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何况我辈孤且直
“——研墨吧。”幕僚还想再劝，老将军不容回绝打断他的话，“在其位，谋其政，既然我斛律明月一天咸阳王、大将军，那就不能对君上腐败之事坐视不睬，写完了奏折，我便亲身面圣，要求收回淑妃封号。”
说不打动是假的。
高纬想了想，“狗会吠叫，宫中是不准养的。”
冯小怜看着高纬，俄然笑了起来，“你如许，别人但是会怪我红颜祸水的哦？”
“既然都督内心都清楚，此时不退，更待何时？”幕僚苦口婆心道，“现在邺城流言满天飞，斛律皇后软禁宫中，谶纬更是犯了陛下的大忌，再有祖珽、穆提婆这些小人从中教唆，情势大大倒霉啊，都督……请听我一言，退一步海阔天空……”
“你觉得周帝没有锋芒，那就大错特错了。”斛律光微微眯起了眼，如同在疆场上看到了敌方的战阵般。暴露了有些深沉却战意盎然的目光，“他能哑忍十二年，并以谦恭木讷之态利诱宇文护，说了然他有狼普通的耐烦，最长于等候最好的机会，一击致命！如许的人物。怎会一亲政便大刀阔斧改制鼎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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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此言，斛律光就如同被人重新顶上浇了一盆冰水般，冲冠肝火一点点消褪，还是沉着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怠倦，“是啊，今时分歧昔日了！‘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陛下本就多疑，恐怕早就嫌我碍眼了。”
“乔幽，你虽只调来我身边不久，我却当你是姐妹……有些话，我们俩说说也罢了。”阎玉儿幽幽地说道，“我啊，从一开端就偶然入宫，入宫以来也更是只见过陛下几面，连话都没说上几句。更谈何争宠，只盼能老死宫中，不起灾害……”
面对朴直得令人佩服的老将军，幕僚叹了一口气，放弃了劝说，道，“都督此去入宫请谨慎，听闻祖珽通同大郎的妾兄颜玄诬告您图谋造反……”
“我知本身功高震主，锋芒太过，但是，如许的锋芒，对于百姓而言，就是一份铁打的放心啊……”斛律光面色寂然，沉重的语气中却透出一丝悲惨，“只要我还是大将军一日，齐国就永久无内乱之忧……既然百姓们都作如此想，那么我这大将军，能多撑一会儿，也是好的……”
一时候，后宫中一片哗然，不知有多少妃嫔气愤地摔碎了杯盏，又不知有多少美人两眼含泪无语凝噎，曹婉如曹昭仪将敬爱的胡琵琶砸了个粉碎，自夸心机深重的穆黄花在烹茶时将手烫了好大一块皮……但是身为后宫现在真正的仆人，胡皇后却仿佛并没有如何悲伤痛苦。
……
越是风暴中间，越是安静，身处已经有些开端湍急起来的局势中间，热气腾腾新奇出炉的淑妃冯小怜每天都过着“后宫美人三千人，三千宠嬖在一身”的日子……
“不出三年……周国必挥军来犯，现在我朝将领中。段韶病故，兰陵王为避猜忌，更是韬光养晦，明哲保身，可如果大家如此，谁来保卫大齐？靠整日斗鸡喽啰的穆提婆、高阿那肱，还是瞎子国师、饶舌太姬？大家都以休咎趋避之，总要有人殉存亡……”
“哪有本身说本身是昏君的？”冯小怜心想你还真是有自知之明，不过却随即想到，如果不是如许的昏君，恐怕也不会包涵如许的她吧……
“哼，慎言？”年近花甲的斛律光脸皮涨得通红，明显已经是气极了，“陛下本就偶然朝政，那淑妃又整日缠着陛下流山玩水，撺掇着这，撺掇着那，传闻还在宫中斗鸡喽啰，如此荒废社稷，真真是红颜祸水！再如许下去，我大齐国将不国！研墨，我要上疏——”
