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轩然大/波(四)
“皇上驾到!”跟着内侍监柳东河那尖细的寺人嗓声响了起来,李世民引领着太子李治从太极殿后徐行走了出来,满大殿的朝臣们立时全都跪倒在地,三呼万岁起来。
所谓伸手不打笑容人,长孙无忌即便心中再是不耐,听了这话,也只好笑着点头道:“如此就多谢苏侍郎了,老朽承情了。”
“陛下,林御史所言臣不敢苟同,臣一心为国,何来妒贤嫉能之说,臣恳请陛下明察。”
贞观十七年三月初七,又到了大朝的日子,固然天阴沉沉地,将雨未雨,闷得叫人难受,可一起子朝臣们还是早早便堆积在了朝房里,等着上朝时候的到来,诸臣工们依着亲冷淡近各自凑一块儿舒畅地扳谈着,话题不过乎风华雪月,倒也显得一派平和,不过如果故意察看,却能现很多大臣的脸上都弥漫着跃跃欲试的神采,这也难怪,动静通达的朝臣们都晓得本日便是对御史张琪弹劾越王七宗罪一案下定论的日子,不管是支撑李贞者还是反对者,颠末端这么些天的摩拳擦掌,都筹办着上殿好生演出一把了,可有些出乎诸大臣料想的是――昔日里反对越王李贞最烈的司徒长孙无忌却迟迟没见露面,这都将将要到上朝的时候了,长孙无忌却还是杳无消息,既不见人来,也没传闻其请了假,倒真叫一帮子朝臣们费考虑的。
“哟,司徒大人来了。”就在一帮子朝臣们暗自测度不定之际,长孙无忌淡着脸走进了朝房,眼尖的户部侍郎苏勖率先迎了上去,非常客气地号召道。
“谢万岁!”众臣工依常例谢了恩,各自起家,分文、武、宗室站成数列,还没等诸臣工站稳了身子,却见文官行列中窜出了一人来,手捧着玉圭,(上部锋利下端平直的片状玉器,为朝臣上朝觐见之用,然自汉后已不风行,唐初为答复古礼,太祖、太宗年间曾打制过一批赐赉朝臣,但也少有朝臣利用,唯有御史台之人常以之上弹章弹劾大臣,谓之圭谏。)大步行至御前,一头跪倒在地,朗声道:“陛下,臣监察御史张琪有事启奏陛下,上一朝日,臣已上弹章,弹劾越王行动不轨之七大罪,朝议迟迟未决,然朝野群情纷繁,国子监、崇文馆诸学士皆为此上本动议,民怨极重,臣恳请陛下彻查,以安民气。”
“应当的,应当的,司徒大报酬国劳累,下官等能帮着司徒大人分忧乃是与有荣焉,呵呵,下官觉得有病须得早治,还得治完整了,不然如果留下了个病根,一旦将来真犯起病来,那但是要命之事,司徒大人觉得然否?”苏勖一副就事论事的模样,笑着说道。
“不然,李侍郎之言大谬也,朝廷自有体制,如果各州都以所处环境特别为借口善自行事,朝廷如何制之?国将不国也,是故,不管越王殿下此举出自何意,都不能自圆其说,实是废弛朝纲之举,如果不加以措置,朝廷之威仪必将荡然无存,臣恳请陛下明察!”李千赫话音刚落,苏勖尚未接口,礼部侍郎叶凌已大步从文官行列中行了出来,朗声说道。
姜是老的辣,这句话一点都没错――苏勖此言不讳言李贞有大功,可却咬死了私改军制的过,这个过倒是不轻,如果没个充沛的来由的话,就算拿拓地千里的功来抵都抵不过来,这但是相称于谋逆的大罪,偏生李贞设立军校之事是先斩后奏,并没有颠末朝议,饶是林正诚能言善辩,却也没法说出个以是然来,只能是冷静地跪在地上,没法为李贞去出头辩白了。
面对着如此倒霉的局势,李千赫真的有些子急了,他虽说是李贞一系中最初级别的文官,却向来都不算是李贞的亲信,并不如何晓得李贞的通盘摆设,本日早朝前也只是接到纳隆传来的动静,说是尽管罢休作去,到时候天然有背工在,可到了这个份上,李千赫却愣是没现那所谓的背工安在,而己方却处在了绝对的下风当中,焦心之下,也顾不得很多了,跪直了身子,在一片噪杂声中大声上奏道:“陛下,军制乃是军务,非文官能够言事,陛下何不问之于诸位将军?”
