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七章 七夕之夕
明天冯小怜肚子里不知骂了申屠阿谁赤脚大夫多少遍,却也不得不该顶着这张丑女的面庞上阵,只是一个劲地低着头,仿佛要把头埋在胸口里似的。
高纬拿起酒樽饮尽。淡淡浅笑道:“朕不在宫中时,弘德夫人筹划后宫辛苦了。”
“长成这模样,竟还敢来献丑……真是倒霉……”
“哟,这位mm看着眼熟。是哪个宫里头的?”宴席还未开端,一个身着翠绿色泥金银花裙的女子正和其他几个妃嫔在谈笑,一边说着一边退席,走着走着便看到了早早退席坐在不远处最末席次的冯小怜,在她身前停下了脚步。
天子陛下的表情仿佛并不太好,并没有说甚么收场白,只是表示宴席能够正式开端了。
如果说恶言恶语是利箭,那么冯小怜早已经万箭穿心,不过听多了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更何况冯小怜本身晓得,她之前长得比这些人都雅多了,以是这些话语几近从左耳进就从右耳出,没法影响到她分毫。
曹昭仪曹婉如本日倒是在打扮高低了一番工夫的,在一旁轻笑道,“是啊,姐姐事无大小,事必躬亲,果然是为后宫表率。”
场间的酸言酸语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压了下去,一个小宫女赶紧上前,让她从速下去,仿佛是恐怕她丢人现眼普通,冯小怜收敛一下被打乱的心境,深吸一口气,朝着上首躬身施礼,然后温馨分开。
为取“盈盈一水间”之意,本年的七夕佳节之宴别出机杼地选在了宫中西侧的菱花水榭,既有水汽解暑,又有波光为伴,明显是费了一番心机的。
是的,这已经是第七日了,可她的面庞,竟然还未规复。
……
方才入夜,暑气稍降,天涯的最后一抹金色被乌黑如墨的色彩代替,一轮明月攀上了皇宫的飞檐,与此同时,不知有多少盏花灯刹时亮起,裹着彩绸的灯树笔挺地排开,鎏金宫灯上仿佛映着瑶池仙姿,光彩流转,如果从高处俯瞰,皇宫中此时亮起的灯火像是装点在玉盘中千万颗灿烂的星子,满载着富丽珍奇的金银珠宝。
“这是妾的福分。”曹昭仪的话仿佛藏了甚么暗箭,但穆黄花却只是浅笑,好似涓滴不为本身初初交出去的后宫权益放在心中,“不过现在有了胡皇后。有胡皇后协理六宫,妾倒是终究松快些了呢。”
光阴从端五的微热一起爬升,七月七是最后的炎炎夏季,熟透了的盛暑拜别前的热气最是逼人,在如许骄阳似火的日子里,宫中的七夕佳节之宴准期召开了——当然,在艳阳下汗流浃背天然是不风雅的的,以是宴席自但是然地定在月色洁白的夜中。
在如许刺眼的火树银花当中,冯小怜一袭白霜色素面绢纱袄裙显得很不起眼,绿夏手捧着胡琵琶跟在她前面,一主一仆就如许无声地入了席,八十一御女是最末等的席次。固然同是一张绣垫一张桌案,却,冯小怜的位置也在最后,偏僻得紧。
正华殿?那面前这个就是昭宁世妇了……冯小怜心中冷静记着这小我的名字,然后朝着几个嘻笑不断的女子弱弱施礼,坐回原位。
固然没有人说话,但那些或挖苦或看好戏的目光仿佛一向黏在她的背上,如附骨之疽,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
冯小怜只觉指间如同被虫子咬了一口般,微微发疼,她有些错愕地看着崩了弦的胡琵琶,她在出门前天然细心调过音,但是,此时才方才弹第一个音,竟然便断了弦?
冯小怜坐在末次的席位,没有人存眷,天然也不消太重视本身的神采,以是抬起眼打量着这个半路杀出的后宫之主,只见她没有穿得争奇斗妍,反而是一身正统缃色桂裯讳衣,以繁复的刺绣为上襦,裳加五色,以琳琅宝石为佩瑞,脑后赤金的十二支花钗盘在随云髻上,这位胡皇后神情端庄,但是模样看起来另有几分清稚,如许过分寂静厉穆的服饰妆容压在一张秀美的小圆脸上,总显得沉甸甸的。
“呵呵,人家但是美人儿哦……”
冯小怜实在万分不甘心去对付这些人。不过还是调剂一下脸上的神采,赶紧起家,低头施礼,“妾是采薇殿的。”
冯小怜这才晓得本日要献艺的不止她一人。只见方才出言挤兑冯小怜的那昭宁世妇便起家盈盈一礼,抱着古琴上前,琴声便淙淙流出,而之前也跟在她一旁的女子也离席而出,她一身宽袍云袖,跟着那琴声文雅而迟缓地起舞。
那声琵琶弦断的轻响,如同打在她脸上的一记巴掌。
这就是后宫当中深谙聪明的女人,她们不会在天子面前争风妒忌火星四溅,而是将角力都隐在幕后。向来只要低位阶的妃嫔或宫女才会在言语上较量,对于穆黄花曹婉如这一阶层的,天然人前是姐姐mm。人后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被点到名的阎玉儿赶紧得体地接话,只是声线稍轻柔了些。显得严肃不敷:“妾初初入宫,对一应事物陌生得很,恰是心不足而力不敷,还请弘德夫人多多合力互助。”
