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五章 之客
“这是睡着了罢？”柳佳慧轻声说道。
“多则一年，少则半载！”他随口说着，就走到桌边拿起桌上备好的笔墨在纸上写药方。
莫骄吴氏觊觎凤仪苑心重，敢脱手害死娘亲，害死她，又怎保就能放过爹爹？
正不知该如何作答，莫姻从门外走了出去，却正把黄氏的话听了个正着，不由就气了。
当时的莫老太太，端的是一副富朱紫家保养老太太的安闲模样。
或者是罢。
柳佳慧朝太医那边望了望，说道：“也不知这阵子醒来没有，且出来看看罢。”说着站起了身。
“二嫂，你这是甚么话了？”莫姻沉了脸说道，“娘病成这般，你不说好好照顾着也罢了，怎的却竟说出如许的话来！”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如此一来，也就都只能由着黄氏在府里弄权。
莫少璃目光落在被子里那张枯树僵尸样的脸上，不知怎的，脑中不由地就想起那年她初进莫府时，在内里廊下看到的莫老太太……白净，娟秀，神采奕奕，精光四色……固然不再年青，斑斓模糊存在……
莫少璃扶着柳佳慧进到门里后，微微屏了屏呼吸，顿住脚步，等眼睛适应半晌后，才又朝里走去。到了莫老太太床近前，她扶柳佳慧在椅中坐下，抬目向床上看去。
太医却也没有理睬她，持续对莫骏说道：“虽说老太太眼下无甚大碍，但说到底也是上了年纪的人，这回又伤了些底子，还是要细心将养着才是，如若不然……”
只他也看出来了，这莫家公然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人家！这莫二太太就更是没见过世面的贩子恶妻！他与她计算……他与她计算……他还不如不说话呢！
“多谢太医！”莫骏接过药方，拿在手里细心看着。
“我说甚么了？”黄氏却还死不认错，脖子一梗道，“我说错了么？本来就是！再者，你又安知我未曾好好服侍老太太了？我……”
莫少璃也跟着站了起来，扶住柳佳慧，对绿珠道：“你手头稳些，和我一道扶娘出来罢！”说着和绿珠一左一右扶着柳佳慧进了阁房。
还又未等太医把话说完，也不等莫骏开口，黄氏就又抢着打断道：“你也别说那么多废话了，你就说吧，老太太这回到底要养多久才气好？”
不太短短数年，从那曾经的模样变成面前的如许……也不知，是谁之过？
“内里可另有太医和郎中在？”莫少璃低声问绿珠。
黄氏被她打断，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绿珠昂首朝阁房瞄了瞄，低声道：“刚才奴婢听雪鸢说，连着太医和老爷请来的，姑太太从韩府带来的，统共来了六个郎中，此时应当都在这里了。”
“看模样像是睡着了。”随在她们身掉队来的薛氏低声接口道。
太医再次被她呛声，面皮一僵，话就又说不下去了。
黄氏执掌中馈一年多，别的倒也罢了，放肆气势倒是垂垂显现出来了，说话声音大了，做事也不看人神采了，平日呛人声音，抢人话头更是平常。
“你这不是吓人么，你这不是！我就说呢，不过是吃坏东西拉肚子罢了，如何就会……”唠唠叨叨，说个没完。
暗淡的暗红色雕花大床上堆着层层叠叠的青绫被，莫老太太缩在被子中间，模糊暴露一张暗黄枯瘦的脸，搁在被子头上，看上去仍然在昏睡不醒中。
莫少璃点了点头，转头问侧坐着的柳佳慧：“母亲，郎中已经诊过了，我们要不要出来看看祖母？”有宋恪在中间不断贼光晶晶地瞄过来，她也是早已在这里坐不住了，只想从速分开。
是她么？
那里是面前这般非人非鬼的模样？
现在如干枯般躺在床上的行尸走肉应当就会是她了罢？
但是，如果真还是那样……
如果不是她重生返来，窜改了曾经的各种，也或者，现在老太太应当还会如宿世般过得万事遂意，诸事顺心罢？
还想要说，被薛氏扯了一把道：“二嫂，姑太太来了，好请姑太太坐了！”说着忙笑着让莫姻过来坐。
柳佳慧：“……”
日久惯常，在外人面前也亦毫不收敛。
黄氏正扑在阁房门口嚎着呢，听他这话，背影一僵，嚎声戛停，猛转过身来就对太医瞋目而视了：“我说你，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不带这么大喘气的！”
世事循环，提及来，都不过是因果……莫少璃正自胡思乱想中，听继母在问红芙道：“……老太太这些天进食如何？平常可还能吃些东西？”
黄氏伸着脖子朝方剂上看了两眼，也没看出个以是然来，嘴一撇，脸一甩，掀起帘子进阁房去了。
因而，太医也就懒很多说了。
她花刚落音，红芙还未答复，黄氏已抢先道：“能！要说咱家老太太，那胃口可真是好！就是生着病，也能够吃着！不过就是吃多少吐多少，吃多少拉多少……糟蹋粮食啊！”
“拿来！给我看看！”黄氏见太医写了方剂，伸手就要过来拿，却被太医挥手绕过，递给了莫骏，说道：“先按方剂抓了药吃着，前面渐渐再看。”
从莫家三房四房分出老宅后，莫老太太开端吃斋茹素，不再过问府中的事。吴氏又躺在床上转动不得，虽有吴嬷嬷在旁相衬着，可说到底吴嬷嬷只是个主子，毕竟也管不到甚么。
大抵是怕莫老太太吹了风受了风，阁房门窗关得极周到，帘幕重重，不但将光芒掩遮得暗淡不明，氛围也非常的不畅通，再又加上莫老太太制造的各种气味，异化着夏天闷热的氛围，劈面扑来，直熏得人几欲作呕。
她本是暖和的性子，平日也不大参和娘家的事，能被气成这般，黄氏的话也真是有些过了。
而不是，面前这般。
太医朝着黄氏背影瞟了一眼，摆了摆手说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各位稍安勿躁了。我说的倒是今后……面前么，以老太太眼下景象看来，临时并无性命之忧。”
乃至，还会有爹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