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逢魔时刻（一）
一边非常明智清楚沉着，一边又抱着没成心义的小人物心态，说到底，如许不专业不靠谱的浅显少女。能完成将齐国大将撂上马来的复仇大业就怪了啊……
……
礼毕，一片庄严当中，只听一个拉长了音的尖细声声响起，“平身。”
羌笛以后，方响和羯鼓的声音便欢畅地伴了上来，旋律和鼓点催促着，鹿敏微微一笑，俄然不着鞋袜的赤足悄悄点地，轻巧地扭转了起来，纱衣如同瑶池仙女般在风中划过一道稍纵即逝的影子，恰是一段胡旋舞。
不过对于乐工而言，能以卑贱卑身得见天颜，乃是三生三世修来的幸运。
乐工更是一阵心神荡漾，他们这等“乐户”但是奴籍当中的奴籍，虽是听上去高雅，但却与小妾、奚奴、昆仑奴、部曲、奴婢、人奴产子的职位差未几，就算是入了太乐署，也不过是在幕后，为节庆宴请时伴个奏罢了，职位比起浅显宫人还不如……现在，他们竟能被如此正视，乃至聆听圣谕？很多年纪大些的乐工几近都要幸运地晕厥了畴昔。
但是“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却也不是随便说说的，乐工们镇静之余，也不由暗忖，如果合奏时一严峻弹错个音说不定也会被杀头，没这个福分硬要去沾这个荣宠，没得还会折了寿哩，以是这么一合计，大部分乐工还是缩着脖子没有往前去拼集，留下来，情愿列席的都是一些艺高人胆小之辈。
席间的乐工一个个神采都冲动不能自已，涨红着脸仿佛早已得见天颜，低头躬身，齐齐恭声道：“拜见陛下，恭祝陛下洪福齐天。”
……
仿佛是一个寺人的声音，世民气里嘀咕着，直起家子来，听得那尖细的声音持续道，“圣上有旨，昔铜雀台，文思滚滚，歌乐漫漫，雅乐之音，未绝于耳，今之铜雀台，可胜曹魏乎？尔等本日当以礼乐复兴为念。”
绣着云海仙鹤的素色薄绢画屏联成四周，由宫人搬来置于高台的正面。这时俄然钟鼓齐鸣，傍晚时金色的暖光涂满了铜雀台上展翅欲飞的庞大灵雀，光彩焕然当中，整齐的宫娥成人字形从屏风后走出，手持雉羽宫扇，鱼贯而出，而薄绢屏风以后，也印上了一个端坐着的人影，自但是然透暴露一股天家威仪。
不过对于冯小怜而言，她压根没有轮上“献艺”的名单，她的那点粗糙的胡琵琶在浸淫了一辈子乐律的太乐署博士看来，的确是听也懒得听，不过她没有“知情见机”地主动撤退，便也由得她来凑个热烈，沾个圣眷的光。
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前面。
她天然不是如许就偃旗息鼓了。
哪怕只要朝夕的宠嬖，哪怕只是昙花一现的新奇感，对于胡姬而言，比起卑贱的乐户，也是平生荣光……
但是天子宴乐工，这毕竟是一件有违礼法，乃至能称得上是荒唐非常的行动，也就只要高纬这等昏君才气我行我素，不惧物议了——债多不愁，他归正也没干过几件功德儿，不给国度添乱大臣们就要谢天谢地了，朝中又皆是如祖珽穆提婆之类的奉承小人当道，天然也没甚么人来自讨败兴地禁止了。
而那高台也极高，居于下方的人便只能仰着头，看到画屏下裂缝中模糊暴露的绛色袍服一角。
海水般湛蓝的披纱之下，恰是那位名为鹿敏的胡姬。她有着栗特人特有的小麦色肌肤，另有紫葡萄般的通俗双眸。她眉心处点着一颗朱砂，手腕翻动着如同莲花般的姿势，腰肢在婀娜地动着，而那双眼眸，正含情脉脉地望着那高台屏风以后的人影。
固然从皇宫东拉西凑地带来了一百名乐工，但这一百名当中很多是使羯鼓、方响、锣、达卜之类的敲击乐器，固然是乐曲当中不成或缺的首要角色，不过在合奏当中便派不上甚么用处，因而召见的人选便锐减到了五六十人，以后又有很多自知滥竽充数的畏缩，这场宴席列席的乐工约莫才三十人不到。
献舞天然是安排好的，固然说本日是陛下要去挑几个乐工来奏曲罢了，但是太乐署的博士也是经心安排过了，先是这几日暗中察看，遴选一些有望被圣上看重的，再是安排挤场挨次挨个儿为圣上献艺，各方面综合气力最好的鹿敏天然是被排上了第一个，便是想要先声夺人，让天子陛下抱个眼福先。
不过从另一方面而言，她又清楚地晓得去色诱天子这件事，是最省时省力又保险的报仇体例，可谓是上上之策。因而实际和抱负的碰撞抵触之下，她只能激烈但愿阿谁天子能长得扎眼一些，让她内心能够心安理得一些。自欺欺人，不再挣扎……