苏勖能成为魏王李泰的席谋士,自不是平常之辈,听话听音,立时了然了长孙无忌的意义,心中顿时一动,刚想着再说些甚么,却听太极殿方向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上朝”之声,无法之下,只能对着长孙无忌拱了拱手,道了声:“受教了。”以后,仓猝走到正排着队的朝臣们中间,跟从着人流向太极殿走去。
林正诚出身微寒,端赖苦学,方得以通过科举进入宦途,然,其之以是能读得起书,满是因李贞大力推行印刷术、大幅度降落了书价之故,故此,其虽未曾与李贞有过交集,却一贯感佩李贞的为人,此时出头本是因着一时激愤,见不得诸人曲解究竟罢了,待得背面被群臣围攻,本已有些子心慌,可一听李世民所言模糊有包庇李贞之意,立时稳下了心来,对着李世民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道:“陛下,臣乃文人,并不通武事,不过臣曾读史,晓得当年冠军侯霍公去病征匈奴之旧事,想当年霍公以八百骑出征,出了奇袭以外,所过之处鸡犬不留,夺敌之辎重为己用,这才得以横扫大漠,立下赫赫威名,然其所杀者少耶?为何不见汉武帝是以而降罪,又为何不见时人斥之残暴?此臣之一不明也。至于私纳龟兹王女一事更是希奇,须知越王此举本意不过是要稳定龟兹王,不使其添乱罢了,然,此战略并未见效,安西之战,龟兹国到了头来还是出军攻我大唐,若不是越王殿下应对恰当,完整击溃龟兹雄师,何来如此光辉的一场大胜?此臣之二不明也,沙盗愿弃暗投明,助我唐军克敌,又有何不当,莫非硬要将其架空到西突厥一方不成?何况臣觉得当初越王平沙盗之事早已报之朝廷,何来暗里采取沙盗之说,此臣之三不明也。越王有大功于国却不赏,反议其罪,莫非丧师失地反倒是功德喽,这岂不是咄咄怪事?此臣之四不明也。有此四不明,故臣实不敢苟同张御史之妄言!”
“陛下,臣觉得张御史等人皆是妄言,纯属危言耸听,自古以来,妒贤嫉能者若不如是乎。”就在一派喊打声中,文官行列中又一名身着监察御史服饰的大臣站了出来,毫不客气地将张琪等人贬损了一番,此人恰是新任御史大夫林正诚,不过此人并不是李贞一系的官员,乃至不是关陇权贵出身,而是通过科举才得以晋升朝中,因着文采出众之故,甚得李世民的赏识,得以多次越级汲引,虽尚谈不上是朝中权贵,可明眼人都晓得此子甚得圣心,将来的宦途必有一番奔腾,此时见其冒然为李贞出头,大家吃惊之余,不由暗自猜想此子所为是否出自圣意,一时候倒也无人出头呵叱其言语有些子失检。
李世民面色沉稳地行到大殿正中的龙椅上坐定,瞄了眼几近同时落了座的太子李治,这才虚虚一抬手,声音平和地开口道:“众卿免礼平身。”
苏勖仿佛没瞅见长孙司徒脸上的不悦之色普通,笑呵呵地接着道:“司徒大人,下官前些日子得了个偏方,说是对腿疾甚是有效,呵呵,不瞒司徒大人,下官的腿本来也是普通不如何利索,用了这个方剂以后,倒真见了效,转头下官让人给司徒大人送去,无妨试上一试,或许能见功也说不定。”
