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一路闻琴
恰是,酒随心漫,琴携友飞,一曲畅肠。
刘浓不解,扬眉问意。
火线不远处,陆连续续行来各式牛车,有人闻得琴音,轻问:“何人在操琴?”
刘浓由心的笑着,跳下车辕,疾步迎上,揖手笑道:“见过祖言兄,我正欲前去虎丘,怎地,祖言不去?”见他拿着酒壶猛灌,又道:“晨初喝酒需得少量!”
女婢站在辕上,掂足,手搭着眉翘望,半晌,笑道:“小娘子,有点像是七郎君的车!”
如此知音,何觅何求?
稍徐。
郗鉴心中极喜,有世家女郎同去,便可着女装而不侨;前次在建康,那只呆鹅就没将侨装的她给认出来!冷静撤退,转念再思:真奇焉,此次阿爹为何这般痛快?嗯,有凝矣……管他,只要我心如盘石,谁可转也!
周札挑帘而出,抬眼打望虎丘,身侧的次子周稚问道:“阿父,若那刘氏子不来虎丘,这一趟岂不……”
内里空间颇大,二人对坐亦不显挤。车开着窗,凌晨的徐风拂进,惹人清爽。陆纳半靠车壁,打量着刘浓,突地笑道:“瞻箦,你本日要谨慎!”
郗璇跪坐在他的劈面,双手叠在腰腹,抿着唇不言。
“你!!”
刘浓轻抚左手,回礼笑道:“琴尔,音尔。祖言妙赏,刘浓心有荣焉!”
刘浓缓缓收剑,擒剑立于月下。
陆纳嫌跪坐着累,曲起一条右腿,手臂撑着膝盖、支着头,面红如坨,笑道:“瞻箦,你且说说,我如何知音?我本身竟不知焉?”
“哦!”
两个声音同时答道:“见过郗公,操琴之人尚且不知是谁!”
“郗璇!”
言罢,提着剑回身入室。
这时,一缕琴音直拔,遥遥扶向九天,愈拔愈高,越升越急,蓄势达到顶颠;惊得统统人都放目极望,却只闻琴音不见人。倏尔,一叶冉落,悠悠、恍恍,欲徐却飘,似辗还绕;似坠而非坠,似竭而非竭;模糊有手撩拔心头,扯着一根细线,牵、牵、牵!
天初放晓,红日在竹林中腰盘桓。刘浓、刘訚、来福三人向刘氏酒坊内行去,这几日刘浓每日皆会去拜访郗鉴,仓促而去,寥尽而回,再也没有见过郗璇。郗鉴邀他一同前去虎丘,刘浓婉拒与他同业。该重视些分寸了,免得今后工出张扬开来,相互皆不易结束。
“仙嗡……”
三人将将跨出酒坊,便见门前一辆牛车吼怒而走,待辩清那富丽的车身纹路,刘浓皱了眉。是杨少柳,比他还早,也不知要去处那边?但愿,不再有惊!
“女中笔仙,郗璇?”陆舒窈眼睛一亮,身子微微挺直。
将将行至台阶,杨少柳便转出月洞向他行来。已作女装,仍旧蒙着丝巾,穿戴一身乌黑的襦裙,左肩绣着一朵碗大的粉蔷薇,裙摆长长拖曳至地,边角是桃花。娉娉婷婷的走在月色里,单就身姿而论,恍似月中仙子偷下凡尘,美得不成方物。
郗璇道:“但凭一壶静水,哪怕悦君不知!”
刘浓奇道:“我有何不痛快,为何要拿你出气?”
来福在一旁侍着,递过丝帕,踌躇道:“小郎君,你,你内心如果不痛快,就打来福两下吧!”
刘浓紧紧的反擒手中剑,心中竟不自主的怦怦乱跳。
车侧传来一声轻咦,左前面的牛车加快速率,二车并行。劈面的车亦挑着边帘,内里坐着个身着紫色滚边深衣的小女郎,梳着巾帼髻,年事稍长一二,正朝着她眨眼睛。
“仙嗡……”
四月初八。
“嘿嘿……”
恰逢此时,陆纳笑言:“秋色正紧,若能随车漫野而听琴,亦是莫大享用。”刘浓洒然一笑,看着窗外幽幽绿意兴趣也起,便叮咛来福取琴,略一调弦,便要行琴。
刘浓微眯着的眼缓缓而展,双手自弦上撤离。琴弦犹在轻颤,魂亦尚附在此中,久久皆未回返。陆纳身侧酒壶已空,干脆把那酒壶一扔,回目待刘浓停歇以后,才一礼长辑:“瞻箦,妙矣!”
