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0章 镜湖2
这时，她闻声贡充悄悄咳了一声，心中一凛，蓦地复苏。
风雪茫茫，望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潮阁圣后的内心空空荡荡，混浑沌沌，如在梦里云端。这景象在梦中仿佛见过很多回了，但这一刻，她竟俄然辩白不清究竟是实在还是梦境。
如此再过六日七夜，那些鬼蜮恶灵邪魄便可尽数从曲风扬的元灵中剥离而出，震敝锁出神爪当中，再也不无能扰他的灵魂元灵了。南宫易见他渐转无恙，心中大安，极是欢乐。
唯有南宫易、寰姬芙还是沉浮在温热的潭水里，两两相望，悲欣交集。
浓云翻滚，雪花纷飞，几道身影终究消隐不见。不知过了多久，风垂垂地小了，云层渐薄，银装素裹的神藏山群山若隐若现，瞧不逼真，看不清楚。
贝妩岚娅瞧见南宫易二人，惊奇之色一闪而过，却笑呵呵毫不慌乱，仿佛浑然不知本日之事。南宫易、寰姬芙又是气恼又是好笑，但虑及大局，为了能连合世人一齐抗击恒天联盟，决定暂不拆穿。
惊雷天尊环顾四席，心下感慨，叹道：“百年前的潮阁琼酿会仿佛昨日，当时的少年红颜却已成了本日白头。当真是光阴如梭，豪杰催老。”
风雪已止，苍宇暴露一角晴空，星斗寥落，璨璨生光，远处冰峰连绵，银蛇蜿蜒，风景清寒明丽。南宫易二人偶然赏看，解震雷电鹜，乘鸟并飞，迳直回到回梦阁。
想到当年被元泱英豪视为“元泱英年俊彦第一怪杰”的风骚人物竟挑选如此结局，更是说不出的苦楚怅惘。
当时他正幼年。飘荡的乌发，炯炯的眼眸，手指间翻转飞舞的银箫……整小我便如同一首清越的箫曲……
贝妩岚娅“啊”地一声，粉靥快速惨白，连连点头道：“烟影妹子，我……我实是未曾推测圣主蒙冤数十载，仇恨植心。又因修练‘幽冥鬼蜮摄魂神功’耗费良性，早已不是畴前那刻薄仁慈的圣主了！他奉告我这些打算时，从未说过当真要刺杀惘云天尊，更未说过要将五大帝国群雄化为恶蜮斩尽扑灭归其麾下。倘若我早些晓得他的实在目标，就算是魂飞魄散，也毫不会无知知己，为其虎伥。”
万千旧事狼籍而飘忽地闪动着，如雪花似的劈面扑来，如雪花似的随风而逝。冷风呼号，仿佛又变幻为那首乐曲。畴前每次分离，她都会固执他手，低低地唱着的那首曲子：“云舒云又卷，何日共鹣鹣？春去春再来，伴君同畅怀……”
南宫易心下一动，颇觉得然。昨夜五大帝国英豪当中，只要他、於莫轩、玄天灵女三人未染虫蛊，真元无损。贝妩岚娅既是碧雨天尊麾下，天然也未曾身中鬼蜮魔蟑，当时她若真想袭杀潮阁圣后，粉碎北斗七星大阵，确切不过弹指之间。
酒过三巡，世人微有醉意，提及历届潮阁琼酿会妙闻佳话，更加兴趣昂扬。
殿中世人唯有风神儿自娱自乐不已，时而又跑又跳，时而手舞足蹈大喊小叫，时而扮鬼脸恐吓玩弄别人，引得四席侧目大笑。
顷刻之间，她又规复为严肃而纯洁的惊雷帝国潮阁圣后，缓缓挺直了腰身，蒸腾了泪水，面庞如冰雪固结，淡淡道：“真人，走吧，将雷公与晏净灵女带回宫里救治。”
远处水潭中，南宫易、寰姬芙亦是惊奇震骇，莫可名状。
席中焱炘、拜昆、端木云等曾经历过百年前潮阁琼酿会的各国前辈心有戚戚，微觉感慨端木云哂然道：“当时风头最健的便是断燃木了！孤身与元泱祈雨真仙斗法，谈笑间击败五大帝国英豪，便连堂堂玄风天尊，也被他气得拂袖而走。”
寰姬芙眼波泛动，泪水盈盈，俄然和顺地笑了起来，传意道：“傻瓜，别难过了！对于牧大哥，这倒何尝不是一个摆脱呢！”
