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套问
范衡文怅惘地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却想起了当日和何叔铭了解的景象,当时两人是多么投机,言谈之间引为知己,哪会想到现在竟是如同陌路。“世事无常,莫过于此,七殿下说得不错,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就权当之前是一场游戏好了。”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眼中闪过一丝水光,“均达兄,只望你我订交能之始至终。”
“哦,两位都是上科的才子?”薛舜侨装出一副大吃一惊的模样,神采更加恭谨,“想不到本日水天阁迎来了两位高朋,真是蓬荜生辉。此地的景色算不上最好,两位可否移步楼上的包厢?”他见两人似有难堪的模样,赶紧又答允道,“本日也算有缘,就算鄙人做东请这一顿,两位公子务必赏光。”
“两位公子,昨儿个薛大老板见你们醉了,是以特地叮咛腾出一间客房来供您俩歇宿。小的早上来过一回,见公子还未睡醒,便不敢打搅。这里是刚沏好的浓茶,解宿醉或许有效。”那伴计说着便递过茶盏来,另一人也忙着拧了热毛巾。
章叔铭既已升官,范衡文和李均达便不幸亏翰林院再呆下去,更何况掌院学士唐曾源一向对两人冷眼相待。幸亏有了风无痕的承诺,两人的心境才好了些,不然每天面对着一干势利小人的同僚,还真是难提起精力来。不过勤郡王府两人倒不太美意义再去,毕竟现在风头正紧,为了自家小事,范李二人还不至于冒然求见。
“本来两位公子年纪悄悄,竟然都已金榜落款,实在是可贵。此次又获准外放,十年以后,说不定就是封疆大吏,薛某先前实在是孟浪了。”薛舜侨笑吟吟地举杯道,“本日就借这可贵的佳酿,祝两位宦途快意!”
好不轻易弄清楚了范李二人和章叔铭的友情深浅,薛舜侨便偶然再和这两个书白痴打交道了,随口叮咛了一旁服侍的掌柜和伴计几句,他便仓促下楼去了。连两个订交甚好的朋友都能够为了出息舍弃,枉论一个女子,章叔铭的野心还真是如同主子所料普通。不过,那位唐学士夫人举止实在是奇特,莫非她和主子是一个设法?薛舜侨赶紧摇点头,将那些奇特的设法打发走,本身只是耳目,这等需求考虑的事情自有人管,本身只需把事情详详细细地报上去就好。
“衡文兄,今次能够外放,也不知几时才气回到都城,想起这一年多来的各种,实在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受。”李均达举起手中酒杯,殷勤地劝道,“不过,幸亏你我至好一向未变,不然一人逢此灾害,应对失措以后,出息就真的完了。”
范衡文和李均达迷含混糊地醒来时,骇然发觉两人已是睡在一间装潢精彩的客房中,宿醉后的头模糊作痛。好半晌,两人才省起之前的事情,不由自嘲酒量不济。正在左顾右盼的时候,两个伴计排闼出去,手中还捧着热水毛巾以及茶水之类,一见他俩已醒,脸上便堆起笑来。
范衡文和李均达赶紧伸谢不迭,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两人那里听过这很多阿谀话,心中对劲至极,已是带了几分飘飘然,幸亏他俩都是慎重的人,面上还能保持着几分淡然的模样。薛舜侨觑着两人神采,尽拣好听的话说,又是不是殷勤地劝酒。范李二人在楼下本就灌了很多,哪经得起这番短长的美酒,不一会儿工夫,醉意上涌,口舌间便有些不安闲了。
“须知举杯消愁愁更愁,两位还是不要如此尽情的好,本店佳酿的后劲但是一等一的,到时说不定要鄙人送你们回府了。”薛舜侨浅笑道,“鄙人姓薛,乃是水天阁的东主,本日偶尔来此地看看,谁想却赶上了两位青年才俊。”言罢就是一揖,神采间甚为礼敬。
水天阁的老板薛舜侨自两人踏进门起就公开留了心,固然范李两人官卑职小,但他还是认出了他们。他背后的主子早就重视到了章叔铭的异动,对阿谁奸刁墨客的野心和手腕也是赞美不已,连带着范衡文和李均达也获得了几分正视。
范李二人相视一笑,昨日的宿醉固然丢人,不过也多亏了那些美酒,他们终究摆脱了心结。都城已经没有几天好呆了,两人同时转过如许一个动机,或许而后就得天各一方挣出息了。
范衡文和李均达拗不过薛舜侨的美意,只得跟在他前面上了三楼。这里的气象和二楼截然分歧,一派繁华富丽的模样,想来平素也是欢迎达官权贵。两人都只是小小的穷京官,不由相视苦笑,如果让他们俩掏腰包,那微薄的俸禄哪经得起这等折腾,今儿个就算是欠这位薛老板一份大情好了。
两人家道都只是小康罢了,是以到都城就是为了科考,之掉队入翰林院更是兢兢业业,也从未好好逛过都城。此次一旦得闲,两人交卸了翰林院的差事,不由感受一身的轻松,也就相约好好玩耍一番。想起分开时同僚惊奇的眼神和羡慕的神采,范李二人都有一种荒诞的感受,十年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能出人头地,那些在编修和修撰位子上展转的低品京官怎会不恋慕两人的外放?