叶凌、苏勖二人虽都只是侍郎之职位,在朝中如云的高官中只能算是中级偏上的官员,可此二人乃是吴、魏双王的核心谋士,其职位可不是先前出头的监察御史张琪与刑部侍郎萧隆可比的,他们俩这么一出面,就已经表白了吴、魏双刚正式就此事达成了共鸣,筹算死死咬住军制题目,给李贞来上一个狠的了,果不其然,叶凌话音一落,芩文本、阎立本、韦挺、刘洎等重臣立时都站了出来,出言拥戴叶、苏二人之言,情势立时急转直下,在朝中本就人单势孤的李贞一系人马立时更显失势弱,站出来为李贞辩白的官吏仅仅寥寥十数人,还大多是中初级官吏,人微言轻,情势蓦地间严峻了起来。
一起子朝臣根基上都是关陇权贵之家出身,本来就不如何瞧得起那些因科举而晋身朝廷的官员,此时听得林正诚出言刻薄,立时群起而攻之了起来。
“陛下,臣觉得林御史既言某等妄言,然其必有不妄言之说,臣愚笨,不知何为妄言,何为不妄言,臣等愿闻其高见。”
“陛下,臣分歧意苏侍郎的观点,臣觉得安西之地乃百战之地,非本地可比,若无百战强军焉能克敌致胜,越王殿下所谓之军校,其企图不过是要进步各级将校之作战才气罢,并非像某些人所觉得的那般是刁买军心为己用,据臣所知,越王殿下未去安西之前,安西军屡战屡败,只能依城死守,并无主动反击之才气,而越王殿下去安西不过三月不足,却能将兵横扫天山以南,此皆军校之功也,因噎废食之事岂可为之?”苏勖一出头,吏部侍郎李千赫不得不跟着站了出来,亢声解释道。
李贞的功过是非李世民气中自有本帐在,独一不敢下定论的只是李贞的心罢了,可经这么多日的思考,也算是大抵看明白了一些,本筹算先议其他政务,最后再决计李贞七宗罪一案,却没想到他尚将来得及为朝议定下调子,一帮子朝臣们就先行难了起来,正自表情不悦,此时见诸大臣乱哄哄地喧闹着,更是有些子不耐,可又不好加以惩罚,只能是皱了下眉头,挥了动手,制止了朝臣们的乱议,看着林正诚道:“林爱卿,尔对塞外一事有何观点,无妨说来与朕听听。”
“陛下,臣觉得林御史所言有理,越王殿下此仗大胜,实在是扬我国威之豪举,实属大功一件,然,功虽大,却不能掩其过,擅改军制,乱我朝纲倒是不争之究竟,倘若各州刺史皆如此行事,朝廷严肃安在?朝纲何存?是故,臣觉得其功当赏,其错亦不成轻纵,请陛下明察。”就在朝堂一片沉寂当中,晓得局势有些不妙的苏勖不得不提早出场了,无他,先前长孙无忌的那一番话给了他一个信号,那就是要想借此次机遇完整扳倒李贞几近没有能够,可攻其一点,不计其他,给李贞下点药却还是有能够的,待得见林正诚锋芒太露,苏勖立马出面压抑,一句话便将锋芒轻巧地引到了军制鼎新这最关键的题目上来。
大唐武风极盛,文官也大多晓得军务,并不是后代那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丁,李千赫这情急之言,可谓是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满大殿跪着的朝臣们可就不干了,大家大哗了起来,斥声响成了一片……
林正诚不愧是经科举出来的饱学之士,其言辞刻薄老辣,言而有据,引经据典,所言句句打在张琪所上本章的七寸之处,立时将张琪驳斥得体无完肤,面红耳赤,一时候竟不知如何辩驳,只好低头跪倒在大殿上,连句话都不敢吭。
“陛下,臣觉得张御史所言甚是,越王此举放肆放肆,擅改军制,乱我朝廷纲法,虐杀妇孺老幼,损我朝廷天威,擅设军校,培植私军,其心难测,私纳龟兹王女,不遵大唐律制,串连敌国,其行诡异,诸般行动,大违唐律,若不加以严惩,朝廷威名安在,纲常一坏,朝廷危矣,似此罪过较之逆齐当年所为尤有过之,陛下不成不察!”张琪话音一落,刑部侍郎萧隆立即站了出来,大声拥戴道。
