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2章 落红2
寰姬芙心下猜疑,蹙眉道:“他是真死还是装诈?”
两人瞬移并舞,执手相随,穿过光怪陆离的玉杉木林、险壁嶙峋的神藏山壑谷,超出青草纷飞的山腰、冰雪皑皑的峰顶,又掠过高耸横斜的尖崖怪石、汹汹起伏的雪原林海,跟随灵犀蜂,往神藏山深处而去……
“万里灵犀嗅”乃是取灵犀蜂雌蜂卵之血,揉以七种奇花制成的水粉,其味淡不成察。只要涂于雌蜂身上,不管相隔多远,雄蜂均能循味追到。其效虽奇异,但一种灵犀雌蜂只能与一只灵犀雄蜂相配,一旦灵犀雌蜂亡殁,则纵有万千灵犀雄蜂,亦没法追循其味。眼下这只灵犀蜂既已被西门洛虹所杀,若不能及时将他降伏,想要再行追踪便极之困难了。
两人在还魂神梧下掘了个大坑,将宫涤尘和青霞灵女的骸骨一齐埋入,修了一个丘坟,立碑为记。想到西门洛虹有能够去而复返,不敢将无极封神刃埋入坟中,仍由南宫易吊挂腰间。
两人齐齐一震,交叉飞退“屠龙刀!”
那人身形疾顿,衣袖鼓励,突如鹏鸟似的展翅高飞,迎着滚滚裂浪破空飞舞。
两人正欲包抄上前,却听“澎”地一声激响,潭水喷涌,一道颀长的水矢破空怒射,将那回旋跌岩的灵犀蜂蓦地劈为粉未。
寰姬芙仓猝伸手掩住他的口,摇了点头,嘴角出现和顺的笑意,眼眶一红,俄然扑簌簌地落下泪来。痴痴地望着他,欲言又止,半晌方低声叹道:“灰尘落定,灵魂归真。我们走吧!莫扰了他们清梦。”
在这苍茫寥寂的神藏山月夜,六合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宿世、此生、潮阁琼酿会、五大帝国群雄、动乱的元泱……统统都变得那么虚无缥缈,就像飞崖间随风弥散的夜雾,仿佛触手可及,但真正抓着的却只要一掌潮湿与冰冷。
南宫易喝道:“中间且慢!”腾空斜掠,金光怒爆,刃芒纵横飞舞,将他生生挡住。
冷风拂面,异化着一丝淡淡的腥臭之味。那水潭波光闪动,暗影迷蒙,亦透着一股森森阴气。南宫易赤炎神瞳凝睇,模糊瞧见潭底石隙之间,藏了恍惚事物,似是一人一兽。
月华如水,清辉普照。草木掩映,震兹、晏净灵女两相对峙,固然衣袂鼓励,肤色津润如生,但周身生硬,气味全无,已经化作两尊岩骨僵人。任凭南宫易如何输气相救,已不能重生还转了。打量两尊岩骨僵人的神采,竟是凝眸对望,神情古怪,也不知究竟是哀痛、欢乐还是苍茫。
寰姬芙低声道:“傻瓜,你别自责啦!冥冥当中自有天数,不是你,也不是西门洛虹所能决定的。何况晏净灵女这平生盘曲孤单,暗恋雷公却始终不得回报,现在与他岩骨同鸳,两两相望,对她来讲何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灵犀蜂俄然振翅嗡嗡,极是镇静,闪电似的飞到那水潭上空,回旋飞舞。南宫易、寰姬芙对望一眼,心下大凛,莫非西门洛虹竟藏在这水潭当中?凝神防备,悄声掠去。
二人原想将震兹、晏净灵女也合葬一处,但虑及他们非亲非故,又是当世惊雷帝国前辈,本身这般擅做主张,倒颇冒昧失礼。当下只好让他们鹄立原地,等转告了惊雷天尊圣主、潮阁圣后,再由他们措置。
“砰!”两道气芒方一触及,光影流澈飞舞,照得六合皆明。
此光暗影暗淡,顷刻间瞧不清楚。但那人玄风真气雄浑无匹,所使钢刀极富灵气,锋芒所及,四周碧木倾摇剧摆,当是屠龙刀无疑!
