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兵乱在即
“河北无贼，河南岂无贼乎？”大将军何进，龇牙一笑：“汝南黄巾势大，州郡剿贼倒霉。另有河南尹并长水校尉，巡查南阳。日前六百里上疏，言，军情如火，暴动期近。洛阳八关，京畿重地，万勿轻动。若能从河北调兵，平河南之乱。岂不美哉。”
“不瞒陛下，年前，曹嵩曾输一亿大钱入西省（永乐宫之司署，掌管宫内罪罚），求太尉之位。”董太后照实相告：“虽说‘此一时，彼一时’也。然曹嵩输钱在前，陛下禁售于后……”
以己度人，新帝感慨忽生。将心比心，本身又何尝不是如此。自幼丧父，又与母兄天各一方。今再相见，心中又岂只要仇恨难平，无半分亲情牵绊。毕竟是骨肉嫡亲。
闻此言，新帝终得放心。先前承诺太后诸事，悉数达成。然心中又起疑窦。本日大将军，为何如此识相？
“如此，儿辞职。”陛下起家便走。
“西园中军校尉孙坚，自重返江东，募兵讨贼。大小百余战，连平荆、扬之乱。荡寇将军周慎，自引军汉中，数战皆不能胜，别无寸功。日前反被米贼断其运道，弃车重败退。已被押入大狱，交由三司会审。朕，欲拜孙坚为‘破虏将军’，以继之。不知众卿觉得如何？”
“当真不再卖官。”封谞满脸怜惜。
“孙坚可灭米贼。”何进瓮声言道。
“如此，甚好。”董太后展颜一笑。目光慈炯，柔声道：“陛下虽与我自幼分家。然毕竟母子连心。先帝遗命，兄终弟及。现在看来，于国于家，大有裨益。”
“自黄巾乱后，天下板荡。群盗蜂起，屡禁而不能止。”新帝感慨：“诸如此次，南阳兵乱期近，朝中竟无一兵一卒可用。若非大将军行驱虎吞狼之计，河南恐又遭生灵涂炭。南阳乃陪都，居百万之众，贸易富强，赋税颇多。若再生祸乱，恐社稷不保。”
新帝忙问：“河北皆平，再无贼乱。如何自効？”
“杀贼自効，以正视听。”大将军有备而来。
新帝微微绷紧牙关。目光安静，别无波澜：“母亲当恪守承诺，不再卖官鬻爵。”
“大将军，乃老成谋国之言。然既是二位单于出面作保，亦需全其意。”新帝遂有定计：“如此，可双管齐下。许四部归附，各封归义侯。再命其出兵渡河，安定南阳兵乱。众卿，觉得如何？”
“母亲念念不忘，但是收了重资？”新帝反问。
三公九卿，纷繁点头。大将军久历朝政，有宿臣之姿。
刘备领雄师远涉三千里。立营高坡。静待各部大人，入营相见。
蓟国横亘幽冀，四夷环伺。如何妥当措置与诸胡干系，乃立国之本。正因如此，蓟王自幼，便常与胡人来往。对胡人多行向化，从未赶尽扑灭。四郡亡胡，若非事关严峻，蓟王又亦会举重若轻，谨慎行事。不亲身上表，反令南匈奴王并乌桓单于代庖。
“孙校尉，乃江东猛虎也。”司徒张温言道：“麾下百战精兵，合法大用。若遣入汉中平乱，米贼必败。”
“好。”目送新帝出殿，董太后眸中哀伤，一闪而逝。
“母亲不必心急。”新帝言道：“太尉张延，曾为周慎作保。今周慎败归，虽可罚铜免死，然张延坐罪，晚节必不保也。不出数月，定让曹嵩如愿。”
封谞怏怏不乐，回身拜别。
北海西岸，没鹿回部与北高车天然鸿沟。
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鄙谚谓“打断骨头连着筋”。常闻大将军何进与河南尹何苗，势如水火。本日方知，传闻终不成信。毕竟是一门中人。眼看南阳兵乱，河南尹何苗深陷此中，危在朝夕。危构造头，还是大将军何进，脱手互助。
“陛下虽是我子，却自幼善于外藩。与我不亲。”董太后言道：“多事之秋，临时保身。”
“大将军觉得如何？”新帝可贵和颜悦色。
“大将军之言，甚善。”司徒张温起家奏道：“今汉以来，遣南匈奴、三郡乌桓之兵，招讨四方，已成常例。为平‘陪都’兵乱，遣四郡亡胡南下，何尝不成。”
“可行。”大将军从善如流。此乃先帝旧事。本已交由尚书台制定，不料先帝北巡而崩，尚书令曹节又抱恙离朝。便一向搁置。现在，新帝旧事重提。百官自无贰言。
“大将军所言极是。”陛下与何进，一唱一和：“蓟王表阎忠为凉州牧，可行否？”
“陛下圣明。”三公九卿，异口同声。
“东郡太守曹操，剿除贼乱，很有军功。可为兖州牧否？”新帝又问。
三公九卿，鸦雀无声。朝政日非，明哲保身。且天将变矣，回天乏术。不如装聋作哑，留有效之躯。
“喏。”
新帝悄悄点头：“依大将军之见，又当如何？”
斯须，董太后自帘后起家，往偏殿不提。
“说。”董太后不置可否。
罢朝后，新帝遂往永乐宫。与董太后细说诸事。
“司徒之言，甚善。”陛下欣然一笑：“大将军觉得如何？”
“臣等，附议。”废史立牧，局势所趋。三公九卿，便心存忧愁，又如之何如。
“曹操之事已毕，曹嵩之事又当如何？”董太后问道。
“太后……”恭送新帝出殿，永乐太仆封谞原路返回，欲言又止。
“陛下勿忧。”大将军何进心领神会：“之以是蟊贼屡禁不断，乃因郡县各自为战，顾此失彼。所谓‘乱世用重典’。刺史只要监察之职，并无治政之权。故行废史立牧，只为拨乱归正，治政安民。”
“大将军有何高见？”新帝笑问。眼中颇多赞成之意。
“臣，附议。”何进瓮声奏对。殿内公卿，心知肚明。陛下保全的并非二位单于，而是背后的蓟王刘备。
“四部亡胡，占有幽并。传闻，先前白波、黑山势大。四部亡胡与贼人来往甚秘。今见白波、黑山二贼前后毁灭，恐孤木难支，唇亡齿寒，故乞归附。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彼时二贼势强，便与之狼狈成奸。此时官军势大，又乞归顺大汉。几次无常，贼心不死。陛下岂能等闲纳之。”大将军一席话，振聋发聩。中气实足，嗡嗡作响。
“朕乃太后，焉能自食其言。”董太后悄悄点头。
“臣，无贰言。”大将军何进再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