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月夜
跨过沟坎喊声哥,
不会吧?莫非是牠?!他晓得这一带冷水田里有一种毒蛇叫‘泥蛇’,尺把长,头上有个小白点,像有三只眼睛。牠遍身乌黑,平常躲在泥塘里,不轻易碰到,也不等闲伤人。五更前后,出来喝薪露,以是也叫‘五更蛇’。一旦踩着牠,被咬一口,非常伤害!人们说:泥蛇三只眼,咬着就办棺材板!可见其毒非常!是不是被这毒东西咬了喔!?汉玉不由得一阵心慌意乱!他站起家,尝尝走几步,哎呀!脚颈麻酥酥的不听调了!再一照,只见全部脚板都红肿了!
“嚯!这家伙,正在害相思病呢!”汉玉不由得暗叫一声。听白叟讲,这片望月崖下的田畈里,有一种叫‘望月鳝’的黄鳝,不但肉味鲜嫩,并且还能治小孩子的‘疱耳风’——只要剪断其尾,滴几滴血进耳朵就行。这黄鳝只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偶尔露面。这不,那怪物,正一动不动地望着天上的玉轮,如痴如醉,一副害相思病的呆相呢!
“我爹帮村长家找牛去了。他家的黑牯牛猖疯,从牛棚溜走,已经一天了。如何了?我去你那边乘凉,去陪你说话,筹议事情,你不欢迎?哦,顺带给你送凉茶……”
“嗯?”
“今晚,你、你不回家睡啦?”
“嗯,是舍不得分开家吧?”月光下,翠儿穿戴青斑白底圆领衫,露脱手臂和颈项,又白又亮。她摇着巴蕉扇,送过来一阵阵痱子粉的暗香。
“呃,跟你说——”见汉玉想挪开步,翠儿巴蕉扇一伸,拦住了他的来路。
谨慎翼翼,刚把秧苗一稞稞扶正,远处,村里传来一阵鸡叫。半夜已到,说不定翠儿在棚里等着呢。汉玉伸腰站直,朝水塘方向望了望,蓦地,他感受崴在泥水里的一只脚的大拇指,被甚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就几步跨上田埂坐下,把脚伸进水里洗净了污泥,用手电筒一照,啊!大拇指指肚上,模糊约约有两个小红点,正在排泄鲜红的血!不一会儿,感受那边火辣辣的,并且渐渐肿了起来!
“给——风油精,擦在身上防蚊子。”
“我不顿时睡,我还要在田畈里抓黄鳝呢。”
“你去?你去干甚么?你爹呢?不管你?”触到翠儿的手,汉玉心怦怦跳。
他吸了又吐,吐了又吸,嘴吐干了,手脚都酸了。人,又累又乏,口,又干又渴。他歪身喝了好几口稻田的水,想爬起家,可全部腿像灌了铅,又痛又硬!又只好躺在田埂上——啊,背上凉幽幽的,好舒畅呀……
“这个发瘟的,半夜跑到这里来糟蹋庄稼!”他晓得,这就是村长家的牛。嘴里嘀咕着,就要下田扶正那些秧苗,蓦地间,他发明这丘田恰是翠儿家的!