大风吼怒，冰松起伏，漫天雪花婉转卷舞。那声声天籁垂垂变幻为清越的箫声，缭绕在她的耳际，好像那最后相遇时的景象……
牧战野淡然道：“但愿贝妩神姬永久记得本日誓词。”起家凝睇潮阁圣后、胡子悄悄上翘，微微一笑，落寞的眼中俄然闪过悲喜交叉的怅惘神采，缓缓道：“潮阁圣后，那夜在地翅丘外，牧战野便已经死了。本日在你面前的，不过是脱胎换骨的另一个牧战野。畴前之事，此后之事，都与他再无干系了。明日一早，牧战野便分开神藏山，远赴琼海，此生毫不踏入元泱半步。你们放心，从今今后，元泱再无玄天浪涛刃。”
世人齐笑，目光四扫，南宫易、於莫轩、启烽、启诗毓……个个英姿勃勃，神采照人，俱是一时龙凤，不由得暗自激赏欣羡。殿中众文更是芳心泛动，暗自比较。
牧战野淡淡道：“苦衷已了，百无牵挂，只是馨儿仍有些放心不下。此后只能请潮阁圣后、惊雷天尊代加管束了。她脾气娇蛮率性，还请潮阁圣后不要过分宠溺才好。”
潮阁圣后一震，玉笛呛然低吟，樱唇翕张，想要说甚么却说不出来。
断燃木想到赤霄灵女，心中刺痛难已。自她身后！那狂傲之心早已大敛，争雄斗勇的心气也已少了很多，哈哈一笑道：“琼海之上浪推浪，神藏山中峰叠峰，断燃木早就老啦。现在满殿少年英豪，哪位风头不在我当年之上？”
贝妩岚娅面色微变，碧眼蓝瞳中闪过一丝怒意，冷冷道：“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烟影妹子何必冷嘲热讽？倘若我当真想趁火打劫！剿除各国英豪，昨夜又何必抵挡圣主，转而与你们并肩作战？当时只要我反戈一击，杀了你烟影妹子，北斗七星大阵不攻自破，五大帝国英豪早已死绝于冥府蜮卒刀下！”
世人正自焦心忧愁，见他们安然返来，无不大喜。问起去了那边，两人不敢道出真相，只说整天寻觅牧战野，在风雪里丢失方向，是以迟迟未归。群雄信觉得真，也不诘问。
世人尽皆轰然，掌声四起。本次潮阁琼酿会上，南宫易大放异彩，风头一时无两，若非他挺身而出，与碧雨天尊决死周旋，进而大破五轮鬼蜮大阵，五大帝国群雄只怕早已抵受不住鬼蜮魔蟑、恶蜮的两重夹攻！一溃千里了！是以对这新近崛起的传奇少年，群雄无不心折口服。
耳畔，那虚无的箫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欢腾昂扬，仿佛星夜里两人椅背相坐的苍穹，仿佛箫声中拂过杨柳的东风，仿佛欢腾的轻笑，仿佛悸动的心跳，仿佛那夜冰窟里两人一次比一次更减轻烈的吻，仿佛别离后烛泪轻垂、光芒腾跃的灯盏……
“龙祖神爪”刺入曲风扬身躯时，其痛如噬魂夺魄，疼不成遏。勇悍如曲风扬，亦忍不住嘶声狂吼，体内万千鬼蜮恶灵发疯似的四下冲涌，金光翠芒目炫狼籍。紫妙瑶心下不忍，瞧得心惊胆战，好像那疼痛都加诸己身普通。
神藏山歌乐平起！跳舞蹁跹，觥筹交叉丝竹入耳，笑语与金**鸣，霓光幻影，人影错落，极是热烈。
当夜，神藏山再度设席欢庆，同时也为各路援兵拂尘洗尘。群雄毕集，只要牧战野、紫妙瑶与恶谷十毒为照看海神与曲风扬，未去赴宴。碧幽蛊仙则已消逝无踪，不知所往。
当他终究消逝在无边无边的苍茫里，再不成见，她俄然如梦初醒：这一次他是永不会返来了！心针扎似的抽搐了一下，而后便狠恶的疼痛起来，一阵从未有过的浸心彻骨的冰寒覆盖满身。滚烫的泪珠摇摆颤栗着，几乎便欲夺眶而出。
比及两人的经脉重转畅达之时，已是入夜时分。