“是啊是啊。我们姐妹可都听闻采薇殿来了位一等一的美人,上门拜见却无缘得见。正可惜得很呢。”
面对裹挟着歹意的轻声细语,冯小怜心想本来宫斗就是辩论皮子?那我还真不在行,因而做出一个荏弱的神采,捧心状身材微晃,然后用非常衰弱的声音说道:“妾本日……身材不适,请各位姐姐恕罪……”
但是当她的面庞透露在敞亮的烛火当中,席间开端有些骚动。
但是没想到几轮过后,有小宫女不惹人重视地来到她身后,小声提示道:“柔华御女,下个该到您了。”
“既然是七夕佳节,良辰美景,若只是喝酒空谈,未免空负月色。”曹婉如和顺隧道,“我们后宫中的姐妹为了本日。都排了歌舞,便请她们来扫兴吧。”
然后“铛”地一声玉磬声响,天子也到了。
“啪”地一声轻响。
冯小怜这才晓得穆黄花卖了多大一个好给她——这底子不是甚么献艺,应当是邀宠才对,如果能以歌舞吸引到格外对乐律上心的天子,这些低位阶的嫔妃不知花了多大力量,花了多少财帛,才在穆黄花那儿要到一个名额。
冯小怜同其他妃嫔齐齐低下头,躬身施礼,齐声唱喏。
就听上首传来一个喜怒莫辨的声音,“免礼。”
女子见她仿佛已抵挡不住,心对劲足隧道:“如此,我们也莫要打搅柔华御女了,甚么时候御女养好了身子,无妨来姐姐的正华殿玩玩。”
……
约莫又陆连续续有几个世妇、御女之流献艺,坐在上首的高纬本来兴趣不高,不过能听乐律而不是听这些妇人在那绵里藏针地谈天,老是好的,以是他也饶有兴趣地会点评一二,封赏颇丰,看起来穆黄花这个主张甚得贰心。
……
因而清商乐又开端奏响,宫女捧着银盘中在每个桌案前摆好,只见此中皆是以冰镇过的新奇生果,最是清爽解暑。
穆黄花含笑道,“皇后如此恰是折杀妾了。不过皇后如果力有未逮,妾自也会极力帮手皇后,一同将后宫管理安妥,不让陛下操心。”
迢迢牵牛星,皎皎银河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予。整天不成章,泣涕零如雨。银河清且浅,相去复多少?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迢迢牵牛星》
但是饶是如许。她不谋事,事情还是找上了她。
“这……这模样也能入宫么……”
或许是因为环境的启事,这一回冯小怜比起在铜雀台时的感受要好一些,没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脑中有的只是毫不相干的一行字——这么多美女,上面高高在上的天子陛下大抵已经忘了她吧……
这两位一名是名义上的后宫之主,一名是实际上的后宫第一人,此时两人连袂而来却一副毫无炊火气的模样,让无数脑补两人势如水火的妃嫔们不由有些绝望,随即又油然佩服,心想要不人家是皇后呢,这戏演得看上去一点都不愿意,不由屏气凝神揣摩前辈的一颦一笑。
此时的菱花水榭到处彩烛明灭,文雅的清商乐跟着欢声笑语铺陈开,玉瓒螺髻、艳妆华服的才子袅袅婷婷地结伴而来,不时相互含笑施礼,然后固执手相互赞叹裙子或发簪的斑斓,外雕镂薄金片的碧纱辇车也是络绎不断地驶来,那是嫔位以上的朱紫方能乘坐的辇车,这些朱紫天然不会去如此热络,而是矜持文雅地驱逐着其他后妃的巴结。
不知是不是用心掐好时候,只见一架金涂漆画轮车和绿油辇车同时款款而来,本日竟穿并不非常素净的穆黄花率先下了车,朝着阎玉儿先低头施礼,然后两人相视一笑,和敦睦睦地连袂退席。
冯小怜拿起一个果子正想吃,就听到穆黄花的声音恭敬地响起,“本日七夕佳节,妾先敬陛下一杯,祝陛下福寿安康,事事快意。”
“嘻嘻,不是美人儿么……如何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呀?”
“采薇殿的……”那女子想了想,俄然眼中闪过一丝难言的挖苦,不过很好粉饰了下去。只是掩口笑了起来,“哎哟,不是……那位美人儿。柔华御女么?”
一旁的妃嫔听了,都晓得这个“美人”的典故,一边细细打量起了冯小怜,一边嬉笑道:“真的真的?柔华mm,快抬开端来让我们瞧瞧。”
就在这时,有些鼓噪的席间俄然静了静,本来是弘德夫人穆黄花和三日前新晋封的左皇后阎玉儿同时到了。
打得有点痛。
“你不晓得么?这就是那位‘美人儿’柔华御女……”
她闭上眼,调稳呼吸,素手拨弦。
因而冯小怜更加严峻了,她对本身的胡琵琶很有信心,但是她对本身现在这张脸……算了,她都不想再提了。
“……咦?柔华御女,你怎地将头愈发低下了?”
还没有来得及艳惊四座,没有来得及令人欣然思考。
冯小怜点点头,她本来还想称病推委,但恐怕如许一来本身和穆黄花之间的干系就永久难以弥补了,心想归正都到这一步了,丢脸就丢吧,看着上一个献艺的领了赏退下,便起家,从绿夏手中接过胡琵琶,来参加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