甫才坐定,薛舜侨就大声号召道:“来人,将最好的酒菜奉上来,叮咛厨子好生凑趣着,如果两位客人对劲,转头我重重有赏!”身边服侍的伴计哪另有不知机的,一个劲的点头承诺着,连掌柜也跟了上来,唯恐东主有甚么不对劲的处所。
范衡文不解地抬开端,见面前人穿戴打扮俱是与浅显掌柜和伴计分歧,不由迷惑地问道:“我等只是借酒消愁罢了,多谢这位先生提示。叨教您是?”
范衡文和李均达俱是不善言辞的人,顿时红了脸。两人虽是读书人,礼数却一贯殷勤,虽知薛舜侨是贩子,但听他言语清雅,倒也没有轻视之心,双双立了起来,拱手还了一礼。李均达率先开口道:“薛老板实在是客气了,我等哪当得起才俊二字,不过是驽钝之才罢了,勉强挣了个功名,实在不值一提。倒是薛老板运营了如此一番财产,实在是令人佩服。”
范衡文和李均达的宅中虽也有小厮使唤,但因是临时找的,常日不甚会看眼色,服侍人更是毛手毛脚的。本日见两个伴计如此聪明,对薛舜侨的观感便又强了几分,当下清算完了,顺手便赏了他们两个银角子。两个伴计常日也见过很多权贵,并不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但老板的叮咛在先,脸上还是摆出一副欣喜的模样,倒也满足了两位穷翰林的一点子心机。
“两位公子,美酒虽好,如许猛灌但是有伤身材,两位还是浅尝辄止一番为好。”薛舜侨笑容可掬地来到范李二人桌前,轻声劝道。
但是,吏部的文书来得却相称快,也不知风无痕托了哪位大佬举荐,两人各得了外放的差事。虽只是两其中等小县,但比起在京中苦熬资格,外官的升迁便要轻易多了,毕竟吏部尚书萧云朝是风无痕的母舅,届时的考评想必不会用心难堪。得了文书的那一刻,范衡文和李均达不由相视一笑,神情间畅快不已。
与都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其他事件比拟,章叔铭的升迁便显得微不敷道了。玄月末,翰林院以章叔铭德才兼备,清算文籍有功之名要求封赏,章衍又公开上书为义子保奏,言辞非常诚心。天子不忍扫了老臣的面子,是以格外施恩,竟是对章叔铭连升两级,任翰林院侍读,从五品。章叔铭毕竟也是饱读经籍的学子,谢恩之时和进退之间极其有序,也让天子悄悄点头。
李均达脸上不由现出异色,范衡文这话实在是懊丧得很,不过想想他和章叔铭的纠葛,他只能深深叹了一口气。上好的酒菜一盘盘地奉上来,两人却谁都没有动筷的表情,只是一杯杯地灌着闷酒。两人本日也是一时起意,逛着逛着就出了城,见着水天阁的牌匾,这才决定填填肚子,想不到终究还是摆脱不了那种难过。
此次上的就不是起先的浅显菜肴了,在薛舜侨的决计安排下,山珍海味无一不缺,并且更是不吝取出了收藏已久的茅台。范李二人只是在当初的琼林宴上咀嚼过这等佳酿,此次再饮却已时过境迁,不由感慨不已。酒酣之际,薛舜侨顺势扣问两人姓氏来源,范衡文和李均达不疑有他,一五一十地都透露了出来。
薛舜侨哪会放过这等大好机遇,赶紧再次谨慎翼翼地搭话。刚才的言语间,他早就得知范衡文比较朴重,是以天然是以他为冲破口,套问起他和章叔铭之间的干系来。范衡文本就是心中仇恨,有人扣问怎会放过,苦水一桶桶地就倒了出来。说到动情处,这个堂堂男儿几近掉下泪来。薛舜侨心中暗自不屑,这个年青人明显未经历过宦海的诡诈,就算外放,恐怕也一定讨得了好去,不过这可不是他体贴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