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杀妻孥赵主寡恩 协君臣燕都却敌(2)
自古佳兵定不祥，况兼暴戾等豺狼。
晋元东渡，两河为墟，胡羯鲜卑诸部落，乘势入据，相互兼并，其目无典午也久矣。独凉州张氏，本为汉族，世奉晋室，如张骏之申请北伐，尤其东晋史上仅见之笔墨。本回录入原表，以是旌张氏之忠也。惜乎！江左诸君，志在偏安，得空北讨，而残虐凶暴之石虎，反得横行河洛，称霸一方，六合晦盲，虏腥四煽，难道一极大厄运欤？夫石虎宠妾杀妻，性本残暴，及子邃谋逆，连坐妻孥。邃有罪当诛，邃之老婆，何为俱诛？东宫僚属，宁无臧否？一并搏斗，其草菅性命也甚矣！至若攻燕一役，顿兵城下，日久无功，虽由燕臣之善谋，死守不挠，要亦由石虎之老气已深，天不容其再逞耳。不然如慕容廆之戕贼骨肉，背盟败约，亦石虎之流亚也，虎何至遽为所败哉！
虎闻邃有疾，拟往探视，命人驾车，蓦见一人趋入，叩马谏阻道：“陛下不宜屡往东宫。”虎瞧将畴昔，乃是大和尚佛图澄，遂延他入坐，且命泊车不赴。本来佛图澄言多奇验，很为虎所敬信。及与澄谈了数语，澄即别去，虎又不由思疑，横眉大言道：“我为天下主，莫非亲如父子，反不信赖么？”随即遣女官觇邃。邃佯呼与语，背后里拔出佩剑，殴击女官。幸亏女官身材聪明，只被他击了一下，便回身逃出，奔回报虎。虎乃大怒，收逮中庶子李颜等三十余人，劈面诘问。颜知无可讳，具白邃状。虎仍责他教诲无方，都令推出斩首，满是刁悍行动。因将邃幽锢东宫。甫经半日，便令释出，传他入见。邃还是朝谒，并未伸谢，拜毕便退。虎令摆布传谕道：“太子当入朝中宫，何如便去？”邃似无所闻，昂头径出。因而虎怒不成遏，立废邃为庶人，仍把他拘禁起来。到了夜间，干脆遣人杀邃，并邃妻张氏，及男女二十六人，一概诛死，同瘗一棺。又杀东宫僚属二百余人，就是邃母王后郑樱桃，也连坐获咎，被废为东海太妃，另立河间公宣为太子，宣母杜昭仪为后。
是时，燕王慕容廆，已早还师，不复来会。虎恨他无礼，拟移军攻燕。佛图澄随虎同行，从旁谏阻道：“燕势方盛，福德正隆，现在未可加兵，不若班师为是。”虎作色道：“我率大众打击，战必胜，攻必取，戋戋小竖，唾手可擒，能逃到那里去呢？”太史令赵揽亦入谏道：“燕地岁星所守，行师无功，且恐受祸。”虎大怒道：“你也敢来阻我么？”命摆布鞭揽百下，把他逐出，谪为肥如长。当下引众出令支城，攻入燕境，并遣使招诱民夷。燕地各郡县，却也闻风惶骇，接踵请降。虎得燕城三十六，乘锐东进，直捣棘城，有众数十万，四周猛扑，号令声震彻辽东。燕王皝日夕担忧，竟欲出走。帐下将士慕舆根进言道：“赵强我弱，不宜轻动，大王若一举足，全局崩溃，适张赵威。若赵人掠我百姓，夺我府实，兵多粮足，如何可敌？且赵人四周环迫，正欲大王害怕出亡，何如堕他狡计？今不若恪守坚城，平静士心，观形察变，出奇制胜，就使不能济事，走亦未晚，怎可望风委去，自速灭亡哩？”言之有理。皝乃决计守城，但面上总不免惧色。玄菟太守刘佩献议道：“今强寇在外，众志错愕，国事安危，系诸一人。大王本日，无从推委，当抖擞精力，率厉将士，不宜再示疲弱。事已万急，臣愿拚死反击，就使不能大捷，亦可小挫敌锋，借定众心呢。”皝乃承诺。佩即率敢死士数百骑，乘夜出城，掩击赵兵。赵兵固然防备，究竟夜深月黑，不知有多少来军，匆促抵敌，虚张阵容。那佩众却人自为战，不按规律，但用短兵突阵，乱砍乱斫，俘斩赵兵数百名，便收军入城。为了这一番踹营，赵兵稍稍气沮，守卒才有朝气。
