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铜雀台
如果说胡姬的面貌看了便会让女子妒忌得想要划花她的脸。那么冯小怜应当算是“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的最好解释，光是悄悄站在那儿甚么也不做。也能男民气神泛动，不能自已……
李忠像是个影子一样，永久尽责地在他身后，谨慎提示道：“太姬仿佛对陛下不携弘德夫人一事稍有微词。”
不过这都是后话，究竟上，当冯小怜还想好好再多看一眼这气象万千的铜雀台时，行列便过去前走去，她这才赶紧收敛视野，提着裙裾，跟着步队拾阶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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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现在的冯小怜但是当仁不让的丑女，脸上的红斑完完整全粉饰了她的仙颜，让她看起来不但泯然世人矣，几近到了“无盐无盐形貌恶”的可骇境地，冯小怜偶然候本身看了都会感觉恶心——如果以这副尊容进宫。早被刷下来了，以是直到进了宫站好步队了，冯小怜才敢放心肠用上。不然怕是那些嬷嬷也要嫌弃她丑恶将她撵出宫去。
被巍峨的暗影覆盖着，冯小怜忍不住呆了呆，实在是设想不出曹魏时制作这庞然大物要破钞多少财力物力，又要多么神乎其神的能工巧匠才气将这庞大的铜雀雕镂得如此精美……
“看来朕出来得恰是时候，再晚一日，朕就要被后宫给烦死了。”少年淡淡地笑了笑，道，“那么聒噪，朕如何谱得好曲子？”
李忠为莫非，“太后……将侄女连夜接入了宫。”
是的，因为在初进宫入册时，冯小怜报上了本身会琵琶，以是她也在“乐工”的范围当中。本来她已是沉香殿弘德夫人的人了，不过此次传闻天子陛下要带足一百名乐工，宫中实在没有这么多乐工，太乐署和鼓吹署的几个博士连夜安排，急得满嘴泡，东拼西凑下终究大着胆量求到了沉香殿，而穆黄花不知出于甚么考虑，大风雅方让刚住进沉香殿才两个早晨的冯小怜随驾去了铜雀台。
……
此中又以铜雀台最为壮观，建成之日，曹操在台上大宴群臣，武将比武，文官作文，以助酒兴。建安文学更是出世于此，曹操、曹丕、曹植、王粲、蔡文姬、邯郸淳……这些文坛巨擘常聚于铜雀台，留下了一篇篇传播千古的诗文嘉话。
就在这时，方才来领人的太乐署协律郎走到了上首，清了清嗓子，待殿间鸦雀无声时，才拿出一篇文章来开端长篇大论。
好不轻易爬上了门路，冯小怜低着头没有东看西看，只是顺服地跟着管事的宦者分派着去处，冯小怜此次随驾来铜雀台是也是以乐工的身份，以是没有被分到浅显的宫女屋舍当中，反倒是分到一间单间——本来乐工是如俳优般最为卑贱的一种职业，不过本朝天子极好乐律，铜雀台楼阁屋舍又多得发慌，这才报酬如此优渥。
“走吧。”少年最后看了一眼满天云霞，转过身往前走去，逆着光看去，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天子当腻了，当个乐工玩玩，仿佛也很风趣。”
这五个胡姬个个生的是貌美如花，眉眼通俗，不知是天竺来的还是龟兹来的，身材也是曼妙得很，固然齐国的社会大流对胡人并不感冒，但风骚含蓄的达官朱紫天然也不介怀在外头养几个别有风情的外室，以是这几个胡姬样貌算得上万里挑一，一看便是以色事人的料——既然都是“以色事人”的同业，冯小怜少不了多打量了一阵子，或许是被夸得太多也麻痹了。冯小怜一贯不太在乎别人的妍媸，不过面对这几个胡姬，还是忍不住用很阴暗的小女民气机对比了一下。
且随遇而安吧。
出了皇宫，车队没有在外头行驶多久，便驶入了古木参天、松柏成荫的铜雀园当中。而没过量远便是一片湖面，烟波浩渺，横无边涯，冯小怜在马车当中只能管中窥豹，但传闻铜雀园下引漳河水经暗道穿铜雀台流入玄武池。用以练习水军，能够想见气象之盛。
李忠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又有些出汗，悠长的伴随让他立即明白了天子陛下的馊主张，嗫嚅着道：“陛下，与那些乐户厮混，实在是……有失体统……”
……
李忠再也不敢说甚么，他晓得天子陛下对江山社稷毫无所谓，政务荒废，就连后宫都塞满了太姬和太后属意的女子，能够称之为任人摆布，他也只是听之任之，但是唯有一点……
……
铜雀台，有灵雀展翅来飞，故以此名之。
“朕不说，你不说，谁晓得朕是天子。”少年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玄武池，幽幽道，“……如果朕不是天子，就不会有人来害朕，你说对不对？”
太姬是天子的奶妈陆令萱，也是搀扶穆黄花上位之人，在前朝后宫皆是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少年皱了皱眉，“晓得斛律氏好景不长，以是这时候减少了脑袋要往朕身边挤……哼，阿母恐怕也有行动了吧？”
在这雄浑的修建之下，长长的行列看起来非常纤细，而铜雀台极高，向上延长的台阶也极长，矗立入云仿佛望不到编辑，像是要通向甚么云端之上的瑶池瑶池。