……
长孙无忌体胖,血压高,再加上年青时没重视保养,骑马游猎时落下了病根,一双老寒腿,每到阴雨天时总犯病,虽说不算太严峻,可行动不便倒是不免的,这一条满朝文武早都晓得了,却也不是甚奥妙,此际听得苏勖一副嘘寒问暖的模样,长孙无忌心中虽万分不肯跟魏王李泰的人拉上干系,却也不好冷脸相向,只是淡然地应了一句道:“有劳苏侍郎顾虑了,老夫这病都是老皇历了,算不得甚大碍。”话音一落,略一侧身便要行开,可没想到苏勖再次抢先一步挡住了长孙无忌的来路,这一来二去之下,纵使长孙无忌涵养再好,也不由有些子气恼了,虽没有就此火,可神采却显得有些子不耐起来。
“司徒大人,这些天雨下得紧啊,呵呵,天潮得很,下官传闻长孙大人比来腿疾又犯了,不知可好了点么?”苏勖微躬着身子,一脸子体贴肠问候道。
监察御史张琪乃是吴王一系的人,而刑部侍郎萧隆倒是魏王一派的人物,这两人虽都不是啥高官显爵,可背景都不简朴,他们两这一出面,下头那些个事前早已通同好了的中下级官吏立时涌出了2、三十人,全都是一片喊打声,大家开口唐律,杜口朝廷体制,往死里咬李贞,其势之汹汹大有一口气将李贞打倒在地,而后再贴上逆贼之标签的架式,可奇特的是吴、魏双王的核心大臣们却全都保持着沉默,不管是苏勖、叶凌、芩文本还是阎立本等人全都没有站出来表态。
“哦,是苏侍郎,早啊。”长孙无忌天然晓得苏勖的背景,并不因其不过是个侍郎而有所失礼,但也不想与其多加客气,笑着点了点头,打了个号召,便筹算走到一旁,却未曾想苏勖看起来老迈,腿脚却快得很,先行踏出一步,恰好挡在了长孙无忌前行的方向,令长孙无忌不得不就此停下了脚步。
长孙无忌何许人也,如何听不出苏勖这话里藏着的话,自是晓得苏勖这是要本身跟他联手,完整将李贞这个“病根”给扳倒了,来个一了百了,说实话,如果有个能完整断送李贞的机遇,长孙无忌是绝对不会放过的,毕竟长孙世家与李贞之间的仇怨已经是个活结,只要一方完整倒下才气算是结局,这一条长孙无忌内心头跟明镜似的,至因而否为此事要跟魏王甚或是吴王的人联手,实在长孙无忌并不在乎,只不太长孙无忌更清楚的是――别看此次弹劾来势汹汹,却一准没法完整击倒李贞,无他,如果李世民真成心要重处李贞,早就放出风声来了,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毫无动静,在长孙无忌看来,此次弹劾必定将是雷声大雨声小,真儿个落到李贞头上的惩罚一准不会太大,倘若吴、魏双王的人马闹得过分离谱的话,说不定反倒激起了李世民的恶感,那才是真正便宜了李贞,只可惜这事儿长孙无忌心中清楚,却没法宣之于口,此时见苏勖其意甚切,不免有些子绝望,可又不好多说些甚么,只是淡然地笑了一下道:“善,然,老朽却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治病一道,急不得,呵呵,急不得啊。”
“陛下,林御史出语狂悖,有失朝臣之风采,是大不敬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