碧雨天尊魂飞魄散以后，恶谷十毒为了遵循信誉，老迈不甘心肠取出“龙祖神爪”为曲风扬脱胎换骨。他们在九天坤鼎中放入七七四十九种还魂神芝、固神仙草，以“刑天真火”、“赤火流天”、“转轮紫晶”烘烧成“镇崇高水”，再将传世无极星置入曲风扬气海，将“龙祖神爪”刺入曲风扬身躯，而后将他封入九天坤鼎镇崇高水中，施法医治。
长衫卷扬，白发超脱，身形孜然寥落，再也没有回过甚来。
南宫易微微一震，又想：“是了，牧大侠本来就无称霸元泱的野心，甚么‘元泱英年俊彦第一怪杰’的名号与他又有何益？这些年来，他为情所困，也不知受了多少痛苦，只怕早已怠倦不堪了。娘亲对他情深一往，更胜潮阁圣后，此后他能阔别元泱纷争，与娘亲一起隐居琼海，岂不清闲安闲？他如果驰念馨儿，我便将她带到琼海相见便是。”一念及此，稍感豁然。
贝妩岚娅瞟了牧战野一眼，冷冷道：“不错，畴前我对玄天侯和你，确有刻骨之恨，但那只是少女时候的苦衷，过了这么多年，早已淡忘消逝了。现下独一体贴的，便是剿除恒天叛党，副本清源，复兴碧雨帝国。当夜在地翅丘外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激你起火、敌对恒天君的扯谈言语，不然昨夜恒天君质疑你与玄天侯之事时，我又何必千方百计为你们遮挡、摆脱？”
牧战野吁了口气，浅笑道：“牧某真元未复，神乏体困，不能久陪。明日还要起早赶路，就此先行告别了。本日一别，恐再无相逢之期，诸位保重。”朝贡充三人微一施礼，最后望了潮阁圣后一眼，微微一笑，回身大步而去。
贡充耸然动容，杀意渐消。潮阁圣后却淡无神采，一言不发。
南宫易俄然明白先前牧战野所说的“只要牧某消逝不见，万千谎言毕竟也只是流言辈语”是甚么意义了，脑中一阵怅惘，心道：“牧大侠为了潮阁圣后竟甘心自我放逐！此后，他想要见馨儿一面岂不是也难如登天吗……”立时一阵难过。
潮阁圣后怔怔地凝睇着牧战野，悄悄地点了点头，眼眶俄然红了。
待到南宫易二人返来时，曲风扬己过了最为凶恶的时候，正悄悄地躺在鼎中甜睡，体内鬼蜮恶灵从其心脑经络丝丝缕缕地吸归入“龙祖神爪”。而他的灵魂元灵则被分流引入传世无极星中。
当时他一袭白衫，银箫横斜，笑容清俊如画，站在七月神藏山清澈的月华里，映托着湛蓝的苍穹、莹亮的雪色，光彩熠熠。
她恍忽地想着，那淡红色的身影在缤纷的雪花中越来越恍惚漂渺。
潮阁圣后淡然一笑道：“是吗？，那我可真看走眼啦！”
时至本日，群雄对断燃木己无仇视鄙薄之意，天焰帝国英豪乃至将其视为本国传奇英豪，是以听到此言，世人无不会心一笑。
顿了顿，又道：“如若不信，贝妩岚娅本日能够对天发誓——倘若我对你和玄天侯另有一丝恨意，倘若我当真以此威胁你们，粉碎潮阁圣后清誉，贝妩岚娅愿受天打雷劈，万劫加身，倍受天国冥火煎熬，永久不得超脱。”最后一句毒誓说得斩钉截铁，铿锵狠辣，令人不由得不信。
断燃木斜睨南宫易，笑道：“特别是南宫易小子，不发一招，竟就将三头兽王生生震死，便连那张狂不成一世的纪戊空老儿也被他杀得一败涂地，二败升天，比我当年那但是短长很多啦！”
这一日长久而又冗长，产生了诸多奇妙之事。最令世人欢乐鼓励的，莫过于碧雨天尊元神受困九天坤鼎，灰飞泯没。碧雨天尊元神既殁，蛊自无根不久便会消弭，群雄体内鬼蜮魔蟑虽仍未除尽，亦已不敷为患。
南宫易无法，当下用心说与他比酒，喝完八十坛者得胜。风神儿一听与他比试，立时来了兴趣，二话不说，只顾捧着一大坛酒咕咕直灌，喝完一坛，又接一坛，胀红了脸，腆着肚子，一双眼严峻地瞄着南宫易，连气也不敢喘，恐怕一不谨慎让他超越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