不错!恰是牠——望月鳝!汉玉不由动了怜悯之心——不能让人捉去吃了,得把牠抓起来养着,留着治村里小孩子的‘疱耳风’。他赶紧脱掉鞋,伸脚下田,几步探去,右手中指在水面一掠,就把那黄鳝拦腰紧紧掐住,丢进了篓子。汉玉从小就是捉泥鳅黄鳝的妙手——泥鳅只服花(捧),黄鳝只服掐。
“汉玉哥,今晚还要去鱼棚看夜吗?”三年前的阿谁早晨,汉玉去鱼塘边的马搁棚看夜。唛鎷灞癹晓刚出村口,就遇见翠儿——她是从村口柳树荫里闪出来的。
“归正我也睡不着,鸡叫头遍,你必须在棚里等我!”翠儿瞪着大眸子,不容汉玉分辩……
“嗯,明天就要出远门,这几天早晨总睡不着。”汉玉初中毕业,家里再也供不起他上学读书了,像乡间很多乡村青年一样,必定要插手到外出打工的雄师里去。
憨哥说声我不累,
左手拎的金丝壶,
“不要,我有蚊香呢。”
半夜次上鸡打鸣,
“也是。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像我们女伢,十*就要寻婆家嫁人……”翠儿眼睛忽闪着,晶亮晶亮。
手插秧稞快如风。
细妹送茶到田埂。
汉玉拎着黄鳝篓,走出马搁棚,一边轻手重脚走在田畈上,一边摁亮手电筒,漫不经心肠向田埂下的稻田里照。想想翠儿下半夜要来,内心不由得格外舒坦,就小声哼起村落小调来——
“叫你拿着就拿着!”翠儿伸手拉住汉玉的手,“村里闷热,等一会我也去你那儿……”
“舍不得也要舍呀!总不能老是在家里吃闲饭。”汉玉说。
翠儿把身子靠过来,贴在汉玉胸前,娇嗔地说:“你一走了之,我如何办?”
右手托的高点盘。
“嗯,鲢壳子已经尺把长了,草鱼也有两斤多,怕人偷。”汉玉家承包多年的养鱼塘,本年又歉收在望。
天上的玉轮真亮啊!四周如何如许静?唉,翠儿,你在棚里吗?对,要让她晓得我在这里就好了!他想喊,但是喉咙干哑。偶然中,他手触到了身边的手电筒,就紧紧抓住摁亮,朝看鱼棚方向照去。他感受好累,该好好睡一觉呢!想着想着,眼睛一阵恍惚,就昏昏沉沉,真地睡畴昔了……
蓦地,汉玉歇了声,停了步,他的手电筒照着了水田里的一样东西,那像树根似的东西又粗又长,细心看去,本来竟是一条巨大的黄鳝!只见牠身粗尾短,斑纹褐黑。正卧在秧稞旁,抬头吐着白沫,一双小眼睛,呆呆地望着天上的玉轮发楞。
……
快快罢手吃茶饼。
汉玉掂脚上了田埂,刚哈腰拎起鞋,猛地,他被一个朝他走来的黑乎乎的庞然大物吓得大吃一惊!定睛一看,本来是条水牯牛。那牛见劈面有人,也被吓着,就调转头,‘哗哗哗’往水田里窜!汉玉一看不妙,从速追下去,好不轻易抓住了半截牛绳,牵牠登陆,系在不远处的一棵小树上。转头再看,呀!秧苗已经被被踩倒一大片!
“那么急干甚么?等——”汉儿本来想讲的话是:那么急干甚么,等我打工赢利返来……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汉玉比翠儿大两岁,一个客岁初中毕业,一个本年初中毕业,众所周知,他(她)们俩是望月乡南台村天设地造的一对。乡村伢读书念得晚,初中毕业就有十七八了,就到了订婚、谈婚论嫁的春秋。可就是因为两边家里都不余裕,两家人都晓得两个伢很班配,也有情有义,却都没有主动开口——汉玉家一时掏不出聘礼。翠儿家呢,爹老娘有病,弟弟读书,一家人端赖她照顾,只得临时不提她的婚姻大事。
“筹议甚么事?”
这下,汉玉真的慌了神!他手忙脚乱在身上摸,想找一根绳索,但没有。又一屁股坐下,双手紧紧掐住脚大拇指又挤又压。蓦地间,他瞥见身边的黄鳝篓上的麻绳,就赶紧解下一节,用力扎在脚脖子上。他晓得,如果被毒蛇咬了,只要当即扎住伤口上部,排挤毒液,就无妨事。他从速勾下头,用力扳起脚,咬住大拇指,狠命地吮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