……
来福指着院中竖木道:“小郎君,来福晓得的,你不痛快!”
说罢,她渐渐阖首,倾身对郗璇道:“顾荟蔚!”
“哼!”
陆舒窈转目向蓝天,幽悠低喃:“此曲已绝,怎忍再闻琴!”
陆纳制止道:“慢,且稍待!”
陆纳扬着酒壶,大声笑道:“哈哈,瞻箦,欲往那边啊?”
半响,两个小女郎同时浅身万福:“陆舒窈!”、“顾荟蔚!”
陆舒窈神采更朱,可神采却正然,答道:“岂敢,物有擅专,人有善于,与郗姐姐弄笔,岂不羞惭!”
有人笑答:“陆侍中过奖,令嫒才是文姬劈面矣。”稍顿,再问:“侍中,可知火线鸣琴者是谁?”
与此同时,同一幕月色之下,刘氏酒坊后院。
……
郗鉴放目极视,模糊瞥见火线绿意当中,浮着一顶青冠,心中一动,笑道:“嗯,此琴不拘于形,已具魂矣!士瑶兄,怎地不见令兄陆中正?他身为吴郡大中正,此等人物,应酌情予拔也!”
陆纳懒懒的一笑,眼神愈发晶亮,瞅了刘浓半晌,才古里古怪的道:“现下且不说,待会你就晓得了!”
刘浓展眉一笑,方才他鸣琴,陆纳喝酒。每到险处,陆纳必豪饮;每到浅处,其则浅抿;一平四展时,其又持壶徐饮。
车起,音飞。
郗璇道:“阿爹,既见君子,云乎不喜,皆因女儿心系在乔矣!”
郗鉴冷冷一哼,愠怒道:“乔木高高,萝藤一定能缚之!那王氏郎君,依我看,除了书法颇得卫茂弘真传,别处皆弱于瞻箦矣!何况,他知汝否?心中有汝否?若失了瞻箦,我,我看你上那边哭诉去!”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刘浓废解,遂笑道:“本日既不是正式乡评,多数便是各自随便行雅,有甚好谨慎的?”
两辆牛车出城西,转北直奔虎丘。一起上,二人轻语漫聊,陆纳说些吴郡雅趣,刘浓是个很好的听众,常常他说至出彩之处,必定赞道:“妙哉!”
开朗的声音道:“我尚不知,嗯,琴风直追嵇叔夜,定不会是知名之辈。我吴郡之地山俊水秀,善养洁人雅士尔,稍后致虎丘一叙便知!”
这时,一辆富丽的牛车赶上,郗鉴挑着帘笑道:“二位,好雅兴!火线操琴之人,是顾、陆哪位郎君呀?”
“祖言之酒,已然知音!”
陆纳笑道:“随我下车,稍后便知!”
“甚好!”
“嗯?”
陆纳将酒壶搁在车内,呵呵笑道:“也是,如果醉了,可上不了虎丘!我怕你忘时,以是来请!来,我们同坐一车!”
杨少柳行至近前,瞥了他一眼,淡声道:“那郗小娘子的心不在你身,想之已是虚妄。你且好好想想,如何应对名誉有损吧!不过,我观郗鉴待你实在不错,何不让其为你讳饰,待郗璇及笄之时,再谈不迟!”
郗鉴断气,一时顺不过气,咽哽在喉,涨得一张脸通红。骇得姚氏与郗璇从速上前一阵细抚,他才缓缓喘过气来,看着泪盈欲出的女儿,叹道:“也罢,我也不与你来争。待到四月初八,随我一同赴虎丘雅集,这是我与陆士瑶议好的,不去不好!”
世人回神,郗璇惊问:“何人操琴?”
陆纳!
“惭在何矣?”
“七哥?”
小婢挑帘,映出车厢中的小女郎,十三四岁年纪,梳着十字髻,乌黑的青丝挽在脸颊两侧成环,夹的面庞小小的。长得极是精美,细细的眉,巧挺的鼻,小小的嘴;跪坐于车中,虽不辩身材,可亦有小荷尖翘,水腰柔嫩如柳;穿戴一身鹅黄襦裙,明光皓洁且柔,带着江南女子特有宛约。
郗鉴眉尖颤了两颤,叹道:“唉,仅此一次,此次雅集为上巳节之续,届时顾、陆皆有女郎前去、共行诗赋、辩雅、清谈,汝可莫要自骄。下去好生歇着吧,不成练字过晚,谨慎伤眼。”
陆士瑶(陆玩)笑道:“有郗公前来虎丘,阿兄又岂敢不至,稍后便来!”