比起那些冲动不能自已的乐工，和周国天子很熟的冯小怜表示很淡定，只是用力看着那上首的屏风，那屏风绢纱看起来极其透明，但如何看也只能看到一个头戴冠冕肩膀矗立的身影，没法窥其真容。
金色暮光中，她的余光俄然瞥到了坐在角落当中的少女，那样温馨而与世无争，鹿敏的目光停了一瞬，便随即持续往前走去，而她收回目光时，嘴角扬起的一抹挖苦的浅笑，并没人重视……
“谨遵圣谕。”
申时，日轮偏西，天气介于敞亮与暗淡之间，恰是“夕食”之时。开阔无边的露台之上，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上首的高台之下，紫檀木几案和掐金丝绣垫工工致整地放开，宦者和宫人正在细心做最后的安插，薄薄的阳光斜斜打在青白玉松绿暗花插屏上，将插屏当中隔断成一个光芒温和的空间。
……
鹿敏眼眸中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光芒，然后低下头接过那托盘，回身拜别。
冯小怜望着场间浅笑着不断扭转的胡姬，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感慨。
是的。她内心还是没有跨过那道坎。
这就是她的杀手锏么？冯小怜挑了挑眉，晓得如此貌美的胡姬来到了铜雀台，便不会如同冯小怜一样空度光阴，而是会操纵统统所能操纵的，用本身那曼妙的舞姿和别具风情的容颜拢住那位齐国至尊的心……
总之，不靠谱的非专业少女怀着挣扎的心态，抱着胡琵琶犹踌躇豫地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入了席，内心还在想着如何说天子本年才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应当不会太丢脸吧……身材不好，那起码不会是个虚腾腾的瘦子。并且传闻高姓一族生得都非常貌美，既然能出一个肖似妇人的兰陵王，天子陛下应当也不会丢脸到那里去……吧？大抵。或许，能够……
……
不得不说这一招非常高超，看了一场出色绝伦的舞，屏风以后的天子陛下仿佛也非常对劲，静了半晌，那尖细的宦者声音又响起，“陛下有旨，赏十金。”
本朝的天子陛下喜乐律之事，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事了，但是却没有人想到，这一回天子如此正视，竟要亲身召见那些乐工，固然没说是宴请，却也不远矣——只是说谱了一曲新曲，要请一名最好的乐工来吹奏罢了。
固然，她嘴上能毫不在乎地说着“以色事人”、“色诱天子”之类的话，但是她只是一个浅显少女，或许比凡人要英勇刚毅一些，但要向另一个素不了解的人自荐床笫委宛承欢又是两码事，就像是她敢杀人却仍然会怕毛毛虫一样，是两个不能相提并论的题目。
三今后，铜雀台张灯结彩。
好久，鹿敏的胡旋舞终究结束了，她在乐声的结束以后，香汗淋漓地盈盈佩服于地，柔声道：“鹿敏献丑了。”
又是一声玉磬的清脆响声，站在各个桌案后的宫娥便从身先人的托盘中捧起酒壶，为乐工斟上酒，代表宴席正式开端了。
就在如许的胡思乱想当中，“铛”地一声玉磬清响，参加的乐工均是神采一肃，正襟端坐看向上首。又是镇静又是忐忑地等候着齐国九五之尊的到来。
冯小怜天然是个例外，她艺不高，胆也不大，但她倒是非常想见齐国那传说中昏庸无道的天子一面——固然她内心已经非常悲观地做好了见到一个弱不堪衣的病秧子的筹办，但她还是抱着一丝丝的幸运心机。
说着，便有宫娥捧着红绸蒙着的托盘来到鹿敏身前，鹿敏仿佛并不太对劲这个成果，眸光仿佛有些哀怨地看了一眼上首，却也只能谢恩，“多谢陛下隆恩。”
就在这时，一声轻巧的羌笛声悠然传来，在场诸人不由都抬眼望去，只见一袭宝石蓝色的身影如同惊鸿般飘来，跟着那曼妙身姿而来的，是来自异域奥秘而炽热的乐声……
冯小怜有些绝望，晓得本身这趟是白来了。
她公然还是过分瞻前顾后了……没有将统统都抛下的勇气，又谈甚么上位呢？冯小怜忍不住喝了一口酒，觉对劲外埠有些苦涩……
但是冯小怜终究还是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