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4 追本溯源

蓟王乃天下豪杰，长情之人。身受陛下厚恩，又岂能不披肝沥胆，报效新帝。

试想。若不从窦太后处追本溯源。而只论何后。何后又岂甘心舍弃亲生皇宗子，而扶立皇次子。正因窦太后乃如假包换的陛下嫡母，亦是两位皇子的嫡祖母。故从“根上”论起，方能占尽法礼义理。

蓟王比蹇硕如何？

“然也。”窦太后干脆言明：“十常侍祸乱朝政，苛虐天下，为祸甚烈。时人无不切齿生恨，欲除之而后快。前有徐奉，后有段珪，再有张让、赵忠，陛下身边近臣，竟与黄巾反贼暗通曲款。如此无君无父，弃国弃主，阴怀叵测，十恶不赦之徒。朕有生之年，势要肃除，以清君侧。”

亦正如董太后内心所知。窦太后一句，抵她千言万语。

究竟也是如此。

然陛下之心，刘备又岂能不知。

此时现在。黄门令左丰，正引年后将将病愈入宫的中常侍吕强，登云台殿，拜见窦太后。

此时，若陛下真有“复兴”之念，当可罢休施为。新政所出，必有新气象。何如却“乱而不损”，重用以张让、赵忠为首的中生代寺人。待何后一门崛起，又重蹈前朝寺人、外戚不死不休的复辙。

“请太后明示。”吕强再拜。

若以此论处，陛下两位皇子，皆庶出。何后母凭子贵。今虽为正宫之主，却仍改不掉皇宗子的庶出身份。

因而，两位皇子，皆是庶出。

陛下之以是能继位，正因是“嫡派宗支”。

汉末，河间生二帝。乃至于范晔亦在《后汉书》中赞道：“河间多福。”

正因蓟王乃托孤重臣不二之选。陛下才各式荣宠。

换言之。如果窦太后口出，‘立贵子为帝’。群臣当无贰言。

窦大将兵力排众议，遂立刘宏为帝，由窦太后“垂帘监国”。

“无它，宫中已无人可用。”窦太后颇多风轻云淡：“自窦大将军满门伏法，朕不过孤家寡人，垂垂将死一老妪耳。趁另有些余寿，乃为陛下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尽嫡母之义。”

嫡母相对于嫡子而言。

试想，便是蹇硕亦几乎到手。

天下皆将信将疑。陛下是否真有废长立幼之心，还只不过是一时情感而至。

吕强这便觉悟：“太后欲以程璜，制衡十常侍否。”

蓟国六谋主，亦坚信不疑。

“太后相唤，老奴岂敢怠慢。便是宿疾在身，亦当前来拜见。”吕强答道。

此时，窦武被诛，党人遭锢。寺人一家独大。为争大权，程璜便暗中牵线，令其二婿刘郃、阳球与陈球、刘纳等人结谋。结合参奏王甫及其翅膀，乃至其皆下狱鞭挞致死。此事，反被大长秋曹节抓住把柄。又伙同寺人齐向灵帝哭诉，并逼迫程璜，反诬四人“谋议不轨”。灵帝大怒，将四人下狱，亦鞭挞致死。

只因出世之日，身份已定。

时有八人与会：大将军窦武，其子及二侄，袁逢，太尉周景，河间王裔、侍御史刘儵，及大寺人曹节。

话说。自窦大将军身故族灭，窦太后被以王甫、曹节为首的大寺人嫉恨，遭监禁多年。窦氏外戚被诛灭，寺人是以失势，权倾天下。此时，寺人内部亦勾心斗角，相爱相杀。王甫被程璜借二婿之刀所诛，曹节又杀程璜二婿，将其架空出宫。独揽大权。老一辈寺人因此残落。乃至以张让、赵忠为首的中生代寺人崛起。称“十常侍”。

以是，陛下内心深处，有“立嫡”的自我情节与义理支撑。

宿世各种，过眼云烟。再究查已偶然义。

入宫门时，遥看南宫云台，不由浮想连翩。

汗青上的此年间，窦氏外戚满门被诛，王甫、侯览、管霸等擅权大寺人，前后身故，曹节亦于转年病死。

所谓“位卑而言轻”。若要窦太后“位尊而言重”。必定要令其重拾阵容。此，亦是陛下所愿。正因看到这点，程璜才悍然置身事内。卷入内宮夺权争斗。不成谓目光暴虐，老而弥坚。

大将军何进曾言，小妹嫁之无用。亦是一针见血。天下公义，又岂容得后代私交。然具有天生女性视角的何后，却看得更加清楚。正因蓟王乃是豪杰，恩仇拎清，爱恨清楚。才从软肋动手，动之以情。

“朕已许程璜‘长乐少府’一职。”窦太后语出惊人。

再无掣肘的陛下，俄然间乾纲专断，大权独揽。

吕强省“窦”字。此中深意，窦太后又岂能不知。

皇宗子辩出世时，正宫乃是宋皇后。皇次子协出世时，正宫又换成何皇后。

然甄选新帝时，各方权势狠恶比赛，达成共鸣的独一前提：“嫡派宗支”。却可见一斑。

“若非要事，又岂能劳烦吕常侍。”窦太后开门见山：“只因有一事，需劳烦吕常侍互助。”

追本溯源，她才是我大汉名正言顺的“太后”。

世人合议，新帝须从章帝后嗣中遴选。因章帝一系乃“嫡派宗支”。刘儵遂荐解犊亭侯刘宏，一名不见经传，连河间都未曾出过，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宽裕度日的小亭侯。

单身回宫时，程夫人满面东风。

永康元年（167年）冬十仲春，先帝崩。大权在握的窦太后，与大将军窦武同谋，遴选新帝。

说完，窦太后忽降下腔调，娓娓道来：“朕此生已无牵无挂。前事恩仇也早已入土。然，窦大将军曾被天下有识之士尊为‘三君’，朕既为窦氏之女，当谨遵大将军之遗志，了此残生，为大汉鼎祚略尽微薄之力。”

眼看大权旁落，曹节又与程璜，冰释前嫌，再次联手，反杀“十常侍”。

各派人等，因拥帝之功，俱得封赏。刘儵因与陛下同出河间，且又因保举有功而倍受宠任。是以招来寺人妒恨。大寺人侯览，恐刘儵与窦武联手肃除异己，寻机奏请，刘儵出为泰山太守。却在其到差途中，派人刺杀。陛下念及刘儵无辜丧命，遂命刘儵之弟，刘郃为司徒。本想缓寺人、外戚及党人之间的冲突。

闻窦太后一席肺腑之言，素怀忠烈的吕强不由肃容下拜：“老奴，定不负（窦）太后所托。”

中平六年（189年），陛下病危。于病榻之上，将皇次子托孤上军校尉蹇硕。丙辰，崩于嘉德殿。蹇硕时在皇宫，想先杀何进，再立次子为帝。便遣人接何进入宫，诈称有要事相商。何进不疑有他，马上乘车前去。不料蹇硕司马潘隐与何进早有交谊，在驱逐时用眼神表示。何进心领神会，驰车抄近道返回麾下虎帐，率军进驻各郡国在都城官邸，饰辞有病，不再进宫。乃至功亏一篑。

“吕常侍沉疴初愈，便登台来见，朕心甚慰。”

如何后所言。即便事败，有何氏王妃在侧，蓟王亦不会对何氏一门痛下杀手。

吕强心悸之于，亦思路急转：“太后何故启用程璜。”

此为光和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