郗鉴挥手道:“那是她见的俊彦过少,届时,我邀瞻箦一同前去。汝不知,瞻箦最善于非是清谈与茶道,而是咏诗!到时,瞻箦风折群英,我倒要看看,璇儿动心不动心!”再心道:昔年上巳节,你不恰是被我如此捕获的嘛!
郗璇笑道:“郗璇在兖州时,常闻江左陆氏有女,诗画双绝;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本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稍后上山,还需mm多多斧正郗璇笔风。”
下得车来,陆纳朝着侍从低语几句,便拉着刘浓避在一旁。陆氏侍从则围着牛车一阵忙活,未几时,竟将车厢给拆了,空空荡荡的只余半截。
杨少柳眉尖一扬,神采已作冷,冷声道:“你喜,随你!”
刘浓点头同意,诚如其所言,如若行琴之地过于狭小,琴音不能随风,难飘难续;对操琴之人而言,无疑于桎梏浑身。琴之一物,轻渎不得!
陆舒窈眨着眼睛看向右,右车当中是个绛红小女郎,明丽如雪,浅着身子答道:“恰是陆舒窈,姐姐是?”
郗鉴将自煮之茶捧至鼻下一嗅,闭眼,然后点头,畅然叹道:“水亦如,茶亦如,器皿亦不异,为何却无瞻箦之韵也!”
郗鉴搁了茶碗,淡声道:“瞻箦此等人物竟不喜,汝到底要如何?”
周札笑道:“若不来,则行雅。上山!”
姚氏柳眉一扬,笑道:“夫君奇策矣!”心中却道:只是,恐怕哄不了璇儿矣……
她偏着头,向前看去,却只能瞥见青色的冠,月色的袍。
“咦!”
郗璇眼中晶亮如星斗,回礼道:“本来是清妙之音顾姐姐,荟兮蔚兮,南山朝隮……”
“是,阿爹!”
“仙嗡,嗡……”
陆舒窈听得别人将本身赞作蔡文姬,粉脸悄红,正欲命婢女放下帘,右帘一侧又赶上一辆车,车中有个小女郎朝着她问道:“但是陆舒窈?”
顾荟蔚叹道:“有此琴在,当今天下,谁敢言音?”
待郗璇一走,姚氏道:“夫君,璇儿的心,怕是铁了。”
姚氏亦在一侧,瞅瞅这个,看看阿谁,内心可焦急了:这两父女,皆是一个脾气,谁亦不让谁,这可如何是好啊?不过,阿谁刘郎君,真的很不错,听闻还极有才!如果璇儿与他结婚,子嗣必然美极!我该助谁呢?
刘浓回身一看,只见那竖木被本身劈得伤痕累累,蓦地一愣,随后晒但是笑,说道:“昨日已去,就算稍有不快,此时已然尽无!”
夜月静作魂,春虫默无声。
……
车后传来开朗的笑声:“君孝,令嫒真高雅矣!”
“哦!”
虎丘在望!
一音渺渺,余音飘飘。
陆纳挑着眉,叉着腰,放声笑道:“如果在厢中鸣琴,怎能得趣?如此,方才不负瞻箦之曲,天可听得,地亦可闻得!”
车左传来一声娇问,车夫晓得自家小娘子之意,把车赶到火线,帘门尽张,暴露大紫深衣的顾芸蔚,她双手叠在腰间,俏声道:“擅专善于,人皆有知。然,特长为精,极致是雅,精雅之事可触类而旁通,一朝得之,一朝悟之,皆可明证也!”
落座车中,半个身子闪现在外。刘浓正了正青冠,拂了拂袍摆,将琴搁于腿上,双手在琴弦上缓缓地往摆布一分,凹凸之处正合情意,淡然一笑,一个撩指。
踏上牛车辕,望了一眼虎丘的方向,正筹办进入帘内,却见远方行来一辆牛车。车辕上坐着个漂亮的少年郎君,手里捧着酒壶,身子歪歪的靠着车蓬壁,一条腿蜷在辕上,另一条腿则跟着车轱轳晃来晃去。
“不对,七哥琴亦如书,意在不羁,行琴之时专注于起伏;此琴,曲风极古,变更之时,若行云似流水不着陈迹,不会是七哥。掌帘,我要看看……”
说着,拉着刘浓便进车。
“哈哈……”
刘浓缓缓点头,笑道:“阿姐,郗公待我恩重,若待她及笄再言,恐毕生有误。”
郗璇眼睛一亮,奇道:“阿爹,我亦可去么?”她自小喜文弄墨,书法极绝,自问不输于男儿。可自从客岁在建康,侨装随父亲插手一次雅集以后,父亲便再不带她。
世人皆笑,随即相互奖饰对方的郎君、女郎。