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1.76 智机千变

“哼!”女豪嗤鼻一笑:“我羌人善于高江山谷,与世无争,逐草而居。六合任我驰骋,何其畅快。何必屈膝为奴,仰人鼻息。”

戏志才悄悄点头,反问道:“若羌人来袭,被我主尽数屠之。亦是常理乎?”

天将蒙蒙亮,便有败军连续返回。言道,掠走女豪者,并非烧当羌,而是辅汉大将军麾下,后军校尉张飞。

“本日之时势,可比昨日之时势否?”

戏丞已有言在先。蓟王雄师,不日即到。

“女豪当知。假和亲之名,我等已探得王庭之地点。只需雄师到达,便突袭王庭。屠尽一干人等。所谓‘擒贼擒王’。王庭毁灭,钟羌群龙无首,必定大乱。我主已命右军校尉徐晃,左军校尉周泰,兵进洮水河谷。扼守各处交通要地。断西倾山首尾。现在雪大封山,万物残落。钟羌各部,拖家带口,牛羊成群,如何避过层层截杀?若失了牛羊家小,茫茫雪原,满目冻土。即使孤身逃脱,又如何存活。”

“如你所言,鲜卑南抄缘边,北拒丁零,东却夫馀,西击乌孙,尽据匈奴故地,东西万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我族不过漫衍西倾山周遭五百里之土,如何能比。”

“趋利避害,世之常理。野狗亦惜命,何况人乎。”女豪辩驳。

“一日可聚七成,三日齐聚。”女豪答道。

阿素遂将白城障下二日血战,细细说来:“此乃天意,我等羌人又如何违逆。”

“此乃常理。”女豪悄悄点头:“我一人之性命,又如何能与百万性命,比拟。”

王庭顿时乌云密布,一片愁云暗澹。民气浮动之时,万幸由王庭巫祝“许”出面,安抚民气。又广出信使,请漫衍于西倾山麓的大小种落渠帅,速到王庭议事。

女豪方才觉悟:“反客为主。蓟王所求,并非烧当,而是我钟存。”

“若事成,当如东羌普通对待。”女豪忽有些后怕。

“我一介女流,如何勇于檀石槐,相提并论。”

“刀剑无眼,存亡不怨。自是常理。”女豪点头。

“阿素,为何要如此行事?”趁喂食时,女豪问道。

“敢问女豪,西倾山中大小渠帅,需几日能聚齐?”

“汉人多智,我等不及也。”女豪一声悲叹:“既如此,又因何滞留王庭弄险?若将我带回,胁为人质。破钟羌不难。”

“本来如此。”女豪这便觉悟:“久闻戏丞大名。三日之义,四才通达。常不避艰险,善于奇谋。本日果见一斑。之以是兵行险着,藏匿王庭。便是要说降与我。不战而屈人之兵。”

此,亦是谋主与谋士的辨别。

戏志才肃容施礼:“女豪能以汉羌大局为重,志才不过顺水推舟耳。”

“女豪此言谬矣。”戏志才点头道:“羌人据水草丰茂之地。虽坐拥天时天时,何如时有灾异。暴雪洪旱,天象无常。若当真任命,又为何不坐以待毙,反起兵抄掠我大汉边郡。饥饿之下,亦杀人越货。无所不消其极。敢问女豪,当真只是‘善于高江山谷,与世无争,逐草而居’否?”

“何出此言。”女豪皱眉。

亦因女豪多智。戏志才,方定下兵行险着,顺水推舟之策。

正如戏志才所料。张飞并未藏匿行迹,反而截谷下寨。以逸待劳,大破羌骑。

“如女豪所想,破钟羌易,降西羌难。”答话之人,乃是戏志才:“我主,乃当世雄主。忠义分身,一视同仁。欲效东羌之举,将西羌亦归入大汉治下。”

“若救不出女豪,又当如何?”

“敢问女豪,本日之钟羌可比昨日之鲜卑否?”

“统统皆如女豪所愿。”戏志才隐去目中精光,肃容再拜。

“当时蓟王幼年,初出茅庐。今如日中天,天下闻名。昨日如何与今时比拟。”女豪一声长叹。

戏志才又道:“且见钟羌势弱,只需我主许以薄利,四周羌渠必群起而攻。如此内忧外困,钟羌灭族,不过弹指之间。”

天气尚早,便又将障塞内积雪,打扫一空。扎稳营盘,恪守待援。

“女豪岂不见大单于檀石槐故事?”戏志才一针见血:“南抄缘边,北拒丁零,东却夫馀,西击乌孙,尽据匈奴故地,东西万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收罗山川水泽盐池。控弦十万,无可对抗。然,大单于一朝死亡,鲜卑回声崩散。再不复先前。敢问女豪,可比大单于否?”

“如此,当出其不料,反戈一击。”戏志才眸中慧深似海。

“钟存精骑十万,部民百万。藏身于西倾山中,已用亲信大患。”阿素实话实说。

“那个可被选?”

昨夜,女豪便已复苏。见此营帐,非常熟谙。细细一想,这便觉悟。乃王庭暗道出口。

“良禽择木,良臣择主。天时天时人和,皆不握于女豪之手。何不适应局势,于人于己,于汉于羌,皆取百利而无一害。”戏志才劝道。

被张飞以逸待劳,率军袭破。举火烧营,挥军掩杀。万余羌骑,乱作一团。慌不择路,怆惶逃窜。再加厮杀惊了马群。战马四散奔逃,无马可乘,唯束手待毙,被尽数俘获。

西倾山,钟羌王庭。

杂物帐篷。

“我死,‘许’自会另立新主。”女豪仍强辩。

天寒地冻,自不成卧在冰雪之上。不然,轻则冻伤,重则毙命。待将积雪扫净,再安营夜宿,天然身心怠倦。

羌人轻骑追来,亦无筹办。夜宿山谷,只能草草安营。

“自当另选新豪。”

“当是王庭巫祝之女,‘许女’。”女豪答道:“我方才继位,未有子嗣。‘许’乃先母嫡妹。‘许女’便是我从妹。若无不测,当为下任‘许’。”

竟是蓟王三弟。

战略祭出,谋势如何生长,当因人因事因地因时而变。不成拘泥。张飞不屑埋没,一战而破。若换一智将,当避其锋芒,引火烧当(羌)。正因深知张飞本性,戏志才故而兵行险着。藏匿王庭,并未远遁。只为见机行事。

战至天明。张飞剿灭残敌,收拢战马辎重,领军返回。于障壁以后,又抢筑一道冰雪障墙。如此前后二道障墙,锁死山谷,足可挡前厥后敌。

是战是和,是利是弊,已清楚了然,毋需多言。女豪再问:“现在势如累卵,当如何施为?”

刺探动静的东羌懦夫,悄悄返回。

后果结果,智机千变。便是所谓“顺势”而为。

“那好。”戏志才笑道:“百万钟羌皆死矣。”

女豪言外之意,戏志才焉能不知:“便是说,若真将女豪掠走,钟存多行另立,而非倾巢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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