风雪鼓励,凛寒劈面,南宫易、寰姬芙瞬移联袂并舞,衣袖猎猎翻卷。想着彻夜所历,心中百感交叉。
林叶簌簌,玉蟾清辉盈盈,瞬息间将那人的面庞照得雪亮。乌发混乱,神采煞白,双眼血红板滞,嘴角扯破了一个大豁,暴露森森白牙与流淌的污血,与曲风扬迥然两异,倒象是一具恶蜮。手中那青长刀蜿蜒如龙,双面皆刃,铜锈班驳,凹线纵横,交叉如飞天青龙纹理,恰是玄风帝国第一神器屠龙刀。
南宫易失声道:“怒风狂涌,气贯长虹!”心下大骇,此人究竟是谁?竟能参通风云诀的至高之境,感到四周风魄,将玄风真气与屠龙刀诀阐扬得如此淋漓尽致!
见南宫易犹自烦恼,忍不住莞尔笑道:“放心吧!我已经在魍兽身上洒了‘万里灵犀嗅’,定能将他们寻着。即便让他们逃脱,只需禀明惊雷天尊,昭告五大帝国,元泱纵大,也没有他容身之所。我们还是先救雷公吧!”
南宫易闻言更感唏嘘。木立半晌,方回过神来,哂然道:“几乎连此行的目标都忘了。”轻挥无极封神刃,将寰姬芙身上的锁链尽数斩断。
寰姬芙芳心一颤,呼吸莫名地短促起来。两人彻夜正为海神的古怪失落担忧,想不到竟在此处相逢。
南宫易脑中如春雷炸响,欣喜欲爆,颤声叫道:“蛐蛐,是你吗?”
南宫易如梦初醒,大喝道:“站住!你逃不了!”同寰姬芙交叉飞舞,不顾统统地瞬移追去。
出了北震谷,看万水千山,天遥地广,两人竟俄然有些苍茫,不知何去何从。玉潮池聚英殿的夜宴现在当正值*,但他们却不想马上回到那喧哗的热烈中去。当下干脆放飞灵犀蜂,追循西门洛虹踪迹。
平生所见的玄风帝国顶级妙手当中,巽法灵、西光吋、玄天灵女比之竟都有不如,独一风神儿差可相媲。俄然想起当日飘鱼子所说,曲风扬因修练“幽冥鬼蜮摄魂神功”妖法而魔化如此,心中大震:“莫非他当真就是蛐蛐吗?只因被鬼蜮魔蟑节制,变得非人非鬼!连我也认不出来了?”越想越感觉符合,盗汗涔涔而出。
如此过了半个时候,到了一个渊壑当中。雪丘比邻,飞崖傲岸,一条长河滚滚澎湃,银光粼粼。两岸冰杉连绵,芳草萋萋,野花残暴开遍,极是清幽。河道折转处,两峰交叉,阵势凹凸,汇成一湾幽潭。
正自惊惧担忧,却听那人嘶声啸吼,屠龙刀轰然飞卷,万千道青光幻影急旋飞转,汇成一道庞大的光弧气浪,由下而上,雷霆万钧地破入赤甲苍龙兽腹部!
再一细探,他浑身高低竟有六处致命伤口,除了南宫易刚才那一刃以外,心脏、肺腑另有五处重伤,伤口或炙烤,或划一,或长出息肉……竟似由五种分歧的强猛真气重创而成。莫非他竟是遭五大帝国妙手夹攻围杀吗?但最为奇特的,乃是他浑身不剩一滴血液,经脉中亦无一丝残存真气,仿佛被甚么凶兽将他连血带气吸纳一空,只余一具臭皮郛。
南宫易与寰姬芙对望一眼,齐齐忖想:“定是他杀死西门洛虹!”顷刻间心底涌起激烈的猎奇,都想一睹庐山脸孔。
这个时候,“霹雷”巨响,震耳欲聋,右边万丈雪峰俄然坍塌,群峰断裂,雪崩滚滚,巨石冰岩迸飞怒射,遮天蔽月,瞬息之间将前地壑严严实实地堵住。
“砰!”赤甲苍龙兽一颤,收回狂怒。
茫茫雪雾冰屑中,响起一声清脆动听的怒喝,一个淡淡的紫衫人影闪电穿飞,倏然冲到。人影过处,雪散石迸,“嚎——呼!”一条庞大的赤甲苍龙兽平空冲出,吼怒高涨,张牙舞爪,朝着那恶蜮似的奥秘人物当头扑下。
那人嘲笑一声,身形快如鬼怪,蓦地折转,又朝地壑中冲去。上窜下伏,兔起鹃落,转刹时已飞到百丈开外。
身形方动,只听水声霹雷迸射,又是一道人影冲天而起,朝着两峰壁隙飞掠而去。
南宫易惊奇不定,飘然落在三丈以外,断刃隔空轻挑,将他翻转了数回;念力探扫,他气味、脉搏尽无,殊无活力反应,确已毙命。
南宫易呆呆地望着两人,胸中如被巨石所堵,说不出的怅惘难过。这两人虽与他不甚熟谙,但震兹为人沉默寡言,醉心神法,乃是元泱十灵中最为纯真的人物,晏净灵女虽过火疯颠,倒是运气盘曲的不幸女子。
那人轻咦一声,似是非常惊奇,蓦地转头瞥了南宫易一眼,嘿嘿嘲笑,俄然亮起一道眩目无匹的青碧刃光,如清潮急涌,洪浪囊括。
南宫易又惊又喜,大声叫道:“娘亲!”
