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德城奇事（8）
“公案堂前之事，我一内宅妇人，哪会晓得，二夫人过分汲引。”林夫人回的骄易，面庞亦安静无波。转而朝玉翘道：“走了好些路，周夫人想必累了，前有家茶馆，无妨去那安息会儿。”
见玉翘面色倏的惨白，她却表情大好，嗤笑一声：“只道世事无常。不晓怎被侯夫人发明，那日巧得很，镇远侯有战事压身，你才踏进碎花城，侯夫人便命我去府衙领人。以是你可莫要再怨我拐你进流春院，实与我无关。”
崛起一抹笑，那话里便杂着话：“何必舍近就远。你们瞧身后的品风楼，但是个好去处。新到几个优伶，曾是永乐王爷府中永乐王驾前经心调教过的，今可要首趟开嗓，怎好错过！且又有雨前龙井可茗，是个风雅特别的处所，旁处比不得。”顿了顿，瞄眼林夫人一身粗织青布窄袖褙子，话里便带上浅淡的施恩：“我请你们就是！”
“楚玉翘！”怎一忽间，花月娘已站至跟前，凤眼微挑看她，似笑非笑捏着团扇玉柄。
哪还是鸨儿娘尖嘴猴腮，鹤身螂臂可比！
“早传闻冯家二夫人行事张狂，周夫人还是不沾惹她为好。我们去别的处所吃茶。”林夫人只觉流言所传非虚，对这花月娘没出处生厌。
“周夫人！”花月娘一字一顿。目光落在玉翘小腹上，夏季衫薄贴身，愈发显得半弧隆挺。
是个有孕的芳华小妇人，锦衣花容，被那冷血偶然的镇远侯，疼宠的满面春娇。
花月娘轻抿唇不答，斜睨一旁林夫人，上前见礼，含多少摸索问：“我家大夫人自缢一案，林知县可查出个乙卯来了？”
“花月娘，可晓得祸从口出四字。我乃三品大员夫人，就冲你此句不敬，便可将你掌嘴二十。此次饶过，莫要让我再听二遍。”
只要连累上这个男人的事，她便逃脱不了。
凤穿牡丹。流春院鸨儿娘总青黑一身，却爱这浓丽扇面儿，立在红笼廊下暗影里，轻摇暗晃。
“你我萍水相逢，并不认得，怎好叨扰。”玉翘不喜她语气，亦不想于她再生干系，此生陌路，对相互皆是一种放过。
见玉翘不再吭声，她默了默，淡道：“镇远侯那般冷情冷性的男人，跟冰块似的，秦惜月捂不热，却让你把他给化了。看你今番模样，想必他待你不错。让我想起宿世一桩旧案。你被解差押送至碎花城，原是入镇远侯府为婢的。后我才晓得，你能入他侯府为婢，实是他早就疏浚干系，特地安排为之。整日里苦苦等着你这流浪美人来呢！”
花月娘脸一沉，细细边她，稍刻掩唇嗤笑：“楚玉翘你倒比昔日有了长进，爱来不来，随你就是。”她话毕，再懒得理，独自从林夫人身边掠过，朝品风楼门前而去，那边已有伴计哈腰躬背，二奶奶叫着奉迎的号召。
“他，他为何不去寻我！凭他的本事，定能寻到我的。”玉翘脑中乱哄哄的，她早已不想为宿世所绕，只愿活在当下，怎一桩桩的事儿，扑朔迷离的，不让她好过。
人间这事，非人间所可尽！谁是谁的夙命，不兜转一圈，谁也悟不透。
玉翘暗自蹙眉，她不是来赏戏喝茶的。心中逐起不耐道：“我只知此出戏是《牡丹亭.惊梦》一折。却不知二夫人唱的是哪一出！如若你无话同我讲，这就告别。”
门进步出的花娘或春客，不经意瞟一眼，便把步幅加快闪躲，那人景实在明丽鬼怪，看了心老是沉的。
玉翘冷冷睇她，气势凛冽。原心性还焦燥，此时却刹时安静的很，干脆端起碗儿，渐渐吃口茶。
品风楼内里乾坤。
一怔，却又一放！她楚玉翘，已不是那仰人鼻息，低到灰尘里的烧火婆子！
玉翘低低嗯了声，由碧秀搀着走了数步，却又顿住，突回顾去望，花月娘懒懒依在窗棂边，了望天涯彩霞一片。
可面前人穿戴海棠红缎子衣，下衬花锦玉色裙，长挑身材，银盆脸儿，腰肢丰韵多姿。
却见花月娘似听非听，只爬动嘴唇，指尖别起兰花，低低拥戴唱吟：人易老，事多妨，梦难长。一点密意，三分浅土，半壁夕阳......。
“镇远侯是何许人！我不认得。”玉翘攥紧绢帕子，手心起了汗，湿濡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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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朱梁画栋，雕花繁华诱人眼，那三层半圆观台整齐，散摆黄花梨卷草纹桌椅几套，正对中心搭起的戏台，已有歌管之声靡靡。
“你怎认得我？”玉翘声含迷惑，面如云遮，面前人甭管是亦不是，她都不该识。
突止，看向玉翘，嗓音带起尖细之音：“可爱的丫头，还是这般的没耐烦。”
阿谁兵马倥偬半生的镇远侯，曾也这般望着碎花城上空如火流云，不知所想。
流春院鸨儿娘。如出一辙！
“你可知这唱的是哪一出？”花月娘悄悄观着伶人捻步甩袖，身材婀娜，听那唱腔缠绵委宛，竟似痴了般，问话里，也含着多少幽怨。
花月娘点头道：“冯家与都城联络甚密，你与秦惜月，另有镇远侯缠绞之事，人尽皆知，我怎会不晓。思来念去，便猜秦惜月与你，大抵同我普通，又来人间重走这遭。今见你言行，果然如此！你莫急着不认，人间光怪陆离，亦非你我所愿。见过此生即决别，只现本日梦一场就是！”
伴计径直将玉翘领至花月娘这桌坐下，林夫人及碧秀几个带去不远一桌落坐。复又送来翠玉带盖白玉碗，斟上滚滚的香茶。
“我有些话想同你说，并无歹意。”花月娘眼眸里风起云涌，抬高声只让两人听到：“此生再见倒是机遇偶合，就想诉一桩镇远侯宿世的公案给你听。”
“此话从何提及，你是冯家的二夫人，在德城深宅中度日，我岂会认得。”玉翘不认。
花月娘倒似别致的瞧她，半晌抓了把甜瓜子，边嗑边笑道：“本来你那句‘你怎认得我？’的话儿是虚的，你早晓得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