“淑妃？”
这个不存在于齐国任何文籍文献中的封号俄然横空出世，就像是一道晴空轰隆，劈得后宫当中的妃嫔们目瞪口呆，茫然失措，外焦里嫩——这已经不是恋慕妒忌恨的范围了，也没有了动用满肚子诡计狡计想辙暗害的力量，而是完整落空了任何对抗的信心……
邺城中的一处宅院中，老将军重重将手中的奏报摔在书案上，指着奏报愤怒道，“后宫新封一淑妃？这是哪来的封号？置祖宗礼法于那边？朝中奸佞当道，臣子不敢谏言，陛下便愈发混闹了！”
高纬的神采闪过一丝阴霾，这是冯小怜从未见过的神采，她也模糊晓得现在高纬对斛律光心生猜忌，却没想到高纬仿佛已经动了杀心。
不过，仿佛不消她如何祸祸，高纬仿佛本身就已经挺糟蹋江山的，现在就算她撺掇着高纬给她修个小怜宫建个淑妃台的，以高纬对她的宠溺和对国度的冷视，恐怕十有*会承诺，不过她感觉本身还是给齐国百姓留条活路吧……
阎玉儿没有转头，只是垂下眼笑了笑，“有甚么值得介怀呢，我已位极皇后，反正已经到头了，只要有太后在，我这位子怕是无人能摆荡的了，她荣宠有多盛，与我何干。”
“都督说的极是，周帝现在不过是在除宇文护的积弊，稳定朝纲。比及他将内患停歇之日，恐怕就是他兵犯大齐的之时了……”幕僚说着，俄然明白了斛律光的意义，声音微颤道，“都督。你这又是何必……”
幕僚苦笑道，“都督，慎言，慎言……”
斛律光充耳未闻，他的腰杆仍然挺得笔挺，如同一杆枪。
“……都督！”幕僚断喝一声，“今时分歧昔日了！”
身后，传来一个很平淡的声音，“皇后好胸怀，听闻曹昭仪气得连胡琵琶都摔碎了，皇后竟毫不介怀？”
乔幽低下头，没有接话，似心有戚戚然。
……
阎玉儿语带苦楚道。“热中也好，讨厌也罢，却哪是由得我做主的？父亲遭贬。胡家朝中权势如大树将倾，太后挑中了我，我便只能改了姓，规端方矩地在后宫中当个驰名无实的皇后……倒不如那冯小怜，虽出身微寒。现在万千宠嬖在一身，好不风景。我这皇后，不过是个任人玩弄傀儡罢了……”
暑气未尽，凉意未至的夏末秋初，气候最是变幻莫测，昨日尚是要打着轻罗小扇吃着冰镇生果的闷热，本日晨起的冷风拂来却能让人直颤抖抖，不过气候也是一点点在转冷，而这些日子所产生的事，仿佛也在印证着“多事之秋”这个说法，变得有些千头万绪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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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汪！”
“皇后便如此讨厌这宫中纷争么？”乔幽知情见机地接口，这也是阎玉儿情愿与她无话不谈的启事——她是个极好的聆听者，也充足聪敏晓得她话里话外的意义，更首要的是，她从不会将这些话别传。
……
幕僚沉默了半晌，感慨道，“是啊……周帝诛杀宇文护。初时让人感觉不过是幸运，不过他亲政以来，一应官员任免朝政诏令皆是有理有据。虽看不出甚么锋芒，却也是位励精图治的复兴之主啊……反观我朝，哎……”
廊下，一只通体乌黑的小狗镇静地将爪子搭在冯小怜的身上，嘴里叼着个绣球，尾巴如同献媚似的摇得很有频次，冯小怜摸了摸它的头，然后看着身边的高纬，感喟道，“宫里能够养狗么？”
她身先人端上沏好的茶水。一张清秀的面庞看起来并不出众，只是一双柳叶似的眼眸中略带凉意，她轻声道：“皇后莫非……不想争陛下的宠么？”
“七夕那夜，她舞剑一曲，确是并非池中之物。”阎玉儿以文雅之姿跽坐在窗前，悄悄地望着远处的宫阙，“只是，我却也未推测她会这么快，便成了陛下最宠嬖之人……”
俄然，怀里的小白狗吠了起来，冯小怜抬眼看去，本来是一个宦者正仓促而来，朝着两人施礼道，“拜见陛下，拜见淑妃，斛律大将军求见。”