南宫易想到青霞灵女临终言语,忖道:“虽有元泱至利的无极封神刃,却恰好红线难断!”蓦地一阵打动,转过身,斩钉截铁地低声说道:“好姊姊,此生当代,南宫易只喜好你一人,如有变心,天打……”
两人欣喜之余,又大感骇异,模糊带着一丝说不出的不安和惊骇。不知是谁杀了这凶狡巨奸,令他死得这般惨烈丢脸?心中一跳,蓦地想道:“倘若他早已毙命,又如何能杀死灵犀蜂,从水潭中跃出?莫非……”猛地回身,同时朝那水潭望去。
寰姬芙见他呆若木鸡,一拽他衣袖,低声道:“阿恕,此人必然晓得曲风扬下落,莫让他逃了!”
南宫易心下一沉,方甫涌起的狂喜顿时消逝得无影无踪。此人究竟是谁?为何屠龙刀竟会落入他手?莫非……莫非曲风扬已经死了?一念及此,当胸如被重击,心跳几已停顿。惊奇惊骇,脑中一片空缺。
一个令他尊敬,一个让他怜悯,双双惨死于七百年前的余孽之手,焉不令他抚胸感喟?倘若他宿世将西门洛虹直接了断,又怎会产生本日之事?想到此处,更是惭愧难当。
“轰!”那人周身青光幻影高文,好像透明。经脉仿佛无数道青光交叉,闪闪发光,与堆积而来的万千风魄紧密连接,交相辉映,倒象是一道接天龙卷风,吸地擎天,狂沙怒卷。
第二章不速之客
南宫易二人微微一愕,想不到竟告终得如此简朴。定睛望去,那人长眉入鬓,双目圆睁,公然是此前从北震谷逃脱的西门洛虹!只是他面庞扭曲变形,瞠自张口,板滞的双眼中尽是气愤、惊骇、哀乞、绝望的神情,仿佛在死前的一顷刻,见到了甚么殊为可怖的事情。周身惨白浮肿,鲜血流尽,竟似早已死去多时。
“轰!”水浪翻飞,一道人影笔挺飞起。
皓月高悬,星斗寥落,渺渺虚无,一片澄彻。俯瞰万里雪原,寒峰林立,雾霭苍茫萦萦环绕,好像长河涛涛。林风阵阵,模糊地传来几声夜鸟苦楚的哀号,如有若无,悠远得如同来自天涯。
两人清算既毕,又在宫涤尘、青霞灵女的碑前拜了几拜。一阵北风忽起,草木飞扬。月色清冷,风声哭泣,二人俄然感觉一阵刻骨的凄然,联袂对望,欣然无语。
六合皆青,银顶错芒,地壑中光影流澈。那赤甲苍龙兽在他头顶吼怒高涨,如被无形气幕所阻,一时竟没法冲下。
南宫易又是气恼又是风趣,与两师妾对望一眼,忽地忍俊不由,笑将起来。但想到震兹、晏净灵女惨遭毒手,笑容固结,表情顿时又转沉重,当下联袂朝雷公二人飞掠而去。
南宫易心下一沉:“糟糕,还是让这奸贼发明了。”
南宫易大喝道:“那里走!”断刃翻转,刃气横空怒刺。“仆!”那人避也不避,顿时被刃光贯穿,轰然倒撞在潭边巨石上,快速一颤,缓缓委顿于地。
那人也不答复,趁着南宫易愣神之机,如腾蛟出海,破空而去。
这条凶厉龙兽鲜明便是海神的“赤甲苍龙兽斩”!
那人收回一声沙哑可怖的长啸,竟涓滴不遁藏畏缩,屠龙刀电舞,金光冲天闪烁。“呼”地一声,暴风骤起,地壑两侧的浩大林海绵绵起伏,青芒滚滚,无数道赤青色的风魄气光好像流星矢雨,纵横激射,滚滚不断地划过苍茫雪雾,没入屠龙刀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