适燕主慕容廆，遣使至赵，具表称藩，愿乞师会讨段氏。虎最喜用兵，又见皝表文恭敬，当然大悦，便与来使商定师期，遣他归报，当即招募懦夫三万人，赐官龙腾中郎。旋命横海将军桃豹，渡辽将军王华，统领舟师十万，出漂渝津。虎骧将军支雄，冠军将军姚弋仲，统领步骑十万，充作前锋，往伐段氏。虎也督率亲兵，出次金台。段氏酋长名辽，闻赵将入犯，先遣从弟段屈云，进袭幽州，刺史李孟，退保易州。及支雄兵到，击退屈云，复长驱直进，连拔四十余城。燕王慕容廆，亦出兵遥应，攻掠令支北面。令支即段氏建牙处，段辽使弟兰御皝，为皝所诱，引入伏中，大破兰兵，驱五千户而返。辽南北皆败。又闻赵兵已入安次，杀毙部酋那楼奇，不由的心惊意骇，急率母老婆姓等，夤夜出走，逃往密云山。辽左长史刘群，右长史卢谌，司马崔悦等，封好府库，遣使至虎军乞降。虎再遣将军郭泰麻秋，带着轻骑二万，倍道追辽。行至密云，与辽相遇，辽众偶然恋战，怎能敌得过赵兵？目睹是仓促四溃，如鸟兽散。辽亦单骑窜去，连母妻都不及顾，尽被赵兵挈住，又乘势追杀，斩首三千级。虎直入令支，据住辽宫，正值辽子乞特真，赍献表文，甘心投诚，并贡名马百匹。虎许令降附，收受名马，徙民户二万余人，入居司雍兖豫四州。
皝再向封奕问计，奕答道：“石虎残暴已甚，人神共嫉，祸败将至，计日可待。今倾国远来，攻守势异，彼虽刁悍，无能为患。若顿兵多日，必将自乱，大王但死守不怠，俟彼退去，遣锐追击，必得大胜。”皝意乃安。石虎射书招降。守兵拾书呈皝，皝扯碎来书，慨然说道：“孤方欲规取天下，肯降这凶竖么？”既而虎督兵猛攻，四周蚁附，缘城而上。守将慕舆根等，力战不退，统统缘城的赵兵，尽被击仆，相持至十余日，赵兵死了无数，终不能克。虎没法可施，只好引退。行了数里，忽见前面尘头大起，燕兵尽力追来。为首一员少年将官，横槊跃马，抢先趋至，大喊：“石虎快来受死。”虎闻声怒起，饬令大众回马接战，偏各军都有归志，不平号令，随你石虎如何督饬，只是掉头不顾，落荒窜去。小子有诗叹道：
欲知石虎可否退敌，下回再当表白。
自是樱桃得为虎继妻，生有二男，宗子就是太子邃，奶名阿铁，次子名遵，受封郡公。邃本性阴鸷，体力过人。确是有遗传性。虎既立邃为天王太子，复命他参决尚书奏事，且常顾摆布道：“司马氏父子兄弟，自相残灭，故使朕得至此，试想阿铁是我大儿，我肯忍心杀他么？”慢着！摆布齐声道：“陛下父慈子孝，怎出此言？”已而太子邃恃宠生骄，因骄成暴，酗酒渔色，纵慾无度，或整天游畋，入夜乃归，或夜出宫臣家，见有姿色妇女，即迫与交欢，偶然且妆饰宫人，斩首洗血，置诸盘上，传示四座。又采取仙颜女尼，白日宣淫，狎媟既毕，便视作猪羊普通，洗剥宰割，与猪羊肉合贮一器，煮熟取食，不足遍赐摆布，令他分尝一脔。肉味何如？河间公石宣，乐安公石韬，皆邃庶弟，得虎宠嬖，邃独视如仇雠，虎毫不加察，也变做一个胡涂虫，左抱娇妾，右执大觥，竟日里昏醉沈迷，不问朝事。邃尝有事呈报，虎嫌他噜苏，即呵叱道：“这等小事，呈报甚么？”厥后邃未报闻，被虎发觉，又召邃入骂道：“为甚么掯匿不报？”邃未免记叙媒介，益触虎怒，常常鞭挞交下，很多宽贷。邃屡遭鞭责，当然不平，私语中庶子李颜等道：“官家指主子言。很难奉侍，我欲行冒顿故事，卿等肯从我否？”冒顿弑父自主，见前汉事。颜等不敢置词，都与傀儡类似。邃即遁词有疾，不出莅事，暗中却带领宫僚，总计五百余骑，往饮李颜家。酒至半酣，顾颜与语道：“我欲往杀河间公。”颜答言：“本日喝酒，且从缓图。”邃又痛饮数觥，因酒负气，勃然起座，即上马饬众道：“快随我杀河间公，如或不从，便当斩首。”大师骇走。颜叩首苦谏，邃亦醉不能支，踉跄趋归。
劳师已久军心溃，失律贻凶即否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