兵散被杀。札贪财渔色，专务刻啬，库中本储有精仗，及贺鸾兵至，摆布请拨仗给兵，札尚靳惜，但将敝械出给，以是士卒离心，终至夷戮。札曾附逆，不死何为？是时已为太宁二年，敦病尚未愈，延至夏季，病且减轻，矫诏拜养子应为武卫将军，兄含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钱凤入省敦疾，乘便问敦道：“倘有不讳，便当将后事付应么？”敦唏嘘道：“应尚幼年，怎能当此大事？我果不起，只要三计可行。”凤复问及三计，敦说道：“我死今后，即释兵散众，归事朝廷，保全流派，最为上计。若退还武昌，敛兵自守，进献不废，便是入彀。及我尚存，悉众东下，万一幸运，得入京都，不幸失利，身故族灭，这就是下计了。”凤报命退出，召语翅膀道：“如公下计，实为上策，我等就此照行罢。”呜呼罢了。遂致书沈充，约同起兵，再犯建康。中书令温峤，前遭敦忌，由敦表请为左司马，峤竟诣敦所，佯为勤敬，尝进暗害，从敦所欲，厚结钱凤，誉不断口。凤字世仪，峤与同僚谈及，必称钱世仪精力满腹，凤得峤赞美，喜好的了不得，遂与峤为莫逆交。可巧丹阳尹缺人，尚未补允，峤向敦启闻道：“京尹任务严峻，地扼咽喉，公宜急荐良才，免得朝廷用人，致有悔怨。”敦答道：“卿言诚是，但何人可补此缺？”峤说道：“莫如钱凤。”敦召凤与语，凤甘心让峤，峤一再推让，凤推峤愈坚，敦遂表峤为丹阳尹，使觇伺朝廷。有诏召峤莅镇。峤本意是欲得丹阳，能够入依帝阙，设法图敦，所谋既遂，即向敦告别。敦力疾起床，为峤饯行。凤亦列席。峤恐本身去后，为凤所觉，或致遣人追还，因且饮且思，蓦得一计，便假作醉态，向凤斟酒，勒令速饮。凤略觉迟慢，峤即用手版击堕凤帻，且作色道：“钱凤何人？温太真行酒，乃敢不速饮么？”凤亦觉变色。敦见峤已醉，忙出言安慰，始无争言。至撤饮后，峤与敦话别，涕泗横流，既出复入，如是三次，方上马径去。凤入语敦道：“峤与庾亮有旧友，心在晋室，恐此去一定可恃。”敦嘲笑道：“太真饮醉，略加声色，汝怎得便来相谗？”观此可见温峤用计之妙。凤碰了一鼻子灰，沉默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