“退？”像是听到了甚么好笑的话，斛律光挑起斑白的眉毛，本来显得有些怠倦的面庞一下子非常锋利，仿佛胸中有万丈豪情般，“我斛律明月能退，大齐的子民又能往那里退？且不说国度当中内患重重。流民四起，灾荒不竭，敌海内乱更是刻不容缓——以往周国由宇文护那小子当权，他不懂治军，就连治国也是因循宇文泰的国策，是个权谋一流、治国二流的半吊子，可现在，分歧了啊！”
……因为，任何一个手握重兵的将领，听到天子看本身不扎眼想要兔未死便烹狗，不管是想造反还是不想造反的，恐怕也得被逼得拿出个态度：服了软自削兵权告老回籍，还是掀了桌子策动兵变鱼死网破，但是斛律光却好似只是当不晓得这回事，仍然当着他的大将军，听任着伤害一点点滋长。
……
“……知法犯法，天子陛下你真是好样的。”冯小怜把小白狗抱起来，放在怀中，悄悄摸着，“我晓得你是怕我无聊，送给我大黑马，又送给我小白狗，但是如许很奇特吧？”
谁都没有想到，冯小怜竟然一步登天，还被冠以绝无独一的封号——“淑妃”，这几近是在昭告天下：你们别白搭心机了，冯小怜跳出三界以外不在五行当中，与你们这些庸脂俗粉完整分歧！
题目底子不在这里吧？固然这些日子冯小怜已经风俗了高纬如许随心所欲的风格，不过再次听到这类一点也不负任务的话语，她还是有一种想要翻白眼的打动，很想苦口婆心奉告他这不是养条狗的题目，这有关祖宗礼法江山社稷……但是她一想本身的首要目标是祸国殃民，也就忍了忍，没说。
“汪！汪！”
“淑妃”，位同后宫之相国，仅在皇后之下。
……
有一种本身像是被当作了无上珍宝，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感受。
“如果另有挑选的机遇，我愿永不入宫闱，阔别纷争，就算是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也比在宫中任人玩弄来得安闲。”阎玉儿语气果断隧道，随后却叹了一口气，“只是，不过是期望罢了……”
未曾为他支出过甚么，未曾顾及后宫连合和其他嫔妃保持大要上的密切，乃至连夜夜侍寝，也不过是两小我相拥而眠，但是男女大被同眠之下，哪有能坐怀稳定的呢？冯小怜也很极力让本身不要顺从，但是高纬对她老是和顺体贴过了头，只是亲吻或抚摩，还会谨慎地察看她的神采……
高纬伸手也摸了摸小白狗的毛，然后小白狗热忱地用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他嘴角也不由有了笑意，“想要甚么就和朕说……当个天子，养条狗也不可么？”
听着斛律光有些苦楚的话语，幕僚一时竟热泪盈眶，“都督，你为了齐国安危而不敢退，在旁人眼中，倒是坐实了‘异心’二字啊……”
这些日子祖珽和陆令萱挖空心机惟着该如何将斛律光置于死地，身为齐国第一大将斛律光，固然他从不与朝中大臣订交，也恪守武将本分从不体贴政事，却不代表他就是两眼一争光，相反，斛律光对本身现在的情势知之甚详，只是他仍然该朝会时朝会，一副八方不动的模样，让不明本相的人总觉得他仿佛被蒙在鼓里。
这宫女公然是乔幽。她来到这齐国皇宫的目标天然不但仅是为了监督冯小怜，她也有着本身的任务，之前冯小怜调任沉香殿，她还未曾被分派去处，却没想到她竟来了胡皇后身边。还在极短的时候内获得了阎玉儿的信赖，阎玉儿对她几近已是无话不谈。
简明扼要地说，这叫坐以待毙。
乔幽眼中闪过一丝非常，“那……如果另有一次挑选的机遇呢？”
她心中一凛，起家正要辞职，高纬却悄悄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分开，看着宦者，淡淡道，“宣。”
换来的倒是招牌式无所谓的冷酷口气，“朕是昏君，你是祸水，真是绝配。”
“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