……
长长仪仗车队以后的一百辆马车，是随行的宫人以及特地带上的乐工，冯小怜就坐在车队靠后一辆普浅显通的马车里，和几个小宫女们挤着相对无言，而她本来乌黑剔透的脸上旧伤未病愈，却不知为何仿佛又起了桃花癣，浅红色的斑点将这张斑斓得惹人妒忌的面孔装点得不忍卒睹。
厥后她才晓得，固然曹魏时三台的确光辉非常，但是颠末数百年战乱，三台也早已如同大周的长安城般破褴褛烂了，至于为何此时冯小怜还能看到远胜曹魏时壮观的铜雀台，是因为齐国那位脑筋不太普通的显祖天子在天保九年时，征发工匠三十万，破钞民脂民膏不计其数，这才复曹魏荣光并远胜哉……
在宫中闷了好久，能获得这一个“外放”的机遇，冯小怜实在是求之不得。并且说实话，固然她对鬼神之说并不太感冒，但是待在皇宫当中，还是模糊感觉有些瘆得慌——谁晓得斛律皇后的“和合神咒”会不会真的有效，归正昨夜某个冷僻的宫苑当中一向有鬼哭狼嚎之声传出来……
“鹿敏，你瞧……中原人也有这么丑的么？”
冯小怜天然是领了那万年稳定的曲项琵琶，领完了乐器以后，乐工们就在里头待命，便各自抱着乐器调音正音，或是相互扳话起来，倒也没闲着。
邺城前临河洛，背倚漳水，虎视中原，端的是一派王霸之气，曹魏建安十五年，曹操在此大兴土木，筑成铜雀、金虎、冰井三台，平时供旅游和检阅城外军马练习之用，战时作为城防要塞。
协律郎说完了，乐工们天然没有贰言，纷繁应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帮着陛下谱曲子”不是让他们如平常普通本身谱好曲子到御前吹奏便好了，等候他们的将是前所未有的……欣喜。
铜雀台位于金虎、冰井三台中间，南与金虎台、北与冰井台相去各六十步，以是冯小怜没来得及看那金虎台是甚么模样，马车便停了下来。
日轮缓缓淹没，落在铜雀台之上高高的羽翼以后，玄武池中的水汽漫了上来，粼粼波光在高低天光当中，跟着轻风摇摆着，将这座传奇般的楼台映托得让人有置身蜃楼幻景的错觉……
冯小怜细心察看，发明一百个乐工里头，大多数是太乐署鼓吹署里头的乐工，早已年过半百的白胡子老头不在少数，另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宫女，便是昨夜不幸的太乐署博士们东拼西凑来的了，不过除了冯小怜这类会乐器的宫女。竟然另有四五个一看便是在楼子里倚门卖笑的胡姬……真不知太乐署的博士从那里弄来的。
铜雀台的露台之上，少年望着此人间胜境，深深吸了一口气，“登高台，果然能让人宠辱偕忘，心旷神怡。”
天子仓促赴铜雀台是不是也是为了辟邪，冯小怜不得而知，不过天子倒是一个妃嫔都没有带，以是弘德夫人和曹昭仪之类的后宫美人只能空守后宫，倒让冯小怜感觉本身跑出来这一趟有些怪怪的，不过她现在也只是一枚棋子。只能听之任之。
“想来是因为太丑了。这才盯着我们看的呢……”
蒲月立夏，一队长长的马车从司马门缓缓驶出，仪仗划一，重辇华盖，一派天子出巡的寂静气象，车队仪仗穿太长春厅一起向西，直奔宫城以西的禁苑——铜雀园。
但是没想到的是，冯小怜的谛视引发了那几个胡姬的重视，本来聚在一起谈天的一个胡姬回过甚来瞥了她一眼，随后小声地和其他几人说了甚么，这下那几个胡姬便齐齐地朝着冯小怜望了过来。随后较着带有嘲笑意味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冯小怜和马车上的其他宫女赶紧下了车，排成行列恭恭敬敬垂首步行。冯小怜偷偷抬开端想要打量这汗青悠长的铜雀台，却没想到甫一昂首便被震慑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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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
长篇大论省略掉开首的歌功颂德和辞藻堆砌，大抵说的就是，陛下把你们这些人堆积在一起不是给你们吃白饭的，是让你们一起好好帮着陛下谱曲子，陛下会从你们中间挑出好的，你们要每天当真来这里练习。
清算完屋子以后，又来了太乐署的人，将一百名乐工领到一处偏殿中，让每个乐工分门别类地领了极新的乐器，清商古乐里所用的琴、筝、笙、箫、笛，胡地传来的五弦琵琶、曲项琵琶、筚篥、方响、羯鼓、羌笛、胡笳等等，应有尽有，一应具全，而一百人乐工当中也是胡汉融会，擅中原雅乐和胡曲的各占半壁江山。
几个胡姬的邺城官话说得字正腔圆，冯小怜思疑她们就是用心说给本身听的，不由有些愁闷，本身长得都雅被人鄙夷也就算了，如何长得欠都雅也要被人鄙夷？不过对于言语上的万箭穿心冯小怜早已习觉得常，天然不会为几句讽刺而给本身找不镇静。
现在天气刚入未时，日轮金黄色的光芒落在高高楼阁之上。去地二十七丈的楼台投下了雄浑的暗影，巍然崇举，其高若山，用铜覆盖装潢的窗在光芒当中一片流光跃金，端的是楼宇连阙。飞阁重檐，但是最夺去民气神的。是那楼阁之上一只舒翼若飞的铜雀，慵懒素净的日光将它那展翅欲飞的姿势描画得惟妙惟肖，势如飞动，光芒中的浮尘飘舞着，那如九天垂落般的羽翼都披发着橘黄色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